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th-晋江首发
55t-拉薇娜[]
濛濛雨幕里,目光与周遭路人身形相逆,狱寺隼人那两片曾抱怨、咒骂过今天的梅雨湿寒的唇瓣嗫嚅。良久,直到交通指示灯又从绿灯转红,再变作可通行的绿灯时,他才艰难的,苍白的,用远比伞面连绵不绝的啪嗒落雨声要轻的声音,掠过身边所有奇怪打量他的路人,称呼这被他堵在了路口的银发绿眸女人为母亲。
“母亲。”
狱寺隼人八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喊出口过的称呼。
迎着狱寺那双浓绿幽静的眼睛。在方才的片刻中,一直都只是静静撑着伞,伞面与下颌微扬着一致的弧度,娴淑地站在狱寺面前,神情温和而茫然,耐心等待他些什么的银发美人倏地睁大了眼睛。
那双——像是在晴朗的白日里,树冠葱茏兜满了灿烂日光,所以树下的叶子都绿得闪起粼粼波光,仿佛垂叠满了不计其数的忽明忽暗的宝石叶子——清澈宁和的透绿眼睛里原本凝着的疑惑顿消,取而代之涌漫眼底的荫绿,是惊愕与难以置信,还有珍珠一样大颗的泪水。
名为拉薇娜的,银发绿眸的美人就连哭起来也是极美的。
轻轻握在心的伞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失力跌落,歪斜的伞面犹如断翅的蝶,磕进布满水洼的地面。抬起叠着的双,拉薇娜捂住了嘴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执着地盯着面前的狱寺隼人。冷风里的斜雨转瞬打湿了她的额发,衣衫,裙摆和鞋袜。
原本只是看着她,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天堂一样的狱寺隼人这时恢复了行动力。他跨步向前,将撑在自己头顶的伞稳稳伸向了拉薇娜,自己则没有丝毫犹豫地站进了雨里。
雨下得是那样的大,狱寺隼人瞬间全身被雨水浇得湿透。
“是隼、隼人吗?”
仰起脸,目光笔直的看着狱寺隼人,眼睛里满是泪水。拉薇娜难以自抑地啜泣,眼泪不断唰地掉出来。她语带哽咽,亲切又悲伤,溢满着思念地唤出狱寺的名字。
他们现在的距离是这样的亲近。
湿泞的风里裹挟着泥土的腥潮,还有微微呛人的沥青的气息。狱寺隼人嗅到的却全是拉薇娜身上的清香,从她浓密但微微蜷曲的发梢,从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白净纤细的脖颈间,甚至从她那一缕从耳后掉出来的发丝。拉薇娜身上擦着的香氛,跟狱寺在年幼时深深印在心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似乎漫长的十多年间,时光没有损坏一丝一毫她的美丽与优雅。
拉薇娜,拉薇娜姐姐,母亲。
她仍然像很久以前那样,会用十分感伤动容的目光凝望着自己。三岁的狱寺隼人曾不懂为什么,十四岁的狱寺隼人却什么都知道。忍着眼底薄薄的泪意,狱寺安静而有礼貌的自持一旁。
他还是那副酷酷的模样,却分外的体贴。
一边帮拉薇娜撑着伞,一边微微弯腰,帮拉薇娜捡起那把摔在地上的漂亮的洋伞。细致地抖掉流进伞内面的水渍后,狱寺一点也不介意那些残留在伞面和伞柄的,无法如数抖净的泥泞,就那样撑到了自己头顶,然后将自己里更干净的朴素黑伞递给了拉薇娜。
站在拉薇娜身旁,狱寺隼人垂着眸,抿了抿唇。
“别受凉了。”他声地对拉薇娜。
狱寺隼人回应了母亲的呼唤。
*
拉薇娜。
