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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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迟溪收下了礼物。

    以前邱亦然送过她类似的东西,她没收,但今天心情难得畅快,她思虑片刻,还是收下了,当做另一种方式的庆祝和祝福。

    庆祝“定时炸弹”的威胁减弱,祝福将来能在所爱之人身上用到这份礼物。

    拿回去未必要自己用。

    “多谢。”

    顾迟溪淡笑,将盒子放进包里。

    邱亦然惊讶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不会要呢,都想好怎么劝你收下了。果然爱情的力量啧啧”

    “借你吉言,希望早日给她用上。”顾迟溪淡声道,这话脸不红心不跳。

    邱亦然哈哈大笑,“溪姐,你变了,你不是以前那个老干部了。”而后点头如捣蒜,“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需要撩妹秘籍支援,尽管找我取经。”

    她勾搭人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纯粹看脸,放在身边赏心悦目,另一种是深入交流,视综合条件而决定是否上床、她自认为在这方面相当有经验。

    “你认真谈过恋爱吗?”

    “没有。”

    “所以你没有经验,我找你没用。”

    邱亦然咬了下嘴唇,不服气道:“你这是看不起人。”

    “噢?”

    “只要给我三个月,我保证把何瑜泡到,正儿八经,认认真真那种。”她打了个响指,将眼镜框往上推,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三个月

    顾迟溪眸光微敛。

    她无法确保三个月内查明所有事情,亦没有底气用三个月消弭这七年的空白,加之工作忙碌,时刻防备着明枪暗箭,分身乏术。

    “时间会不会太短了?”顾迟溪试探性地激她。

    邱亦然轻哼:“你不信我。”

    “信。”

    “那就等着呗。”

    咸湿的海风拂过来,轻吻着她的头发。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远远望去像是被广阔的海水吞噬了,余晖冒着雾气。

    菜品陆陆续续被端上来。

    “亦然”

    “诶。”

    “是我要谢谢你。”顾迟溪微笑注视着她。

    邱亦然:“?”

    “吃饭吧。”

    案件调查期间,顾迟溪亲自去了一趟定检库。

    务部的工作主要分为航线维修和定检两部分。航线维修负责飞执行航班期间的航前、过站、航后等检查,定检则负责对飞进行大型维修或更换部件,其中又分为a检和c检。

    a检在停坪完成,通常是晚班,c检在库里完成,基本是白班。

    这次出事的是c检库。

    九月份,暑气未消,烈日刺目,停坪的地表温度比市区还高。

    黑色专车停在库门口,顾迟溪和秘书被一群人簇拥着下来,一行进了。整条维修线上停着三架飞,其中两架窄体a320,一架宽体a330,周边检修组正忙碌。

    配不上零件的那架飞是a320,注册号b-5,它静静地趴在库角落里,二号发动被拆了下来,因缺少零件而迟迟没装上去。

    像缺了胳膊的丑。

    顾迟溪绕着它走了一圈,看向当事务组的组长,“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情况?”

    “没有,”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高瘦男人,笃定地摇头,“我在公司快十年了,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自家用的航材都是自产,极少部分核心配件和精密度极高的零件依靠进口,库里航材储量充足,只会用不完,没出现过不够的情况。

    时间一长,底下把控流程的人懈怠了,进出库检查形同摆设,也没有人会特意核对清单,而今出了这样的事,让人措不及。

    顾迟溪看着飞,眉心拢起细微的褶皱。

    一行人又去了航材库。

    仓库门口有个办公室,门半开,空调悠悠地吹,库管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顾迟溪沉下脸,身边采购部的副总立刻进去,敲了敲桌子,睡得正香的库管员一个激灵醒过来,抬起头,发现大大的领导都看着自己。

    他抬抹了下唇边的口水,慌忙关掉电脑上纸牌游戏的界面。

    室内寂静。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顾迟溪冷冷地瞥他一眼,没话,继续往里走。

    航材失窃案暴露了管理上的漏洞,回到公司后,顾迟溪立刻组织会议,要求务部和采购部整改制度,清查班底,并重新补足四百套航材配件。

    不到两天,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证据竟全部指向了跟这件事仅沾一点边的财务总监康某。

    进出记录、监控身影都一一与康某对上,而且他前段时间炒股亏了一大笔钱,经济紧张,从作案动来看也有极大的嫌疑。

    破案当天,康某被拘捕。

    彼时,顾迟溪正在办公室与罗谦谈论江城基地的事,谭佳敲门进来,看到罗谦,冲他点了下头,走到顾迟溪身边,声:“顾总,康总监被警察带走了。”

