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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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顾迟溪去了中蓝山庄。

    每次妥协,她既麻木又痛恨自己,为什么做不到狠心一点,彻底远离累赘。后来她发现,看着曾经冷言冷语的人对自己摇尾乞怜,那种感觉让人上瘾,渐渐地,她也便迷恋起来。

    她时常幻想杨仪死于非命,或是犯下滔天大罪坐一辈子牢。

    都需要借别人的。

    山庄里灯火通明,顾迟溪颀长的身影穿过庭院,大步流星,与以往每次来一样,进屋,看见杨仪抱着蓝猫坐在客厅沙发上。

    这一年,她是这座房子的客。

    蓝猫乖顺地趴在杨仪怀里,见生人来,好奇地盯着顾迟溪看了一会儿,喵喵叫两声。

    杨仪捋着它背上柔软的毛发,闻声抬头,冲女儿笑了笑:“坐吧,溪溪。”

    “长话短,要钱免谈。”顾迟溪坐下来,左腿习惯性|交叠在右腿上,忽而想起温柠不让她跷二郎腿,又放下。

    杨仪望着她,眼神里没有了热切的讨好,更没有伪装的亲密,就像精疲力尽后放弃了表演,归于平静。

    反倒让顾迟溪不习惯。

    “我要和周建结婚。”杨仪直白道。

    周建就是她心爱的模特狼狗。

    顾迟溪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道:“你随意,这种事不用跟我。但如果是要份子钱,也免谈。”

    “唉——”杨仪叹气,“亲生的闺女见面像仇人一样,我缺你两个钱么?”

    “要是你从我包里偷钱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就好了。”

    “”

    “以后关于你私生活的问题,如果非要找人倾诉,就在电话里,我的时间很宝贵,不值得为你浪费哪怕一分钟。”她完便起身,懊悔自己今天又浪费了至少两个时,拿去陪爱人该多好。

    杨仪眼圈微微发红,只:“我要这片房子。”

    “过户给我,就当以后的赡养费,从此我们两清。”

    顾迟溪停下脚步,黑沉的眼眸没有丝毫波澜,她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这处房产的价值,轻飘飘地:“这房子少值一个亿,嗯,当做赡养费一次性付清给你也不错”

    杨仪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住了蓝猫背上的软毛,指深深地陷进毛发里。

    “喵——”

    蓝猫不舒服地叫了一声,挣扎着从她怀里爬出来。

    “可惜”顾迟溪偏过头,像是能猜到她的反应,眼尾带着嘲弄的笑,“我已经立过遗嘱了,我的全部财产包括这房子在内,都是属于温柠的。”

    杨仪攥住衣角,脸上一瞬间浮起怒意,继而平静道:“但是不管怎样,你都有义务赡养我。”

    “没错,在这个国家,这种文化氛围下,的确是‘义务\'。但我只需要让你有地方住,饿不死,就可以了。”

    “想不到啊,亲闺女还不如自己的男人”

    “嗯,得对。”

    她忘记了被男人害得有多惨,或者,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被害了,反而洋洋得意,自认为今天得到的一切是因为自己有本事,有这种想法,怎么能不继续往黑路走。

    顾迟溪不会拦她,只想看着她往前走,鼓励她滑下去,达到极乐。

    杨仪目光呆滞,眼里滑下两行清泪,她回过神,飞快地抹了脸,硬气道:“你不就是继承了点你爸的财产么?没有我,就没有你今天的荣华富贵,结果反倒看不起亲妈了,行吧,总会让你看得起的,我打算跟周建一起创业,不用很久,到时候可别问我伸要钱。”

    此话刚落,顾迟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好啊,亲妈,我给您加油。”

    她远去的脚步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内部大换血之后,公司的运转秩序逐步稳定。

    顾迟溪把股权分了一半给温柠,两人在离公司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段买了一套大平层,然后退租酒店,等房子装修好后就是第二个家。

