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父皇这字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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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景然祯的憎恨延续了两世。

    如果不是他,秦澈不必在年华最好时待在监牢里数十年,如果不是他,景司怿也不必再进宗人府。

    如果不是他,她和景司怿本应该在王府里甜蜜度日,而不是在这刑部大堂接受审判。

    如果不是景司怿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在她喝出声之前用力握了一下她的,那么她喝斥景然祯的时候,恐怕就要在众人面前失态。

    景然祯望着眼尾发红,细微颤抖着的郝漫清,他能感觉到,郝漫清对他不止是怒,还有恨。

    而且,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恨在一夕爆发似的。

    “你”景然祯看着处在爆发边缘的郝漫清道。

    可话未完,却被郝漫清打断。

    “至于成王殿下此前所的,王爷是如何知道的会试考题,这个,就是王爷自己的能耐了。”

    不过须臾之间,郝漫清就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和景司怿交握的却越来越紧。

    这不像审案,倒像是一场闹剧。

    或者,从一开始就注定这是一场闹剧。

    双方凭着一些有的没的的证据,就开始打起嘴仗来。

    主审的,是个比在场大多数陪审和涉案疑犯地位要低上许多的新晋官员。

    而且这新晋官员还想要做到面面俱到,谁都不得罪。

    一场科举舞弊案涉及到大端朝四位皇子中的三位,还有皇后的内侄。

    这案子还要怎么追查下去?

    为了这场被揭发的科举舞弊案,皇帝早就将礼部的官员来了个大换血,又从其他的五部临时抽调,或是从底层提上来一些官员,临时新出了会试的题目。

    若是再继续追查下去,这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大端朝,就又要动荡一段时日了。

    这场案子,若是真的想要审他个水落石出,景司怿和秦澈就不会一个被关在宗人府,一个被关在刑部天牢。

    去宴客楼办不欲让人知晓的私事的成王,皇帝也该想办法,让他吐出来是什么私事。

    礼部的三个知道试题的高官,以及提前就知道了考题的秦澈应该被严刑拷问,直到他们把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一股脑交代了。

    还有与秦澈和杜清越交好的同届应考士子也应该结伴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但是,通通没有。

    皇帝压根就没有要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打算。

    他们在刑部大堂上吵的不可开交,各出奇招。

    是审案,但不过是的好听,就像宗人府是大多数皇亲因为犯了重罪,所以进去避风头的地方一样。

    这刑部大堂上,他们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只是这过场,是要做给大端最尊贵的男子和女子看的,所以他们走的还算是卖力。

    不过这些,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皇帝的判决下来后反应了过来,有的人却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秦澈在考前得知考题,这是确凿无疑的。

    靖王殿下和成王殿下又都因为诗社,私事而和秦澈同时出现在宴客楼。

    其中,靖王一定知道考题,又和秦澈有单独相处的会。

    成王殿下可能也有和秦澈单独相处的会,也可能知道考题。

    但秦澈若是为了自己高中有望,而想办法通过他们二人中的一个提前得知考题的话,为何又在最后承认自己罪行时,承认的那么爽利呢?

    大堂之上,久久没有言语,陷入了持续时间最长的静默。

    站在大堂上,几乎从未动过的刘公公动了。

    准确地,是有个皇帝身边的太监进了刑部大堂,凑在他耳边了几句话,刘公公就先出了刑部大堂,等再进来时,还带了皇帝的口谕。

    大堂上无论是“权”还是“富”,都齐齐的跪在地上听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应考士子秦澈贿赂礼部左侍郎石放,并从其处得到会试考题,但皇恩浩荡,现将秦澈打入天牢,八年后即可放出。

    并削除仕籍,终生不得应考,钦此。”

    秦澈额头触地,道:“罪民秦澈,接旨。”

    一场庭审终于就此结束。

    刘公公宣旨后就离开了,不过离开前,让景司怿,景嘉定和景然祯三人去御书房一趟。

    郝漫清就又送了景司怿一会儿。

    大堂上,秦澈因为跪的久了,膝盖发麻,再起来时,身子站立不稳,向前冲去,却没有重重跌在地上,而是被一双胳膊给稳稳地扶住了。

    那人声道:“秦兄”

    是杜清越。

    秦澈打落了他的,自己将撑在地板上站了起来,任刑部的人给他重新带上枷锁,押解到牢里。

    这才清冷道:“杜兄,告辞。”