    完,她担忧地看着顾迟溪,欲言又止。

    罗谦坐在对面,十指交叠,目光在她们两人之间流转。

    顾迟溪神情平静,眉都不曾皱一下,仿佛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只淡淡一句:“知道了,去忙吧。”

    “”

    谭佳噎了一下,顾忌有第三个人在不好,遂转身离开。

    顾迟溪看向罗谦,:“继续。”

    罗谦余光瞥着办公室大门,闻言回神,习惯性调整了下坐姿,“审批很快就会下来,最迟明年二月。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他航司申请,但目前我们的综合实力最强,不用太忌惮。”

    去年受国家战略发展影响,江城作为华东地区经济中心,成了实打实的航空界香饽饽,谁都想分一块,竞争激烈。

    以前,公司在江城市场只有营业部,做什么都放不开脚,时不时还被国营航司围剿,举步维艰。

    而有了基地就意味着可以组建江城本地队,占有更大的市场,从销售、运营到飞行、务等团队变得完整,能开辟更多江城始发的航线,在申请其他新航线时也有一定优势。

    只要能在华东地区站稳脚跟,将来北上就会容易得多。

    “嗯。”

    顾迟溪执起钢笔,一下下轻点着桌面,“别轻敌,今年我们从第一梯队掉出去,是个警示。”

    罗谦应和着点头。

    钢笔头敲在桌面发出钝响,她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罗谦观察着她的脸色,不知走还是留,沉吟道:“康总监这事实在是让人想不到。”

    顾迟溪顿住,抬眼:“怎么?”

    “他来公司六年了,也算是老人,没想到毫无忠诚。”罗谦叹气,清俊的面容流露出惋惜之色。

    “不过,现在发现也不晚,及时止损。新的总监人选,您有主意了吗?”

    顾迟溪静静地看着他,片刻才答:“没有。”

    男人挑眉。

    钢笔头又敲了起来,一下一下,像心跳的节奏,让人莫名紧张。

    “去忙吧。”顾迟溪漫不经心地。

    “”

    罗谦神情一滞,点点头,起身离开。

    人走了约莫五六分钟,谭佳敲门进来,“顾总”

    “你也和我想的一样?”顾迟溪掀起眼皮。

    “嗯。”

    谭佳愣了愣,连连点头,一屁股坐到方才罗谦坐过的椅子上,“我觉得康总监是被人陷害了。他如果真的要作案,至少不会在做得滴水不漏之后又轻易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且证据给我的感觉很刻意”

    “你认为会是哪种可能?”顾迟溪轻声打断。

    谭佳思忖着,:“要么冲他去,要么冲您来。”

    财务管理是公司的命脉,与罗谦的恰恰相反,康总监是个绝对忠诚的人,有时候甚至因为太坚持“原则”而显得古板,容易得罪人。

    周围都盯着他的位置。

    失去康总监,对顾迟溪来是很大的损失。

    “那批航材价值百万,光这个涉案金额就足以达到刑事案件标准,公司即使不追究,也没办法申请撤案”顾迟溪叹了口气,将钢笔放入笔筒里,身子微往后仰。

    除非康总监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她知道,或许是拿不出来的,否则这事应该重新调查。而若放任拍板,康总监只能去坐牢。

    要强行保人是可以的,只不过需要动用一点关系——她最不愿与之有牵扯的关系。

    初秋的雨,下一场,天气就凉一点。

    天空阴阴的,一架喷着环亚航空图标的a320正缓缓降落,轮胎与跑道摩擦出一阵淡白的烟雾,稳稳当当接地。

    驾驶舱里,温柠注视着窗外跑道,右放在自动油门上,打开了反推,速度渐渐慢下来。

    油门慢车位,脱离跑道,在地面管制引导下滑行到停位。

    停稳,通知地面,务拎着轮挡过来放好。

    “可以回家睡觉喽”

    “欧耶——”

    一副和二副开心地欢呼起来。

    像俩二傻子。

    温柠憋着笑,内话乘务长可以安排旅客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每天重复不变的程序,飞了五年,但她永远不会厌烦,只觉得乐在其中,因为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只专注于技术提升,简单而纯粹。

    旅客全部离开后,温柠打开了驾驶舱门,一副请她给自己讲评,她讲着讲着忘记了时间,乘务组在外面催。

    “行了,走吧。”