    温柠开始有意无意地学习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

    只了解一点,了解顾迟溪的工作,至少在那人忙碌烦恼的时候,她能够搭上话,排解一二,而不是只会亲亲抱抱,在床上哄人。

    她变得忙碌起来,白天飞航班,晚上睡前看书,躺下后还要被老婆摆成各种姿势。

    直到有一天

    休息日,温柠在家做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刚解下围裙,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客厅大门开了,顾迟溪纤长的身影从外面进来,里抱着本书。

    “好香。”

    她吸了吸鼻子,随把书放到桌上,抱住温柠亲一口,“柠宝辛苦了。”

    完,去洗。

    温柠好奇地看了眼那本书,上面写着熟悉的“民航概论”四个大字,她一惊,疑惑地望向厨房,等顾迟溪洗完出来,指了指书,问:“姐姐,你这是”

    顾迟溪抽了张纸擦,神秘一笑:“你猜。”

    “又让我猜。”温柠撇撇嘴。

    顾迟溪收敛起玩笑神色,捏了捏她耳朵,:“想了解飞行技术方面的东西,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

    “学开飞?”

    “不算,只是纯理论。”

    温柠为顾迟溪拉开椅子,扶着她肩膀坐下,替她盛好饭,“可是理论很枯燥,有些也比较抽象,不结合实践的话就很难理解,而且你那么忙,精力是有限的。”

    “如果柠宝做我的老师就不会枯燥了。”顾迟溪眨眨眼。

    “我很严厉的。”

    “有多严厉?”

    “讲两遍听不懂就打心!”

    “哦?”顾迟溪轻挑眉,狡黠一笑,“我以为是要打屁股。”

    温柠唰地红了脸,“想到哪里去了”

    她轻咳两声,低头吃饭。

    顾迟溪一边抿着嘴笑一边给她夹菜。

    桌上有五道菜,两个人实在是吃不完,尤其顾迟溪下午吃了些点心,并不太饿,但她不想扫温柠的兴,硬撑着吃,最后越吃越慢,一口饭菜能嚼几十下。

    “吃不下了?”温柠一门心思在她身上,一点点细微的反应都能敏锐地察觉到。

    顾迟溪点点头,揉着肚子。

    温柠端起她的碗放到自己面前,“去洗澡吧,晚点我给你上课。”完,接着吃她的剩饭。

    顾迟溪愣住。

    过了会儿,发现对面的人没动静,温柠抬起头:“怎么了?撑得走不动?”

    “柠宝”

    “?”

    顾迟溪盯了她片刻,黑眸里微光闪动,轻声:“剩饭就别吃了,不卫生。”

    “啊?”温柠愕然,“又不是别人的剩饭。”

    “”

    时候温柠贪嘴,什么新鲜奇特的零食都要尝一尝,尝过之后不喜欢的就搁在那,别剩饭,她剩的任何食物顾迟溪都吃过,今天这么突然一下子,倒像是转了性。

    顾迟溪陷入了回忆,薄薄的嘴唇向上掀腾着,翘起愉悦的弧度。

    温柠忽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咳咳——”

    “姐姐的水我能喝,姐姐的剩饭当然也能吃”压低了嗓音,朝她抛去一个娇媚十足的电眼。

    话里饱含暧|昧的深意。

    温柠心里想的却是:哼,让你刚才“调戏我”!

    顾迟溪拉回思绪,立刻便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脸一热,倏地站起来:“我去洗澡。”

    逃上楼,背后是温柠的大笑声。

    此后,温柠成为了“温老师”,每晚有空就给顾老板上课。

    飞行技术的理论涵盖很多方面,譬如气象学、领航学、无线电陆空对话等,系统了解下来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但顾迟溪很有耐心,也聪明,再抽象的东西,至多带视频演示两遍就能明白。

    没有会打学生的屁股,温老师简直是痒心更痒。

    “a320是单通道双发中短程飞,目前国内的主流客运型之一,也就是温老师我的座驾,这个我就不废话了,今天主要跟你介绍下它各个部位的名字和功能”

    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柠檬睡衣,坐在桌边,温柠一拿飞模型,一翻着pd里的图片,认真讲解。

