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你的人证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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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漫清望着秦澈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同情。

    秦澈脸上仍是最常见的似乎天生就漫不经心的微笑,背脊挺直。

    好像哪怕是天塌下来也压不断他的脊梁似的。

    这种漫不经心的笑容,会在这个人的脸上维持多久呢?

    案子还要继续审。

    彭立望着堂下的秦澈,继续问道:“你先前已承认了你于会试前便得知了考题,可这既不是靖王殿下写信将考题透漏给你,也不是靖王殿下借着宴客楼宴饮之际将考题给你的,那你的考题是从何处得来的?”

    终于到这个问题了。

    不仅是秦澈,景司怿,郝漫清,景然祯等人也都打起了全部的精神。

    对郝漫清来,在刑部大牢时,她和秦澈的对话还在耳边留有余响。

    “既然要他,那么证据你可是提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具体需要我怎么配合?”

    “你只需要一口咬住,你的考题是在宴客楼时从他那儿得来的就好。”

    “好,等这事过去,你帮我跟表哥一声对不住了。”

    “嗯,此事错不在你,你无需过多自责。

    你还有什么要的?”

    “也没什么好的,就是以后来看我的时候啊,千万不要忘了带上美酒菜。

    酒呢,我最爱的是宴客楼的梨花白,菜呢,只要有肉就行。”

    “这次不是我忘了带。”

    郝漫清慢条斯理地答道。

    “哦?”

    秦澈好奇。

    “是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带。”

    “”他家表嫂这是在冷笑话?

    “不过,若是我下次来看你的话,一定会带这些东西来的。”

    尽管他和这个表嫂并无深交,但二人却是倾盖如故。

    郝漫清若一定,那就一定。

    所以他笑的露出了满口白牙道:“好啊!

    我等着。”

    科举舞弊,最好的结局也就是监禁了。

    在秦澈亲口承认,被押解入狱时就已经想过自己会是个怎样的结局了,而郝漫清自然也是知道的。

    秦澈皱着眉头望着堂上的彭立,似乎当真是纠结到了极点:“大人,若我供出同犯来,您是否能够酌情减刑呢?”

    他肯配合,这对彭立来可是件大喜事,否则,他若一身犟骨头,闹到最后要非大刑伺候的话,那皇后多多少少还是会记恨上他这个主审的,尽管那是大端律法中容许范围内的事情。

    所以,彭立假装沉吟了一番,随后才法外开恩似的,点了点头道:“本官念在你是初犯,若是你肯配合,出同犯,本官必会禀明陛下,酌情开恩。”

    酌情开恩,这是一个十分含糊的词,在许多时候,大多数刑部的官员为了能够让案犯配合都会过这样的空话,什么“酌情减刑”“从轻处置”了的。

    但到底减刑多少呢?

    从轻多少呢?

    不知道。

    而这些空头空话,却往往会让这些没有经过什么大事的世家公子哥,误以为看到了一丝希望,从而知无不言。

    可秦澈却不是寻常的世家公子,他明明已经有所动容,但却没有立刻回答彭立,而是谨慎道:“酌情?

    大人不妨明确告诉我,如我这般的罪人一般能够酌情到什么地步,会吃几年牢饭?”

    如果跪在地上的不是秦澈,那郝漫清估计要为此人逼真的演技叫上一声好了。

    但这是明明什么罪都没有犯的秦澈,所以郝漫清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还觉得有些悲哀。

    她不知道,秦澈过往是受过怎样的苦,而杜清越又是给了他怎样的恩,才能让他甘心如此。

    人们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若是你追查了好久的真相,或是渴求了很久的东西,如今有人突然直接就放到了你面前,你反而会不愿相信,但若是你经过了一些起伏辗转才得到的话,那你就会比较信服了。

    同样,秦澈越是谨慎,彭立就觉得真相近在眼前。

    所以,他不但没有什么厌烦的表情,反而愈发真挚地道:“就算本官不言明,你也该知道科举舞弊是怎样的重罪,就算配合办案,恐怕此后也要被削除仕籍,在刑部待上个数十年。”

    数十年,秦澈如今二十岁,就算是坐上十年牢。

    三十而立,但是,等他到三十岁到时候,却是刚出狱。

    建功立业,封官加爵这样的事情从此就成了奢望。

    郝漫清和仍旧站在堂上的景司怿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忍。

    就连杜清越听到彭立这番话后,竟也忍不住的抖了一抖。

    如果不是秦澈咬定了的确提前就得知了考题的话,或许这就是他的下场。

    但秦澈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道:“我还以为,我会在里面待到老,待到死。”

    “大人,在下的考题是从成王殿下那里得知的。”

    秦澈目光定定地望着彭立左边的景然祯。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彭立瞪大了眼睛,心,怎么刚才是靖王,这会儿又换成了成王?