    “谢谢长。”一副哥满足地收起记录本。

    组车停在舷梯边,乘务组等急了,先行下去,温柠三人从驾驶舱出来,一踏上舷梯,就听见下面传来争执声。

    “帮忙搬一下怎么了,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真是斤斤计较。”

    乘务组五人没有上车,都站在车门边,二号和三号围着五号话,声音尖利,似乎在吵架。

    五号是男乘,高高瘦瘦,脸色不太好,“自己的箱子搬不动就别装那么多东西,麻烦别人还理直气壮,谁给你的脸?我是男的我活该啊?飞上帮乘客搬行李,下了飞还要帮你们搬,腰椎间盘突出了都!”

    “你——”二号指着他,气得不出话来。

    三号撇撇嘴:“怪不得没对象,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吵什么?”

    温柠走下舷梯,皱眉看着她们几个。

    众人纷纷转头望过来,五号立刻指着一副和二副:“诶,他们也是男的,你倒是让他们搬啊?敢吗?就我好欺负。”

    一副和二副互相对视,没做声。

    两个姑娘也不话了。

    长久以来有股不好的风气,执飞航班的时候,要么默认男乘应该帮女乘搬箱子,要么由最低号位的新人来。民航圈论资排辈,偶尔还分三六九等,不同岗位之间互相轻视。

    五号没有错,她们不敢让飞行员搬箱子。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个别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密密麻麻的,落在脸上微微凉。

    温柠看了眼五号,又看向二号和三号,语气有点冷:“别人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本分,大家都是同事,没必要道德绑架,互相体谅吧。”

    二号三号低着头,脸上尴尬得青一阵白一阵。

    五号颇为意外地看着温柠。

    以前他没少帮全组人搬箱子,碍于人情,难以拒绝,心里有诸多怨气。他以为温柠会为女乘话。

    温柠拎着箱子上了车。

    没人再话,老老实实各搬各的箱子,车厢内死一般寂静。

    车子缓缓驶出场,温柠闭目养了会儿神,将这事忘到脑后,她拿出,看看自己明天要飞的航班。

    不知不觉快到中秋节了。

    就在下周五。

    想到是团圆的节日,温柠生出一丝回老家的念头,但是下周四到周日都有飞行任务,安排得很满,抽不出时间。

    她打开排班表,看着未来一周的飞行计划,叹了口气。

    中秋节

    九月二十号。

    温柠目光落在数字上,心里反复念了几遍,总觉得这个日期很熟悉,好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她一时想不起来

    回到酒店,天还未黑。

    温柠进电梯前翻了一下微信,没收到顾迟溪的消息,猜测那人又要很晚回来。她上楼,推开滑门,视线里闯入一道背影。

    顾迟溪站在落地窗前。

    像那晚一样。

    双抱臂,背影纤细,外面下着雨,窗户半开,暗沉的光线笼罩了她全身。

    她闻声转过来,淡然一笑:“回来了。”

    “嗯。”

    温柠抿抿唇,身体有些僵硬。

    她站在门边,一只拉着飞行箱,肩背挺得笔直,衬衫领带一丝不苟,黑色直筒西裤衬得双腿修长。

    许是错觉,最近顾迟溪变得冷淡了,明显有心事,也变得陌生了,不要七年前,连半个月前的熟悉都不复存在。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

    温柠把飞行箱放在墙边,缓步走过去,“我以为你又要很晚回来。”

    “想我?”顾迟溪抬勾起她耳边碎发。

    “”

    又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温柠撇开脸,声嘟囔:“少自作多情。”

    顾迟溪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沉默半晌,指尖从耳后滑落,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周五是中秋节”

    “知道。”

    握住的僵了僵,隐忍着什么。

    她却浑然不觉。

    “想回去看望家里人吗?”顾迟溪轻声问。

    温柠将脸转回来,猝然望进她温柔的目光里,心头一颤,喃喃道:“想”完才反应过来,“但是有任务。”

    “我给你调班。”

    “别——”

    顾迟溪竖起指做“嘘”声。

    温柠闭上嘴。

    窗外绵绵细雨如薄雾,风卷着凉意吹进来,两人凝神对视着,长久的沉默,那双深沉的眼眸里隐隐含着期盼。

    “你呢?”温柠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回家么?”

    “不回。”

    “为什么?”

    温柠后知后觉想起那位母亲。

    顾迟溪许久不语,忽而拦腰抱住了她,“有你在的地方才能算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