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有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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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过千万里而来的夕阳余晖织就了一道道橘紫色的霞光垂于这茫茫大地,笼罩了绵延苍凉的远山之上,偶见的几只黑鸦从头顶上空振翅而过,这秋风如水,越是到了夜里便越冷凉。

    叶庭雪他们一行告别了萧墨云和慕容长宁后,便再度启程,前往绮罗山。

    与来时不同,此时,歌凤缺已经不再与他们同路了。

    叶庭雪心中虽觉得十分难受,却逼着自己忍受着这痛楚,因为她知道她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去做,她既然已经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便再没有后退的理由了。

    即便是歌凤缺不再陪伴在她身边,她也要学着自己去认知这个世界,找出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真相。

    毕竟,歌凤缺也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

    “我们已经走了近两日了,却还未见到绮罗山的影子。”夜苏骑着马同驾车的桑尘并肩而行,望了他一眼,如是到。

    虽知晓歌凤缺不会欺骗他们,但此处的布局让他觉得也太过诡谲了些。

    “绮罗山在流离之地的最深处,想必是极其隐秘的,这两日的路程见不到应该也算正常。”桑尘远眺前往,的确有一望无垠之感,除了道路两旁的荒草和碎石,什么也没有瞧见。

    “不要心急。”行在他们前方的荀钰淡淡地道,“既然歌凤缺能够找到通往绮罗山的路,那他必然不会欺骗我们。”

    “不错,我也觉着,只是时间的问题。”迦阳接着荀钰的话到,“定然会到的。”他言罢,掉转马头,朝着马车的方向去了。

    至马车旁时,他轻声唤:“庭雪,可觉着累?”一路之上,别的他全然不担心,也不怕前方有何艰难险阻,他唯一挂心的便是叶庭雪的身体是否吃得消。

    更何况,她才接受了歌凤缺已经离去的事实,情绪也十分低落,这一路颠簸劳顿,迦阳担心她不适却自己默默承受着,不出来。

    “我不累,迦阳。”叶庭雪清冷的声音从马车中传了出来,迦阳听上去却觉着有几分倦意,“这几日耽误不少,还是尽快赶路吧,不用顾虑我。”

    “庭雪,你何时也生出这般想法了。路要赶,但你的身子却也十分重要。”迦阳一边策马一边到,“我看前面有一处宽阔,不如今夜便歇在那里。”

    言罢,他也不等叶庭雪话便驾马行到前方去了,快至荀钰身边时,他勒缰绳,马儿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荀钰,我们今夜便在前面歇下吧。”他伸指了指前方一处空地。

    “也好。”荀钰点点头,也颇为赞同迦阳的想法,“桑尘,夜苏,你们随后跟上来便是。”话音才落,他同迦阳便疾驰而去,至前方探路去了。

    叶庭雪坐在马车中,听见马匹疾驰而去的声音,这才撩开车帘,探出头去向着前方张望了片刻。

    只见到两个身影逐渐与自己的距离愈发遥远起来,“桑尘,他们二人是要去何处?”

    “迦阳大哥和荀钰公子他们探路去了,我们这就跟上去。”桑尘解释到。

    “许是我太心急了。”叶庭雪忽然出此言,引得桑尘和夜苏都转过头来看她,“迦阳今夜寻一处歇息,我却让他继续赶路了,想来他是怕我再拒绝他的建议,便索性不同我讲了。”

    “迦阳大哥也是为了庭雪姑娘你的身体着想。”桑尘不知从何时起,话倒是处处偏袒着迦阳了。

    “是啊,叶姑娘就安下心来,多耽搁一晚也并没什么大碍的。”夜苏随声附和。

    “你们近日来似乎都向着迦阳话。”叶庭雪故作出甚是不满的模样来,桑尘和夜苏也是第一次见她这般不同于平时的一面。

    皆是放声笑了起来,“庭雪姑娘我们向着迦阳大哥话,那可真是冤枉了,我们也不过实话实话而已。”桑尘带着笑意看她,此时叶庭雪才惊觉,桑尘同初识之时不同了。

    初遇之时,他胆怯懦,且言语极少,如今也不知是不是跟着他们一路四处闯荡的缘故,所见所闻逐渐多了起来,应当对他来也是颇有所获的。

    “庭雪姑娘,怎么了?”桑尘见叶庭雪望着车窗外怔怔地出了神,不知是否是自己错了哪句话。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与你初遇时的事情。”叶庭雪垂下眼帘,浅浅一笑。

    “那个时候啊!”桑尘有些腼腆地红了脸,似乎是觉着自己那时的事迹现在想来实在是惹人笑话了。

    “桑尘你无须要刻意去忘记那时候的自己,若没有那日的你,也不会有今日的你。”叶庭雪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庭雪姑娘的是,桑尘记住了。”桑尘用力地点头,当真是将叶庭雪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