    得,又是一个自己得罪不起的主啊!

    景然祯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唰地站起来,怒道:“一派胡言,本王怎会提前知道什么会试的考题?

    而且,你从你的表兄那里得到不是更方便,怎么会舍近求远来着本王?”

    他虽然是冲着底下的秦澈吼的,但他离彭立的位置却是最近,尤其是他先前为了能够看清彩玉呈上来的那些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悄悄的往前挪了一挪。

    所以,受到冲击力最强,近距离承受了他的怒火的,却是无辜的刑部尚书,彭立同志。

    但是,人也没法发火,所以只是官靴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估计要是一直照这样审案的话,那这一天下来,官靴的靴底都要给踏烂了,毕竟他们衙门不像是杜清越家那般富,做官靴靴底的木料跟叶紫檀木那是比都不能比的。

    这算什么?

    看戏人却变成了戏中人!

    这件事一波三折,景然祯没有想到为了布这个局竟然会把自己给搭进去。

    秦澈连听到自己无缘官场,要在牢里待上个数十年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又岂会被景然祯的这样一句话给吓到。

    而且,他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还对着景然祯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叫了一声:“表兄。”

    其神色之恭敬,语气之真挚,大有任你吼我千百遍,我却待你如表兄的架势。

    景然祯:“”

    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家伙叫除景司怿之外的人表兄,而且居然还是叫他,可他此时一点开心的情绪都没有。

    景司怿是中宫所出,他们这些侧妃所出的皇子公主都要叫皇后一声母后,那么景司怿的表弟,自然也就是他们的表弟了。

    秦澈这一声表兄是在回应他刚才话中的:“你从你的表兄那里得到不是更方便,怎么会舍近求远来着本王?”

    一句。

    可不是,若是真要算的话,自己也算是他秦澈的表兄,那自己将考题透漏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是大意,没想到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被秦澈反将一军。

    景然祯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望向自己亲爱的表——弟。

    “可是,自表弟被宗族接回京后,似乎和本王在今日才算是第一次见面吧,本王为什么要冒着大风险来将考题告诉呢?

    而且,本王并不是礼部主官,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考题呢?”

    秦澈笑的十分有君子之风,但那笑中,却包含了五分包容与五分惋惜:“表兄怕是上了岁数,又焦虑过甚,所以竟忘了。

    你我二人怎么会是在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呢?

    分明不久前在宴客楼那次,我们才见过的。”

    “上了岁数,焦虑过甚。”

    景然祯不过比他秦澈大上一岁而已。

    韩王在一旁借着掩袖饮茶的功夫偷乐了一会儿。

    然后仔细瞅瞅发现,啧啧!

    秦澈那白脸看上去还的确是比四弟年轻有朝力许多,于是,他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继续乐。

    景然祯之前在秦澈那声“表兄”上就已经见识到了他这个表弟的嘴皮子功夫,所以此时倒也没有被秦澈的那两句话给气到,只是在听到“宴客楼”的时候,心里一沉,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宴客楼“那日去的不是靖王殿下吗?

    怎地,成王殿下也去了?”

    彭立比较迷茫。

    彭大人在遭受过满堂权(以四位皇子和皇后内侄秦澈为代表)富(以杜清越为代表)的打击后,觉得自己的智商已经不太够用了。

    秦澈好心地为他解惑:“大人,诗社集会的确是只有靖王殿下参与。

    但是,诗社集会散了之后,我又去找了成王殿下。”

    “呵,表弟撒谎也该撒的高明些才是。

    你们去宴客楼那日,我本来是和二哥约好了在府上见面,要给二哥看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把宝剑,谁知我受了风寒,就在府里躺下睡了,压根没办法去宴客楼,有二哥可以为我作证。

    表弟,你的人证在哪里呢?”

    景然祯冷笑道,言语中不乏恶意。

    秦澈笑的良善:“有宴客楼杂役,以及靖王府上的幕僚可为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