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翻开红本,看到照片上的两个女人,杨仪睁大了眼睛,“这不是”
“我老婆温柠。”顾迟溪淡淡地接过话。
照片里两人挨得很近,眼眸明亮含光,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俨然一对璧人。
杨仪盯了几秒,微微发抖,“你怎么能跟她结婚?”
“为什么不能和她结婚?”
“你你不喜欢男人,妈没有逼你,可你就算要找女人结婚,好歹找个名媛啊!温柠那是什么?门户家的女儿!哪一点配得上你?!”杨仪站了起来,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她时常觉得自己离顾太太的位置仅差一步。
当年被顾家赶出来,搬进天和湾,杨仪内心十分憋屈,她不甘心就这样居于人下,一边在顾舟海面前装柔弱乖顺,一边暗地里到处结识高阶圈子的人。
以豪门贵妇的标准要求自己,从饮食起居到行为举止,靠着从顾舟海那里拿来的大量钱财,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了阔太太形象。
刚搬进天和湾不久,杨仪积极参加各类聚会,短时间内快速摸清了邻居们的家底,发现大部分都无法与顾家比拟,她顿时失去了在这个圈子活动的兴趣,转而向外。
一开始是早出晚归,后来三天两头不见人,最后一消失就是一整周。
偶尔回家,要么哭诉自己命苦,要么让女儿问爸爸要钱。
顾舟海倒是大方,因心怀愧疚,给钱十分爽快。
除了没有名分,生活是足够滋润的。
那会儿温家在隔壁,温柠常常过来找顾迟溪玩,对此杨仪不管。温柠的父母和善,待人热情,但她只表面客气,内心是看不上的。
虽然当年温家有钱,但终究不能跟顾家比,哪怕她只是个被扫出门的三,凭着顾迟溪这个孩子,也足够有底气看不起任何人。她自己不行了,还有女儿这个赌注。
而如今,女儿竟然悄无声息地跟温家的孩子结了婚。
杨仪想到自己多年的规划泡了汤,一时又气又急,呼吸愈来愈短促,保养得水润精致的面容浮起一丝皱纹,她正要骂,顾迟溪却开了口。
“你是,她配不上我这个私生女?”
很敏感的三个字。
被戳到痛处,杨仪却没像往常那般暴跳如雷,她无力地张了张嘴,“好歹你姓顾啊,你是你爸的亲生女儿啊,继承权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能找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
“至少比三和私生女上得了台面。”顾迟溪冷笑,眼底涌动着寒光。
“你——”
杨仪指着女儿的鼻子,把结婚证往她怀里一扔,“你就非要拿这个事?要不是因为九七年金融危,哪还轮得到王丽雅那个两面三刀的人骑在我头上!”
“男人的错,你跟女人置气。”顾迟溪不冷不热道,她拿起结婚证捧在心,轻轻抚了抚,压平,心翼翼放进包里。
她站起来,歪头冲母亲笑:“饭还吃吗?”
