第三百八十七回:夜深人静
刚听到此话,四个人还以为是妄语的恶使——无庸谰雇佣了沈闻铮。那一瞬别管几人想到了什么,都是怎么想的,倒是都惊出一身冷汗。不过沈夫人很快就对此做出了解释。
无庸氏是体系庞大的家族,生意染指许多角落。可若要拿叶家来比,还真没有太大的可比性。倒不是二者差距太大,而是涉猎的范围并不相同。虽生意种类上,他们自然是有所重合的,不过合作与客户的群体大相径庭。叶家是明面上的大家族,虽然江湖地位不及当年全盛时期,几轮改朝换代下来,多少也挫伤了元气。因为叶家的人总是会与朝廷合作的,通常情况下生意大而稳定。最困难的,也只有承前启后的那段时期。
无庸氏则大为不同。虽他们也与朝廷有所关联,但也是见不得光的联系。其他时候,也都是在与黑道做生意。而他们的生意也很少是实实在在的、正经的、合法的商品,多是与阴阳术相关的工具,或干脆出的是人力与技术。那些看上去与叶家没有太大竞争力的事业,不过是更为阴暗之事的幌子罢了。虽在这些方面,朝廷暗地里会根据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必要时做些庇护,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定会果断地将他们抛弃。
这是无庸蓝——现在该是“谰”所绝不会允许的事。合作可以,但将整个家族命脉放到朝廷中,绝不是明智之举。虽无庸氏的生意起步很晚,从未经过什么朝代更迭的血雨腥风。但这不就意味着若真遇到,岂不是个扼人咽喉的事。他再怎么没有家族情感,作为好用的工具也不会放任家族沦落到那个下场。就算是当下的世道虽病不断,但在大多数人眼中,还算得上国泰民安。
而他更信奉有备无患。
家族中年迈的掌权者们,自然都十分保守。但整个家族之中,自然也有与谰的想法不谋而合的人,因此他不乏支持者。他为人沉稳静谧,段却激进而疯狂,有许多人反对,也有许多人追随。这样一来,无庸氏内部的势力便是相互制衡着的。
而找到沈闻铮的人,实则是家族内部的保守派。
“仔细想来,他们这样的家族若真的都让他一操控那还得了?”
“恐怕这江湖毁得比现在干脆多了。”
“听听那都是些什么话,可真亏他得出口。”寒觞冷笑着,“地宫里那些无稽之谈,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就是啊。他下也真够狠的!”问萤现在还记得自己被打的那笔账。随即,她又摇着头对谢辙:“倒是你要当心,他对你的话才不客气呢。”
谢辙叹了口气:“岂止是不客气我至今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派人跟踪我们。目前而言,似乎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发生,但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
问萤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客房门,低声问:“那个,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我有点担心——虽然那个姑娘很可爱,可是沈夫人,当真值得信任么?我与她不熟,也就是听你们去年和她见过,所以”
聆鹓轻皱起眉。她是不愿怀疑沈夫人的,而且她认为自己理由充足:“我想,她不该是坏人。我们与她经历的事,都足以证明她的人品。若要对我们下,她会多得是呢。何况她如此重视她的女儿,绝不会将自己卷入危险的事中。”
“聆鹓的是。”谢辙表示认同,“但,问萤的担心不无道理。能保持警觉是好事。有时候,我们往往容易被表象所迷惑,尤其是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可既然是睦月君引荐的人,加上之前的相处,我不认为她不值得信任。”
“你还别,我觉得她接的活也够危险的。”寒觞叹息道,“虽然与无庸谰本人无关,但和他们家族扯上事,也绝不会轻松啊。她她的任务不方便与我们清楚,但也牵扯到相关信息的调查聆鹓也真是被好好盘问了一番。看夫人那急切的样子,想必这任务一定十分重要。”
“真的是事无巨细呀。”聆鹓“心有余悸”地捏了捏自己的右。她还记得,当时沈夫人下意识拽她的时,那速度和力道都挺吓人。“我被绑架的那会儿实话,现在回过头还是一阵后怕。我看得出,她很想知道很多事,却不敢细问。倒是我反过头来安慰她,她才放心地追问下来。”
“你们,会不会是她女儿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她才接的这个任务?”