拉薇娜姐姐是年仅三岁的狱寺隼人还很短暂的人生中,最喜欢的大姐姐。拉薇娜姐姐长得非常漂亮,性格温柔娴静,钢琴也弹得极好。她还有着跟狱寺隼人一样的银色头发和绿色眼睛。
比起深居简出,郁郁不乐的母亲。拉薇娜姐姐更符合狱寺隼人对母亲的幻想。
拉薇娜姐姐的眉眼和唇角不会像母亲那样总是极为严肃的紧绷着;也不同于母亲的不苟言笑,和对礼仪及其它各种规矩的极为看重;更不会特别严格地遵守各种甚至有些古怪的戒律。
拉薇娜姐姐是温柔优雅的,总有许多能让狱寺感到快乐开心的寻乐方式。
就连骄傲漂亮,大姐脾气的碧洋琪姐姐也是喜欢拉薇娜姐姐的。谁会不喜欢拉薇娜姐姐呢?拉薇娜姐姐甚至还会用初夏的越橘和红莓做一种酸麦芽浆,替代黄油抹在面包上吃,酸酸甜甜的,好吃极了。碧洋琪姐姐甚至曾扭扭捏捏地,偷偷拜托他向拉薇娜姐姐讨要这种果酱的做法。狱寺照做了,而拉薇娜姐姐笑容温柔的,什么都没问就大方的写给他了。
狱寺隼人知道,拉薇娜姐姐一定是猜到了,这其实是碧洋琪姐姐想要的。但她并不挑明,什么也不,什么也不问。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的体贴,善解人意的温柔。
可是,无论狱寺隼人多么喜欢拉薇娜姐姐,他们一年也只能相见三次。
为什么?
晃着两条短腿,坐在够不到地面,对幼童来实在有些过高的琴凳上。狱寺隼人一脸不满和委屈,可怜巴巴地问。
我们家很大的——拉薇娜姐姐也住下来吧!
年幼的狱寺隼人将双伸展开,比了一个大大的圆。
这样我们每天就能见面了!
温柔娴静的美人笑着摇头,拒绝了他。
为什么不能?
狱寺隼人瘪嘴,不开心地又追问了一次。
因为这里再大,也只是隼人的家,不是我的家啊。拉薇娜。
那拉薇娜姐姐的家有这里大,有这里好吗?狱寺隼人又问。
虽然没有这里大。
拉薇娜笑着,抬揉了揉他的脑袋。
但对我来,是足够好的。
年幼的狱寺隼人对此懵懵懂懂,脸上却写满了遗憾和不甘心。
-
和拉薇娜姐姐的第一次见面——
或许那时并不是真正的初次见面,只是那一次,狱寺隼人才对拉薇娜有了记忆和认知。狱寺隼人坐在宝宝椅上,不肯好好吃饭,他甚至坏脾气地将育儿师里装着奶糊的碗都一巴掌拍掉。看着颜色鲜艳,印着可爱动物图案的宝宝碗倒扣在地上,还有食物洒了一地的狼藉,年仅一岁的狱寺隼人快乐地拍起了。
他还太了,育儿师每天最头疼的事就是喂东西给他吃。
年幼的狱寺隼人不喜欢这个育儿师的照顾,并不是因为讨厌对方,而是他更想要得到母亲的照顾。但母亲对他实在是太过冷漠,连拥抱都不曾有过一次,更别提喂食这种事情了。
得不到母亲的温情的年幼孩童脾气也很大。他才只能磕磕巴巴地,出屈指可数的几句勉强才能算是语法通顺的话而已,就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掀碗抗议自己的冷落待遇。
请让我来吧。
就在好脾气的育儿师都有些着急上火的时候,拉薇娜出现了。
是陌生的女人,狱寺咬着指,好奇地盯着她。他看着女人从育儿师那里端来一碗新盛好的奶糊,里面加了特别多的,狱寺最讨厌的胡萝卜丁。已经学会话,却总是不肯好好,非要向时候那样咿咿呀呀婴儿语的狱寺隼人立即叽里呱啦的,气愤地抱怨了起来。
但神奇的是,当女人坐到了他身旁,认真地舀满了一勺奶糊,细细地吹凉时,年幼的狱寺隼人又突然变得温顺了起来。他眨巴着透亮的漂亮的绿眼睛,伸想去捉女人里的勺子。
不可以哦,隼人。
温柔轻语的女人立即阻止了他的调皮。
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哦。
然后用近乎溺毙狱寺隼人的,充满了爱意与怜惜的柔和目光,深深凝望着他,哄着他吃下一勺又一勺奶糊,让他觉得总有一股怪味的胡萝卜丁都变得甘汁四溢了起来。