那笑容只在脸上,不入眼底,不出的冷和诡异。
杨仪顿觉背后发凉,缩了缩脖子,涌到头顶的火气消散了大半,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声音诺诺:“吃啊,妈就是等你回来吃饭的。”
顾迟溪转身往餐厅走。
长桌上摆放着十几道样式精致的菜,显然两个人吃不完,杨仪并不知道女儿的口味,让厨师每样都做一点。这是她能表达的最大诚意。
其实,顾迟溪的口味并不挑。
不止是食物,从到大,任何东西都由不得她挑选,但她不哭闹,不赌气,只默默承受,然后伺逃离。
每样菜顾迟溪都吃几口,让杨仪看不出她的喜好。
氛围实在冷清。
杨仪几次想什么,话涌到嘴边又咽下去,时不时看一眼女儿。
吃完饭,杨仪带顾迟溪去看房间。她将主楼的整个二层重新装修了一遍,作为女儿的专属空间,她毕竟是学舞蹈出身,审美眼光不错,设计得可圈可点。
“溪溪啊,不知道这个风格你喜不喜欢,不满意的话咱们再重做。以后就回家来住吧,酒店多不舒服啊,人来人往的,要是你嫌远,妈给你在市区买套房子”
杨仪眼睛里闪动着欣喜的光,絮絮叨叨了许多。
顾迟溪面色冷淡,“你买房子的钱还是从我这里来。”
“”
杨仪低下头,沉默片刻,声:“我现在投了一个养生项目,前景特别好,很快就能赚钱,到时候你可别再这种话。”
“什么项目?”顾迟溪停下脚步,“拿给我看看。”
印象里,她这个母亲除了吃喝玩乐养狼狗,就只会逛街买包买首饰,毫无经济头脑,突然之间要玩投资,她隐隐觉得不太可靠。
杨仪却以为女儿这话是关心自己,顿时喜上眉梢,“等我一下。”
母女俩上了三楼茶室,佣人端来茶水和点。
杨仪捧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坐下来,塞到女儿里,:“这是策划书,这是产品宣传册。”
顾迟溪低眸翻了几页,往桌上一扔,冷声吐出两个字:“传销。”
“这怎么可能是传销呢?实打实的产品,又不是画饼。”杨仪笑容僵硬。
产品是一整套养生用具,作用和功效吹得天花乱坠,包治百病,甚至起死回生,简直比医生还厉害,俨然是收智商税的东西。
顾迟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究竟是卖产品还是拉人头,你自己心里清楚。”
“代理商交钱拿货,不对么?那都是货款。再了,我只投钱,不参与运营,我在最上游,亏也不会亏我。”
杨仪不以为然,她好不容易沉下心来想做点什么,得不到女儿的鼓励便罢了,还被淋一头凉水,任谁都不高兴。越是如此,她越要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己。
“你投了多少?”顾迟溪冷眼瞥她。
杨仪竖起两根指,:“才两百来万。”
空气凝固住。
顾迟溪脸色沉了沉,放下茶杯,陶瓷与木桌碰撞发出“咚”声,“接下来三个月,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完,她站起来,拎着包离开。
八月是台风的季节。
七夕前一天晚上,温柠飞江城过夜,翌日早晨,台风登陆了,场大面积航班被取消,旅客滞留,闹哄哄一片。
各家航空公司的柜台前围满了人。
组从廊桥侧门出来,很心地避开旅客,生怕被揪住质问。一行人进了组休息室,等待运行的下一步指令。
温柠独自站在窗前,双插兜,腰背挺得笔直,黑色直筒西裤衬得两腿修长。
最近几天,顾迟溪也在江城出差。
那人每天从起床开始,做一件事就在微信上给她汇报一次,她从不回,但对方好像并不在乎,依然坚持报备。
自从上次争执过后,她们再没过话,各自忙各自的工作,连见面都很少。不想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而一旦想起来,心就像鼓胀的气球,充盈着无限惆怅,随时都要破开。
不知道顾迟溪有没有回洛城,或者和她一样被台风堵在这里。
应该会给她发消息吧?
温柠拿出,正欲点开微信,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竟然是顾迟溪。
“喂?”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顾迟溪声音低沉:“在哪里?”
“场,休息室。”
电话瞬间被挂掉。
温柠:“?”
外面天色暗沉,已经快中午了,如果还没有等到运行的通知,大家就回酒店休息吃饭。
她站在窗前出神。
“顾总——”
“顾总”
背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温柠猛然转过身,视线里映入顾迟溪清冷深邃的面容,一愣,迅速反应过来,“顾总。”
她上前几步,莫名有些紧张。
顾迟溪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温柠脸上,淡声开口:“今天台风登陆,航班都取消了,我让助理在隔壁订了位,先吃饭,再回酒店休息。”
休息室里还有三个组,话虽然是对所有人的,但她的眼睛只看着温柠。
温柠:“”
其他人难以置信地互相对视。
“温长,你呢?”顾迟溪目光深深地看着温柠。
温柠不知道她唱哪出,只得配合地点头,“好。谢谢顾总。”
组入住的指定酒店旁边,正好有一家高级餐厅,一行人先后乘车过去。顾迟溪订的大包间,四张圆桌,一组坐一桌,她自然而然坐在温柠身边。
在场除温柠之外的人,都是第一次跟老总吃饭,难免拘束,故而不怎么敢开口聊天,包间里出奇的安静。
“温长飞了多久了?”顾迟溪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温柠随口答:“五年,四千七百多个时。”
“什么时候放的长?”
