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82
何瑜一动不动站在树下。
不到十米的距离,温柠忽然觉得她很陌生,仔细回忆才反应过来她们已经快四个月没见了。她下意识轻踩刹车,又立刻松开。
逃避与面对只在一念之间。
车子开过去,停住,何瑜的视线望过来,温柠拉起刹,下车,一霎时四目相对,“瑜——”
“你旅行怎么样?”
不知是因为关系尴尬,还是许久没见生疏了,温柠不太自然,笑容有点僵硬,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起初她还时常想起何瑜,后来满心满眼都是顾迟溪,加之出了事故,她心里再没有一丁点儿位置能给别人,就连情人节那晚公开关系,也没有想过被何瑜看见会怎样。
七年的交情比羽毛还要轻,她骨子里竟是个重色轻友的人。
何瑜静然望着她,扯了下嘴角,“挺好的,前天刚回来。”着,目光扫过她的车,“换车了?”
“嗯旧车出了点毛病。”温柠极不自在地撩了下头发。
两人无话。
气氛陷入了尴尬。
温柠掏出钥匙打开院子门,“进来坐,我把车停一下。”
这话,她注意到何瑜上提着两个礼盒,觉得奇怪,若是从前她早就“来了还提东西做什么”,可现在却不好意思开口,遂装作没看见。
“好。”何瑜越过她进去。
温柠把车开进院子里停好,关上大门,一转身,见何瑜站在廊檐下等她,那目光深得令人难以揣摩。
她扬起笑脸走过去,输密码开门,像从前一样揽着何瑜的肩膀进屋。
何瑜不着痕迹地挣脱了。
温柠:“”
进屋,她把中的礼盒放到茶几上,温柠给她倒水,两人一同坐下来,谁也没话。
何瑜低眸看着自己的,食指交互揉搓,许久才开口:“新婚快乐。”
温柠愣住。
“哦不,不能算是新婚”何瑜自言自语道,改了口,思索着要用什么词,却想不出合适的,“总之,恭喜。”
罢抬眼,自嘲地笑了笑。
温柠头皮一麻,尴尬得脸颊发烫,讪讪道:“谢谢”
她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客气了,比刚认识那会儿还生疏。而且,隐瞒的事情被发现了,她也无法给出任何解释。
这种感觉让温柠绝望。
“你们分开七年,挺不容易的,她有没有给你好好解释?”何瑜背光而坐,深邃的五官显得有些晦暗。
温柠轻轻点头。
再提到这七年,她已经释怀,反倒觉得离别或许是为了更好的重逢。现在她看顾迟溪带着滤镜,怎么看都完美,缺点都是优点。
想着,唇角扬起一点弧度。
何瑜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平静地问:“她是浪够了最后才觉得你好,还是因为一直记挂着你而回来?”
“她没有浪,你不要对她用‘浪’这个字。”温柠皱眉道。
但凡别人顾迟溪不好,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也难以容忍,为了维护爱人语气不免有些冲,待她察觉,何瑜已经白了脸。
第三刀,又深又疼。
是温柠亲捅的。
她呼吸一滞,迅速低下头,掩去眸里的狼狈,“好”
空气静得针落有声。
密密匝匝的酸楚在心头蔓延,温柠也有些难过,撇开了脸,但她不会收回自己过的话,她不认为自己错了。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造化弄人。
七年前,姐姐离开,瑜出现在她身边,七年后,姐姐回来,瑜离开了,时间点卡得如此凑巧,仿佛是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
瑜就像她这空白的七年里的慰藉品。
虽然她从未这样想过。
然而,像是心有灵犀,下一秒,何瑜低沉的声音幽幽传过来:“我觉得我像一个填补时间窟窿的慰藉品,作用发挥完了,也就不需要了。”
“没有”
温柠心里堵得慌,鼻子发酸,她转身,想握住何瑜的,伸出去一点又缩了回来,“瑜,你别这么”
“只是我觉得而已。”
“我不觉得。”
两道强硬的目光撞在一起。
何瑜触电似的挪开,她受不了,多看温柠一眼都受不了,控制不住自己想把这人摁在怀里,带走,逃去无人能找到的地方。
捆住脚,拴在笼子里,关起来。
她竟然是个变态。
“哈哈哈哈”她突然疯癫似的笑出来,有股汹涌的情绪在身体里流窜,像喷发的火山。
“温柠,你听着,今天我来,一是祝你新婚快乐,二是我们做个了断,从现在开始,你是你,我是我,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互相忘记认识过吧,你不知道谁是何瑜,我也不知道谁是温柠,我们”
何瑜抽了口气,眼睛憋得通红。
“我们”
“我们就”
她吸着鼻子,反复了好几遍,声音越来越抖,“我们就各过各的生活,再也不要见面了。”完,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眼泪一瞬间掉了下来。
“瑜!”
温柠追过去,攥住了她的胳膊,“没必要这么绝”
“没必要?”何瑜冷笑一声,挣脱她的,“不然该怎样?我们继续做朋友?我常来你家玩?面不改色看着你跟顾迟溪恩恩爱爱?我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惩罚?”