    顾迟溪听得也认真,边听边用pd写笔记。

    “这个叫冲压空气涡轮,英文rat,我们一般管它叫‘老鼠’,它是给飞提供应急电源和液压动力的,就拿我上次经历的事故来吧,如果当时两个发动发电都失效了,没法供电,就得用上它。”

    “一架客在天上‘放老鼠’了,明情况很危险,比我上次还危险,但还达不到喊‘ydy’的程度,基本都能救。”

    起九死一生的险情,温柠满脸轻松,顾迟溪却蹙起眉,心脏猛地往下坠了坠。

    她抓住了温柠的腕。

    温柠抬眸看她。

    看穿了她眼睛里深深的后怕,抱住她,安抚地拍了拍背:“都过去了,现在我活蹦乱跳的。”

    顾迟溪有点哽咽:“嗯”

    “老师要布置作业了。”温柠板起面孔,转移了话题。

    “好。”

    布置完作业,温老师又抽查昨天讲的,顾迟溪对答如流。

    不知不觉像极了时候。

    那会儿温柠刚上高中,高一不分文理,九门课都学,学习难度比起初中来增加了不止一点点。虽然她不偏科,但第一次上化学课时还是傻了眼。

    譬如,“摩尔”这个词——

    难道不是“摩尔庄园”的意思?

    听老师讲了半天,温柠才明白,噢,原来是什么什么物质的量的单位。

    虽然勉强明白了概念,但是理解不透就无法运用,她听课听得吃力,跟不上进度,后来顾迟溪发现了,便帮她补课,辅导作业,简直操碎了心。

    温柠一口一个“顾老师”喊得热络。

    在“顾老师”的耐心帮扶下,终于,温柠跟上了进度,期末的化学成绩还不错。

    “嗯,很好,顾同学,孺子可教也。”

    “谢谢温老师。”

    两人相视一笑,顾迟溪去上厕所,温柠收拾东西,拿起定明早的闹钟,顺带刷了一下微博和朋友圈。

    朋友圈里第一条是表妹的动态。

    妙妙:[每天都可以是情人节]

    配了六张照片,摆盘精致的下午茶,六位数一瓶的红酒,崭新的项链,似有若无露出lg的包包,炫酷拉风的跑车的副驾驶座,还有与年轻帅哥的合影。

    发送于一分钟前。

    温柠看呆了眼。

    什么情况?

    交土豪男朋友了?

    这

    她退出微信,走到阳台上,拨通了表妹的电话。

    “喂?表姐?”

    快十一点,那边有点吵,姑娘的声音透着股兴奋。

    温柠皱眉:“你在哪儿呢?”

    “蹦迪啊。”

    “这么晚了不回宿舍在外面蹦迪?最近不是在带飞吗?明天有班没?千万不能喝酒——”

    “哎呀,没喝酒,一会儿就回去了。”

    “你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情况?”

    “啊?什么朋友圈?”

    “就刚才那条情人节的。”

    “我我删了啊表姐,你看到了?”表妹的声音明显变得慌张,支支吾吾。

    温柠顿觉事情不妙,提高了音量:“怎么回事?!”

    身后从厕所回来的顾迟溪吓了一跳。

    “柠宝?”

    她疑惑走近,见温柠在打电话,顿住脚步,往回走,耳朵却竖了起来。

    然后温柠很久没话。

    三月的夜晚气温仍偏低,凉风吹动额前的碎发,她站得僵硬。

    顾迟溪朝外看了看,爬上床,捧起放在床头的木盒,打开盖子,拿出里面的照片细细端相。

    这是柠宝珍藏的旧照片。

    每一张都有她,每一张的她都被剪掉了脸。

    是没有办法复原的。

    她凝视着照片叹气,指尖缓缓滑过被剪得不规则的缺口,一点点感受到当时温柠心里满满的怨恨和委屈,心越发疼了起来。

    该怎样弥补呢?

    温柠打完电话从外面进来,便看见顾迟溪捧着那只木盒和照片出神,一时怔愣。

    “姐姐”

    她上前,伸出了。

    顾迟溪捏紧照片,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们把这些照片重新拍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