“今年一月。”
顾迟溪轻轻嗯了声,:“年轻有为。”
——噗
桌上其他人,包括隔壁三桌的人,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竖起耳朵听她们话。
“顾总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温柠一本正经地尬官腔。
顾迟溪淡然一笑,“你是我们公司里第一个女长,也是目前唯一的女长,很有潜力,前途无量。”
这话温柠没法接。
好尬啊。
脸都要酸了。
她真的不适合打官腔。
温柠如是想,可在旁边人看来,尤其是其他桌的长们眼里,能得到领导赏识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升职有望,毕竟谁都想往上爬,早日脱离一线,坐进办公室。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酸味。
温柠谦虚地笑了笑,不知道该点什么,恰好这时服务员进来上菜。
菜很快上齐,照顾各方口味,不同味道种类都有。
其中有一道温柠最喜欢吃的椒盐濑尿虾。
这虾肉质肥美,但难剥,温柠剥了两个,不心扎到出了血,她忍痛不吭声,继续淡定地吃饭,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虾吃得精光。
待吃得差不多了,服务员端来了水果。
芒果和荔枝。
副驾哥下意识给温柠叉了一块,还没等放入她碗里,顾迟溪突然出声:“她芒果过敏,不能吃。”
所有人愣住。
顾迟溪捏紧了筷子。
“看来我师父没少在顾总面前到我。”温柠反应很快,眯着眼笑了起来。
她的师父是位五十多岁的飞行教员,现任飞行部副总,也是a320型总师。在她还是个改装学员的时候,某次上课间隙吃饭,不心吃到含芒果块的甜点,起了满身红疹子,被师父送去了医院。
师父过,她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之一,逢人就夸。
顾迟溪不动声色地点头,“他很欣赏你。”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副驾哥尴尬地了声抱歉,把芒果叉进自己碗里,温柠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就这么揭过去。
吃完饭,大家回了酒店。
温柠一进房间,扯掉了领带,把制服最上面的纽扣解开,而后瘫倒在床上,脚都塌软。
外面狂风肆虐,吹得窗户震动不停,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像嘶吼的野兽。
她仰面凝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闪过顾迟溪的身影,眼角微微湿润。
那人反应比她还快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
这个节奏,这个力度。
温柠一下便猜到是谁,诈尸般挺身坐起来,跑过去开门。
果然。
顾迟溪站在外面,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额前碎发也有点湿,黏成一缕垂下来,别有一番清润出尘的美感。她里拎着两个袋子,一个大布包,静静地望着温柠。
温柠一把将人拉进来,关上门,拴好链条。
“住我这儿?”她看向顾迟溪里的包,不同于上次的抗拒,只是随口。
心里已经默认了这人要赖着不走。
问与不问都是多余。
顾迟溪把东西放在桌上,“你让吗?”
“我要是不让,你还能立刻走?”温柠挑眉。
顾迟溪垂下眼,又将东西提了起来,抬腿就要走,温柠一怔,下意识拉住她,“开玩笑。”
完,接过东西放回桌边。
一转身,忽而被拦腰抱住,清淡的香气钻进鼻子里,顾迟溪在后面搂|着她,淋过雨的身上还带着几分潮气,泠泠凉意围绕着她。
温柠浑身僵硬。
耳侧传来微凉的触感,她禁不住哆|嗦,却没挣扎,接着整个人被转过来,抵在了墙上。
顾迟溪凝视她半晌,倾身凑过去。薄软的唇快要碰到她的,停顿了一下,转而落在嘴角。
一点点挪动,极其心地试探,最后才敢深入。
“唔——”
强势的掠夺者,吞噬掉她所有话语。
温柠无意识地闭上了眼,只觉得肺里有火在烧,空气逐渐被抽干,太绵长,太悠久,记不得快要窒息。
这人却一无所觉。
她猛然清醒,蹙起眉,不耐地撇开脸,“亲够了没?”
“柠柠”
顾迟溪睁开眼,抬轻抚她泛红的面庞,“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