那三人默默转头,一言不发地看向问萤。问萤沉吟了一阵,尴尬地:
“呃,好像是不可能”
“沈夫人的确是侠义之人,自发地为世间百姓做些什么,算不得稀奇的事。她若真受人威胁,一定没有会接触到睦月君。否则她定会设法将情况告知他的。”
“的也是。”
夜很深了,他们走了一天的路,原本十分疲惫。可与沈闻铮一直到后半夜,反而给他们唠精神了。桌上的蜡烛安静地燃烧,将四个沉默之人的影子投射到四壁上。屋里重新变得安静,这里似乎也从未像先前那样热闹过。这座客房倒也简单,它虽然显得不大,但比一般的旅店要宽敞许多。何况靠着墙,房间左右放了两张床,还烧着保暖的炉子。
地上有黑色的线条,似是拿炭块画的。那歪歪扭扭的样子,一看就出自孩子的笔,想必一定是沈依依的“大作”了。
没有人去洗漱歇息。他们虽不再话,但仍然聚在一起,沉默不语。因为除了那些情报之外,沈闻铮还告诉了他们一件与无庸谰相关的、惊人的事。
他极大程度破译了地宫的法阵。而且,他还改进出了一种可怕的阵法,并将其蚀刻到怨蚀上。那柄交给恶口的刀刺伤了卯月君,阵法也刻印在了她的体内。这只是子阵,母阵却在一具尸体身上。那具尸体,正是一直跟在淫之恶使陶逐身边的兄长。而就在那个夜晚,嗔恚之恶使尹归鸿也在现场。
“她泷邈,这阵法本该刻在自己身上”终于,还是寒觞先打破了沉默。
“这是一次调试。他们早就沆瀣一气,密谋着这个计划了。”谢辙摇着头。
“他们怎么就凑到一起去了?三个恶使”问萤也跟着念叨。
聆鹓趴在桌上,望着蜡烛的火苗,脸架在背上。她看上去并不困,但也一定很累了。即便如此,她的脑袋还是快速地转着,思考这些凌乱的线索。
“也不难猜。”谢辙梳理道,“嗯陶逐是想让自己的兄长变成人类,所以无庸谰实现了她的心愿——利用这个特殊的阵法,从六道无常身上汲取力量。对无庸谰来,这也是最合适的两个实验体。可尹归鸿为何也出现在现场?听起来,他暂时也受妄语指挥,但为什么?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而且他也不像是会心甘情愿给别人办事儿的人”寒觞也思考着。
聆鹓突然坐直身子,道:“所以,他一定能得到好处。他最想完成的心愿是什么?当然是消灭神无君,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你们是这么的,对么?但有一件事,想必众所周知——那便是六道无常是不能被杀死的。所以”
“所以这个阵法,本身就是为了走无常设计的?!”
问萤脱口而出的瞬间,桌上的火苗似乎都跟着抖了一下。
那时聆鹓不在场,反倒是旁观者的她思绪最为清晰。当潜在的真相被出口时,即便有些心理准备,他们还是感到一阵心悸。这真是前所未闻的大事件:竟然当真有人与堂堂六道无常作对,以消灭他们为前提。不,倒算不上是消灭,却比消灭更加恶毒。想想看,一直供给死物灵力以驱动它们模拟活着的样子——大概是这样的,他们还不清楚更具体的原理——那么提供灵力的人会发生什么?一定会枯竭。而对六道无常来,这绝对算得上一种暗无天日的折磨,永远也没有尽头。
想想尹归鸿过的话,想想他那决绝的态度,就仿佛他一定有什么必胜的段。如此看来,他确实有。他的复仇,不一定是要将什么人彻底杀死,对他而言这似乎便宜了“凶”这一条命,根本无法抵消这灭门的“罪行”。因此,若是让子阵烙在神无君身上
“我们得想办法告诉神无君。”这是寒觞的第一反应。
“恐怕,卯月君的情况比我们想的更糟。事情一定会恶化,不然沈夫人不会告诉我们如今卯月君的位置暴露固定不变的走无常的行踪,本就是很冒险的事。现在回想起她当时话的语气与神态——是我们察觉得太晚。她没有点破,定是怕我们担心。”
问萤一拍桌子,闷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嘹亮。
“真是个混蛋!不,真是一群混蛋!”
而聆鹓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总有种感觉。就好像,事情还远不止这么简单似的”
“我们还是,不要再臆测下去了。”谢辙还是忍不住吞咽一声,这才慢慢地,“总而言之——我们,必须尽快去找卯月君,不能再耽搁了。这也是沈夫人告诉我们睦月君的意思。想必他当初不把话全,也是有些考量的。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些天”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寒觞也难得了脏话。
四个人再度陷入了沉默。在推断出的、尚未被证实的真相面前,一切的揣测都显得没有力量——可一切的揣测都只会让眼前更加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