母亲。那是第一次,年幼的狱寺隼人得到了仿佛属于母亲的温柔眷顾和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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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狱寺的长大,他的聪慧和天赋每一天都显现出更多的惊奇。
然而家里严厉的母亲依旧漠视着他的存在。
狱寺也曾怯生生地,尝试过各种与她亲近的方法,讨好的流露出想得到她疼爱的意图,但是从未有过回应。但是,狱寺却也曾见到过母亲为姐姐碧洋琪盘起一头长长的粉发,帮她将头发卷进漂亮的缀满了宝石和珍珠的金冠里,还会在她脸颊落下亲吻。
原来母亲只是不爱他,却是爱着姐姐的。狱寺隼人难过地想。
之后,某一天。在为父亲演奏了自己新学会的曲子后,狱寺乖巧地坐在琴凳上,指扣住了泛着黑色冷感光泽的谱台,与父亲谈起了这一点。
他是嫉妒姐姐的,也是不解的。
是隼人哪里不好,惹母亲生气了吗?
狱寺歪着脑袋,问平日里忙碌得见不到人影,却总会定时定点检查他钢琴学习进度的父亲。
在狱寺展露了自己在音律上的绝伦天赋过后,对此欣喜若狂的父亲便命属下四处寻找最好的钢琴老师,终于为他聘请到了一位颇负盛名的钢琴家。
年岁已高的钢琴家现在已鲜少抛头露面,他本是不愿接收狱寺这个学生的,他的精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然而,无奈于黑党们的强势和执着,老钢琴家还是无奈地松了口,提出要先见见狱寺隼人再作考虑。被带到了华发苍苍的老师面前,对一切都稀里糊涂,毫无概念地应父亲的要求,弹奏了一支曲子。是拉薇娜姐姐曾为他弹过的一支。
再然后,狱寺隼人便拥有了一位全意大利最好的钢琴老师。
父亲对他弹钢琴这件事,有一种奇怪的,但年幼的狱寺隼人并不反感的执念和严格。
这不是隼人的错
刚刚才听完老师对他的演奏和进步赞不绝口,心情极好的父亲却欺骗了他。父亲轻描淡写地:只是你母亲更喜欢女孩子一些。隼人是男孩子,跟爸爸更亲近一些才对。
大言不惭地出了这种话,明明同样在用各种理由推脱陪伴孩子们的义务。
但是,年幼的狱寺隼人却毫不迟疑地相信了这样的蠢话。
不是他太好骗了,只是他不想要去承认母亲其实并不爱他这样的事实。母亲只是更喜欢女孩子,所以对待碧洋琪姐姐才是不一样的,是特殊的这谎话能令年幼的狱寺好受些。
慢慢地,狱寺隼人也逐渐学着不要将母亲看得太过重要了。他是个坚强又要强的孩子,智商过人的聪慧、惊人的天赋和早熟让他比那些稚拙的同龄孩子成长得更快,也更独立。如果太过于看重其他人,只能收获痛苦的话,年幼的狱寺隼人更愿意选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即使如此,狱寺隼人也是期待拉薇娜姐姐的下一次到来的。
他们一年只能相见三次,本不可能建立起亲密的联系才对。
不过,也许是母子连心,也许是年幼的狱寺隼人太孤独了,又或者过分懂事的狱寺隼人就算嘴上着没什么、心里还是惦念着母亲的。
总之,在狱寺隼人面前,从来都毫不隐瞒自己的疼爱与怜惜,会细致入微地照拂他的一切的拉薇娜,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狱寺隼人最喜欢的人,无话不谈的密友,和——
能够替代母亲的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