    是杜兄,不是清越兄。

    他和杜清越毕竟是从玩到大的朋友,杜清越为人内向,不擅交际,文思并不敏捷,在这些士子中并不得志,杜清越上京后的郁郁他能够感觉到,他也开解过,只是还没有开解成功,杜清越就已经将矛头指向到了京城就混的风生水起的自己。

    败坏他的声名,害他有八年的牢狱之灾,终生不能应考、做官。

    这些都可以,反正如果没有他杜清越,自己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当是还了他在自己贫贱时的相助之恩。

    可是,这是自己和他之间的恩怨。

    他可以把自己拉入泥潭,但不该把景司怿这样无辜的人也牵连进来。

    如果皇帝这次是真的要将这个案子追查个水落石出,那么,恐怕景司怿这个唯一愿意给自己好脸色看的表兄恐怕也要出事了。

    秦澈可以原谅杜清越构陷自己,但是牵扯到旁人,尤其是对自己好的那个人,那他就无法原谅了。

    所以,清越兄此后就是杜兄了。

    对他有大恩的清越兄只有一个,而杜兄却可以有千千万万个。

    杜清越还维持着双被他推开的姿势,他换了个方向跪,看着秦澈被人带走,那句陌生的“杜兄”还犹在耳畔。

    原先跪着的地方颜色较之大堂的其他地方要深一些,是被他方才出的汗给浸湿了。

    那些来旁听的士子,有的仍是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追在秦澈的后面质问。

    有接受现实的呢,看着一直跪着的杜清越倒是生出了一种被同一人欺骗了的同病相怜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多嘴问一句:“杜兄不走吗?”

    “杜兄怎么还在跪着?”

    或是“真没想到秦兄平日里光明磊落,背地里却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杜兄一向与秦兄亲近,如今亲耳听到秦兄承认了提前知道考题的事情必定是伤心了。”

    他与这些士子虽然都知道谁是谁,但却很少过话。

    如今,他们骤然凑过来和他话,反而让杜清越不知该如何招架,不过也是,他如今也没有心力去招架,所以只是冲他们摆摆,示意他们先走,不必理会他。

    御书房。

    当今皇帝正在提笔练字,刚才在刑部大堂还气场全开,将刑部尚书彭大人吓到不行的三位皇子如今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如同霜打的茄子,又像是学堂上犯了错的学生,齐齐的站成一排,等着挨夫子的训。

    也难怪他们精气神儿如此不佳,御书房对他们来实在是童年噩梦。

    皇帝对他们的功课查的很严,经常把人叫来御书房考校功课。

    考校的结果嘛,若是皇帝满意,那是没有赏的,若是皇帝不满意,那一定是有罚的。

    景嘉定一个大老粗,被罚次数自然是比较多的,但景司怿和景然祯被叫到御书房考校功课的日子也不是多好过。

    因为大端正始皇帝效仿的,是最伟大的教育家:孔夫子。

    孔夫子最伟大的教育理念是什么?

    不是有教无类,而是因材施教。

    所以,在他们的时候,正始皇帝日常考校功课是这样的。

    皇帝:“嘉定,让你背的逍遥游可背住了?

    什么?

    还没有背住!

    朕已经给了你半个月的时间,便是八岁孩童也该背好了。”

    景嘉定心想:可是我才七岁啊!

    皇帝:“然祯,让你背的笠翁对韵可背全了?

    怎么背的这样颠三倒四,分明一个星期前就交代让你背了!”

    景然祯:“”

    皇帝:“司怿,让你背的孙子兵法可背熟了?

    怎么背错了好几个字?

    朕分明昨日就告诉过你,今日要考校你背书的。”

    景司怿:“”

    幸亏他十五岁就上了战场,否则再这样考校下去,他估计会被皇帝逼疯。

    这三位里,与科举舞弊案牵扯最大的景然祯和景司怿自然是知道自己来这儿的原因,心思也就沉重一些,只有二皇子景嘉定不太知道,觉得自己很委屈。

    自己不就是跑成王府上拿人宝剑练了会儿嘛,而且景然祯也没把那把宝剑送给他,怎么就被父皇给叫到这儿来了。

    不过,皇帝现在还没有主动要的意思,而且又正在练字,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问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的。

    只是等皇帝把停了笔后,就立刻吹了一通马屁,恭维道:“父皇这字写得好,真好!”

    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