    他也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受尽欺辱,自怨自艾的桑尘了。

    自从跟随叶庭雪和迦阳以来,他渐渐地明白,人活一世,若要改变现状,求得自己心中所念,便必定要靠自己去追寻。

    上天绝不会眷顾自怨自艾之人。

    这般想着,他同夜苏也已经驾车追上了迦阳和荀钰,只见他们此时已下马在拾柴生火。

    “庭雪姑娘,来。”桑尘将马车停稳后,便将叶庭雪抱下车来,用寒玉轮椅将她推至刚生好的火堆旁。

    “庭雪,你坐在这里来。”迦阳从桑尘中接过轮椅,将叶庭雪推到一处刚才被他清扫过的地方,他提前捡走了许多枯枝落叶,便是为了待叶庭雪来后好让她在这处休息。

    “马车中有在聚恶堂打包的点心,桑尘你去取出来吧。”叶庭雪盛了秋水的凤眸之中倒映出身前的熊熊火光,她的身子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阿叶,可还觉得冷了?”荀钰方才见叶庭雪才来时,身子有些瑟缩,于是便多捡了些枯枝来添在火中。

    “已经不冷了。”火光映照着叶庭雪整张面庞,使得她的脸颊微微泛红。

    此时,桑尘和夜苏也已取了糕点来围坐在一起,这也算是近日来他们一同度过的唯一一个平静安宁的夜晚。

    叶庭雪和迦阳同桑尘他们分食着取出的糕点,而荀钰则从他随行所带的包裹中取出了一只木笛,只是这木笛同寻常木笛不同,上面所雕刻的花纹十分精巧,细细看去似乎是紫鸢花。

    “荀钰,你会吹笛?”叶庭雪望向他,这才发现原来即便自己与荀钰相识已久,但他身上却仍旧有太多不被人知晓之处。

    荀钰只是温润地浅笑,将木笛放至在他的唇瓣边,叶庭雪他们便随之侧耳倾听,只觉得霎时间世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悠扬的笛声犹如那溪中静淌而过的流水,从木笛中倾泻而出,随着和煦的夜风飘摇至天穹之上,与流云缠绕,清亮悠远,飘零流转。

    一曲毕了,叶庭雪都还沉浸在那笛声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荀钰收了木笛,缓缓开口:“这曲子是当年我娘教给我的,不过自她去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吹过了。”淡淡地月光笼罩着荀钰的周身,让他看上去好似来自与世隔绝之境的仙人那般,不问世俗之事。

    “你娘必然也是个性情中人。”迦阳听完这一曲,如此感慨到。

    “这曲子,我娘她思念家乡时便会吹起。”荀钰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连目光都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

    “从前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来你是如何到了逍遥宫的?”叶庭雪自认识荀钰以来,便只知晓,他有荀清欢这一个师父,其余的便再不知了。

    “我父辈祖辈家中都是行医的,只是我的父母早亡,在我幼时跟着药堂中的师父学医时,便被师父她看中带回了逍遥宫。”荀钰不同与他们,他的故事中少有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他的身世再寻常不过了。

    “原来如此,后来你还回过从前学医的药堂吗?”叶庭雪追问。

    “回过一次,但也只是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眼。”荀钰回忆起药堂中的师父因年迈而佝偻的身躯,却仍旧不舍昼夜地为他人医治,这也是他为何成了天狼谷的谷主后也依旧不放弃自己对于医理钻研的重要原因之一。

    “为何不进去同那师父话呢?”叶庭雪不解,她并不明白荀钰那样的举动却又是为何,既然已经来到了药堂前,便证明他是想要回到药堂中的,那又为何不进去?

    “有些人,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便让他们存留于回忆之中便是。”荀钰淡淡地道,“无须刻意追回。”

    叶庭雪闻言,便陷入了深思之中,过去的人和事便要任由其过去吗?

    可是如此一来,有些过去所存留的遗憾,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若是换作她,她不知是否能如荀钰这般,看的通透,拿得起放得下。

    或许也正是因为她还无法做到如荀钰这般,所以她才在心中生起对荀钰的钦佩之情,哪怕她并不赞同荀钰的做法,但她却依旧懂得尊重荀钰这样的选择。

    就好比歌凤缺之于她,她既然无力如同荀钰这般,她便只能借着自己这股执念,再见他时,她必然要与他解开这种种误会。

    眼前的火苗烧的愈发灼烈,将其中的枯枝燃出“噼啪”的声响,叶庭雪直视着这火光,她的执念也如同这火一般,在她心中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