“”
“温柠,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就算我们认识时间长,但后半生更长,只要够久,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对你对我对她,都好。”
她两扶住温柠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凑到她跟前,像黑暗中钻出的厉鬼,话音如哭嚎。
“你明白吗?啊?”
温柠脸色煞白,像木偶一样任由她摇来晃去,随时会散架似的,一双清亮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呆滞无光。
突然,何瑜松开了。
她往地上跌去。
何瑜又连忙扶住她。
她攥紧了何瑜的,嘴唇颤抖着,失声痛哭:“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
哭出来那一刻,她松开,想抱住何瑜,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敢了。两只悬在半空中,抬不是,放不是,做任何动作都不是。
“你没错,柠崽”何瑜捉住她那无处安放的,包在掌心里,“我也没错。”
“我们只是相遇的时间不对。”
“生命中遇见的每个人,都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走完就该告别了,现在你有了陪你继续走下去的人,我也该继续走我自己的路了”何瑜着,又抽了一口气。
需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她没有精神安慰别人,可眼前是温柠,是她在过去无数个日夜里心翼翼喜欢着的人,她得把她哄好,然后才能自己给自己疗伤。
完这些话,何瑜用光了力气。
她扶着温柠坐到沙发上,趁人没反应过来,迅速去穿鞋,开门,像后面有鬼追似的,一路狂奔出区
天渐渐黑了。
一辆蓝色宾利穿过市中心,往老城区方向驶去,顾迟溪坐在后排,里捧着一份项目尽调书,细细翻看。
桌板上搁着婚纱相册。
翻完尽调书,她揉了揉太阳穴,又按了按因喝酒而微醺发热的脸,放到一边,随拿起婚纱相册。
她裹着雾霾蓝的大衣,秀眉低目,鼻梁如雕刻的玉石,微抿的嘴唇上是带一点棕调的红色,随着相册翻页,那抹红缓缓弯起上扬的弧度。
是该开始筹备婚礼了
八点半,到天和湾家门口,屋子里却没有亮灯。
柠宝不在?
顾迟溪带着尽调书和婚纱相册下了车,打开院门,走到大门前输密码,进去,视线里黑魆魆一片。
她摸到墙边,“啪”地按下了开关。
室内亮了起来。
“柠宝——”
顾迟溪喊了声,没人应,换鞋一进去,就看见温柠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像凝固的石雕。
她心一惊,快步走过去,“怎么躺在这里都不盖条毯子,当心着凉感冒”一边数落,一边弯腰将人捞起来,坐下。
温柠神情呆滞,身子软软地靠在她怀里。
“柠宝?”
“唔。”
“怎么了?”顾迟溪皱眉,伸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
温柠僵硬地转过脸,望着她,魔怔了似的喃喃道:“姐姐”
“嗯,姐姐在呢。”
“我没朋友了。”
“什么?”顾迟溪满头雾水。
“瑜她”闻到熟悉的香味,温柠获得了满满的安全感,浑身松懈下来,“她跟我绝交以后我没有朋友了,怎么办”
着着,嗓音哽咽起来,含着哭腔。
听到何瑜的名字,顾迟溪有一瞬间感到恍惚,而后记起来,全部都是不愉快的回忆。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绝交?”
心却不是这么的。
她圈在温柠腰间的紧了紧,抑制不住兴奋,很轻地掐了一把。
绝交?
那真是太好了——对她来。
但是对柠宝来一定不好受
温柠搂住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头发里,闻见清透的洗发水香味,领|子里散出来的沐浴露的香味,还有一点点柠檬香水味。这些味道像一把钩子,掏啊掏,引得她深埋的兜不住的心事统统倾泻而出。
她一五一十交代了此前何瑜表白的事。
然后,便是刚才发生的。
“认识七年了啊我最难的时候是她陪我撑过去的,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好一辈子,她想通了我们还是朋友,还能跟以前一样闹,结果突然就这么没了”温柠看不见顾迟溪的表情,倒了许多苦水,絮絮叨叨。
顾迟溪却想着“表白”,惊叹于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直觉是没错的,一想,心里便极度不舒服,酸意沸腾。
难怪何瑜总是占温柠的便宜。
又掐,又亲,以朋友之名潜伏在柠宝身边,伺而动,实在是阴险。
“柠宝。”
“哎?”
“她亲了你?而且是嘴巴?”顾迟溪脸色沉下来。
温柠一激灵,从她怀中退出来,解释道:“就是很轻很轻碰了一下,我当时立马推开她了。”
那双深沉的眼眸里晦暗不明,像隐忍克制着什么情绪。
依稀记得时候,姐姐看见她赌气跟别人走,不追,也不强迫她回来,只用这种暗沉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发怵。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温柠有点慌,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
冗长的沉默。
充斥着彼此不同频率的呼吸声。
良久,顾迟溪轻轻推开她,起身往客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