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顾迟溪指尖一顿,转过脸,望见顾堇娴意味深长的目光,心猝然跃了一下。
她的取向是秘密,一直以来只有自己最清楚,就连亲妈也是不久前才知道。而顾堇娴的眼神却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知道一些事情,或者,全部。
也许有诈?
顾迟溪不动声色道:“大姐觉得呢?”
就听到一阵轻笑。
“别紧张,”顾堇娴温和地眯起眼,“只是随口问问。”
沉默。
“我知道你喜欢女人。”
顾堇娴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在顾迟溪面前,自己慢慢喝了一口,“让我猜猜是谁呢?嗯——”她修长的指缓缓转动杯子,“温柠?”
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去。
顾迟溪捏紧了,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大姐这么关注我的生活。”
“唉,你看看,又多想了。”
顾堇娴无奈叹气,抬撩了一下头发,“我真伤心啊,妹妹把我想成那个样子。”
“噢?”
“你总觉得我会害你。”
“”
周遭有一股清淡的花香,偏甜,柔柔地萦绕在鼻尖,闻起来不觉得腻,余香似乎有醒神的作用,消去满身疲惫。
顾迟溪沉默着,端起杯子一口地喝水,又接着一口。
见她不话,顾堇娴收敛了笑意,眉眼间显出几分沉重,:“冤有头债有主,上一辈的恩怨应该找上一辈的人解决,你我和阿娆都是无辜的,不过,时候的事情,我很遗憾,年纪轻血气重,不懂事。真正造孽的人看着我们互相撕咬罢了。”
“我知道,你不可能完全心无芥蒂,也不可能完全相信我,但我有我的原则,你不用害怕。”严肃的语气,完,她像长辈一样伸摸了摸顾迟溪的头发,微笑。
顾迟溪偏头避开。
这话听起来没有错,诚意满满,但也许是她多心,总觉得顾堇娴话里有话。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两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做工精致的点心,一一放到桌上。顾堇娴把短筷子递给她,“先吃些东西,垫垫胃。”
顾迟溪食欲不高,勉强吃了一点。
吃完东西,她去换衣服,冲了个温水澡,进桑拿房。不过一刻钟,出去泡一泡凉水,反复两次。
身心放松下来,戒备也放松了。
庭院二楼是私房菜。
顾迟溪从淋浴间出来,换回自己的衣服,随顾堇娴上楼。两人面对面而坐,一句话不,细嚼慢咽。
“我会感兴趣的是什么?”这次是顾迟溪打破了沉默。
顾堇娴抿嘴笑了,“你猜。”
“或许没有吧,”顾迟溪不冷不热道,脸颊仍泛着微醺的红,“只是一个把我骗过来的辞。”
“愿者上钩。”
“关于王丽雅的?”
顾迟溪不与她打太极,潜意识里还是相信她的话,既然要猜,能让自己感兴趣的,只有顾家那对母子。
顾堇娴便也不绕圈子,点头道:“她弟弟王利嵩。”
“怎么?”
“他很有可能在做d|品生意。”
顾迟溪盛汤的一抖,勺子“叮”一声掉进汤盆里,溅起的汤汁洒了她满。她顿了顿,瞥一眼顾堇娴,收回,拿起桌上的湿毛巾细细擦拭。
“有证据吗?”她问。
顾堇娴朝一边招了招,“在搜集,有点难度。”
服务员走过来,用干净的筷子将汤勺夹出来,换了新的。
“几年前他参与了一场非法集资案,相关人员要么坐牢,要么落魄,只有他全身而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人啊,越顺利越容易飘,就他那个草包,没有王丽雅兜着,怎么敢碰这些。”顾堇娴噙着笑,眼底却迸发出冷意。
顾迟溪动作一滞,“哪一年?”
“一五年,怎么?”
“什么项目?”
“新能源。”
205年,新能源项目,芮汇国际
顾迟溪想起了温柠的父母。
如果不是巧合,就意味着间接害得温柠家破人亡的人,与她有一定关系。
果然印证了她当初的猜想。
顾迟溪脸色微白,湿毛巾攥出了水,心湿漉漉的,拳头也在抖,背上青筋愈清晰。
顾堇娴目光扫过来,“怎么了?”
“没事。”她欲言又止。
一阵略显尴尬的寂静。
顾堇娴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忽然,握住了她的,“有什么事可以跟我。”
“没有。”她挣扎。
“你和这个项目有关?还是你身边的人?”顾堇娴却不放,眼神犀利。
顾迟溪放弃了挣扎,嗤笑道:“我不知道大姐什么时候变得爱八卦了。”
“这是关心你。”
“把这份关心给你真正的妹妹更合适。”
看着她冷淡疏离的样子,顾堇娴低笑了两声,:“阿娆太叛逆了,还是你比较乖。”
“”
顾迟溪又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们之间正常交流是没有问题的,一旦开始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那股难言的尴尬便让她恨不得立刻逃离。长久以来,除温柠之外,她没有再感受过来自第二个人的温情,因而抗拒别人的肢体接触,抗拒别人的温言蜜语。
顾堇娴逗弄够了,终于放开,继续动筷子吃菜,“这一次,如果能搜集到足够的证据,我就可以送他们姐弟两个一起上天堂。”
话题适时转移。
完,她别有深意地看了顾迟溪一眼,好似洞悉一切。
“当初,你其实是不想离开的,对吧?”
顾迟溪恰恰与她对视。
“嗯。”
心窝子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得生疼。
交汇的目光里,顾堇娴终于看到顾迟溪眼中有了一丝情绪——自从八岁那年被阿娆从楼梯上推下去之后,再也没见过的起伏的情绪。
那一刻,她有了深深的罪恶感。
但只是瞬间。
“你母亲最近还好吗?”顾堇娴笑眯眯地又跳了话题,跳得无比生硬。
至少在顾迟溪看来是生硬的,以前直呼其名,现在竟是“你母亲”,对于在大姐二姐眼里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的她来,这样一个普通的称呼,都算是格外怜爱她而给予的施舍。
自尊被刺痛了。
不,她没有关于“自尊”的记忆,在十岁以前。顾迟溪如是想。
她早已学会了以冷漠掩饰自己,就如现在,眉头都没皱一下,轻飘飘地问:“大姐这也是关心吗?”
“溪溪,你明白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顾堇娴语气温和极了。
像一个无比疼爱妹妹、舍不得妹妹受委屈的好姐姐。
顾迟溪心生动摇。
很奇怪,她们母女明明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是合作,实际上仍然靠顾堇娴一人出力,这种多此一举的事情,图什么?
她垂眸思索着,没留意顾堇娴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精光
八点钟之前的天和湾是热闹的。
大妈们在区门内右侧的空地上跳着广场舞,大人孩儿吃完饭出来散步了,宽阔的路有些拥堵,顾迟溪在门口水果店买了一袋葡萄,直接让司把车开走,自己步行进去。
冷白的路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屋子一楼二楼都亮着灯,顾迟溪开门进去,换鞋,习惯性抬头往楼上看一眼。卧室门是关的,一盏壁灯发出幽幽的奶橘色光芒。
她把葡萄放进冰箱,忽然想起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阳台。
盆子不见了,衣服也不见了。
顾迟溪原地愣了会儿,上楼,很轻地敲响了房门,“柠柠——”
等了许久,没有开。
“柠柠?”她又敲了敲,“睡了吗?”
还是没有开。
她正欲推门而入,余光瞥见二楼阳台晒满了衣服,灯光里一抹姜黄色极为显眼。她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自己不见的衣服,全部都洗过了,包括内衣。
心怦然一动。
惊讶,欣喜,羞赧
她站着出神,诸多滋味萦绕在心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天和湾才是家。
这时卧室门打开了。
一束光线漏出来,温柠站在门口茫然地张望,顾迟溪转身走过去,指了指阳台,“不是衣服我自己洗吗?”
温柠没话,神情有些呆滞。
她穿着长袖睡衣裤,头发高高盘成一个丸子,脸颊肌肤透着莹润光泽的年轻感,眼睛却布满红血丝,有点肿,失去了往日娇媚的神韵。
顾迟溪才看清,吓了一跳,“怎么了?”抬抚上她的脸。
“没事。”温柠摇摇头,眼神恢复清明,“进来吧。”
她主动拉起她的腕。
房间里有些凌乱,茶几上堆着几个空的饮料瓶,抱枕掉在地毯上,被褥的一角耷拉下来,沙发边一只拖鞋,床头又一只拖鞋——温柠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
顾迟溪皱起眉,觉出些许不对劲,她弯腰捡起两只拖鞋,拎着,一反握住温柠的腕,将人推坐到床边,单膝跪下去。
“秋天了,就算是地板也别光脚走,寒从脚起。”她捉起温柠的脚踝,把拖鞋套上,不忘板着脸教训。
像时候一样。
给她梳头发,穿衣服,戴围巾。
温柠乖顺地点头,“嗯。”
顾迟溪起身,将耷拉下来的被角掀上去,捡起抱枕放回原位,把饮料瓶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仔仔细细地收拾干净房间。
也像时候一样。
给她打扫房间,整理书柜,笑她是个懒虫。
温柠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犹豫问:“邹副总那件事怎么样了?”
顾迟溪身形一僵。
她还没来得及什么,温柠又开口,声音很低:“我知道你为难,有你的考量,上次是我话太冲,这件事你自己处理,不用管我的意见”
状似冷战这两天,温柠心里越来越堵,觉得自己常年与冷冰冰的电子仪表、检查单打交道,人都变得僵硬了。
她应该多站在顾迟溪的角度考虑。
越想便越难受。
顾迟溪见她情绪低落,忽然就想逗她,一扬眉,“真的?”
“嗯。”
“点好听的让姐姐开心。”
“”
“不出来?”顾迟溪摸了摸她的头发,眯着眼笑,“亲姐姐一下也可以。”
温柠抿抿唇,视线不经意扫过她身前的吊坠,下巴一努,问:“这是什么?”
吊坠粗看是椭圆形的,细看却是一个柠檬的造型,表面还刻有叶子,很特别。
“我找人定制的。”
链子够长,顾迟溪低头到了一眼,将吊坠托在掌心里,另一只捏住柠檬,很轻的一下子力道,打开了柠檬外壳。
里面贴着一张温柠十八岁时拍的大头贴。
“这是”她不解。
顾迟溪双环住温柠的腰,轻吻了吻她耳朵,柔声道:“我想每时每刻都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