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精彩纷呈的脸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在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因为有了这个人,虽然日子好像也没什么非常大的不同,但是没了这个人,就好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至极的珍宝,无论是喜悦还是恼火,在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涌起的都会是失落。
因为,她的喜悦没人能够分享,她的恼火也没人能够平息。
郝漫清长叹了一口气,左右都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虽然太后的寝宫周围应该是无需担心安全的,但郝漫清在出去前,还是将明珠放在包袱里的匕首带在了身上。
走到门口的位置,有宫女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当知道她要在寿康宫外走走后,又问是否需要跟着侍候,郝漫清婉言拒绝后,就自己出去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让人想起了那句“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不过这寿康宫外种着的只有竹子,并没有柏树,所以投下的也是竹影,风声过竹林,竹影萧萧,竹声沙沙。
刚走过转角,一抹黑色衣角就随着逐渐退出视野的竹叶一闪而过,郝漫清愣了一瞬,然后眼中就涌现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喜,加快了脚步走过转角,对着那黑影道:“站住。”
不过不是捕快抓贼时那样喊的“站住”,而是像少女跟情郎撒娇似的“站住”。
那黑影也应该是意识到了她的存在,所以也加快了脚步,在郝漫清走过转角的这短短一瞬,就已经走到了五步开外的位置。
郝漫清眼神回复清明,右下意识地就想要按到匕首上。
这不是景司怿!
郝漫清有些后悔那么早就开口叫住了这个人,想要折返回寿康宫,或是句:“抱歉,兄台,认错人了。”
然后再折返回去。
但是,那个黑影却已经转过身来了。
那个黑影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在叫他,所以转过身的动作带着迟疑。
郝漫清因此也看清了他和景司怿差不多高的个子,比景司怿要更为强健一些的体型,以及在转身动作完成时看到的那张和景司怿迥然不同的脸。
“秦王殿下?
怎么是你?”
郝漫清问。
景嘉定的目光最先是聚焦到了她的脸上,然后目光下移。
郝漫清的从腰间撤了下来,垂至身体右侧。
那腰间是他送的匕首,景嘉定先是意识到这点,片刻后又想到,她刚才是想拿着这匕首防备自己!
“什么怎么是我?
这皇宫里难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是正始帝让他练大字,把他的怨气练出来了?
这人明明之前看着自己还是知道怕的,怎么现在胆子又大了起来。
郝漫清冷冷道:“我只是在想,父皇让秦王殿下每日练一百篇大字,秦王殿下此刻应该待在王府练字才对吧。”
而且,就算出现在宫里,身边也该有个丫鬟侍卫跟着吧。
“你怎么”景嘉定有些尴尬,下意识地就想要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但是后来一想,当时挨训的还有景司怿,肯定是景司怿告诉她的无疑,于是那一句反问才了三个字就消了音。
这皇宫里到处都有巡逻的,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一次,到时候看到她和景嘉定总归是不好的,而且她和景嘉定也没什么好聊的。
于是郝漫清假装打了个哈欠,道:“秦王殿下,夜已深了,我明日还有事,就先去歇息了。”
她还会找个离开的由头,而不是看见他是景嘉定后就直接掉头走开,倒不是因为她突然转了性子,而是她想起了天牢的那个牢头。
那日景嘉定去天牢是受了她的胁迫,她还以为日后去天牢看秦澈的时候,那牢头就算不拦着自己,也会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态度,但那牢头对自己的态度却好到让景司怿都有些怀疑自己和那牢头是旧相识了。
而除了景嘉定,能让这位牢头变脸这么快、这么彻底的人估计也没谁了。
再加上在刑部审案的时候,景嘉定也并没有站在景然祯那边,和景然祯一个鼻孔出气。
所以,她对景嘉定的态度比往日还要好上一些。
她这样完,一般人都会很有眼色地回道:“那靖王妃便先去歇息吧。”
之类的句子,但景嘉定却仍是姿势不变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
夜里有些寒,郝漫清紧了紧自己的衣服,然后就往寿康宫里面走了。
她是从寿康宫出来的,再重新进去,可以是回去寿康宫歇息的。
但她却下意识地不愿意把“回去”同除“靖王府”这三字以外的任何地方联系在一起。
景嘉定的影子和舞动竹叶的影子又纠缠了一会儿,他才离开寿康宫的范围,去了他还只是皇子,未被封王时在皇宫里的住所。
他们兄弟四个都已经被分赐了府邸,自然是不能轻易回到皇宫里住下的。
他今日回来,是拿自己近日里练的大字来给皇帝瞧,并且让皇帝检验他这些日子里的练字成果。
皇帝本来就因为太后生病的事情而心情不好,看到他那歪七扭八,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还有返老还童趋势的字体后劈头大骂,在御书房训了他好久,训到天都黑了,宫门落钥,所以,他只能住在皇宫里。
他和郝漫清刚才那短到连回味都来不及的对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的。
郝漫清有孕后就常待在靖王府里,几乎不出门,即便出门也都是和景司怿在一起,自刑部大堂那一次见面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郝漫清叫住他时的声音是那么欢喜,但是等他转过身去的时候,郝漫清得却是怎么是你。
郝漫清,这是把他当成他那个大哥了吗?
没吃过猪肉,总不能还没见过猪跑。
太医院医官擢考的大致流程,郝漫清是知道的,所以,等到了寿康宫的偏殿时,郝漫清又在脑中将可能会出到的试题给过了一遍。
尚书省对于医官的考试是一年两次私试,三年一次公试。
哪怕是一场考试未过,都要重新到太医院从见习医官做起,重新参加考试,若再不过,就要将其遣返回家。
三年进行一次的大考,分为笔试和口述两部分进行,笔试多会从本草脉经素问等医经中抽取,口述部分的考试之法,则是令考生于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科目中,提前选一科以候考。
以郝漫清对那些医官变态程度的了解,她明日参加的,应该是三年一次的公试。
但如果真的是公试的话,那么明日考试,今日应该让她选一门应考科目才是,可那些医官是欺负她没有参加过医官擢考似的(虽然她的确是没有参加过),压根都没有与她过提前选一科的事情,郝漫清为他们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的人品而暗暗竖了中指。
不过,本草脉经素问这些,于现在的郝漫清来,却是真正入门级的儿科了。
所以,即使他们故意为难,郝漫清倒也不惧。
郝漫清在脑中将可能会考到的那几本医经里比较重要的内容都给过了一遍,等过了一遍后,月上中天,郝漫清的困意也上来了,就去睡了。
第二日,郝漫清用过早膳后,先是去看主殿看了一下太后,发现太后的病情还没有恶化的现象。
虽然现在她还不能给太后用药治疗,但是,考虑到太后这样躺在病床上太久不动,容易造成肌肉松弛酸痛,所以她在跟素玉姑姑打了招呼后,就去帮太后捏肩捶腿。
虽然这样按摩之后,她的胳膊很酸,但是郝漫清望着太后那与景司怿那么相似的眉毛,就又觉得这一切本就不算什么了。
出了寿康宫,到尚书省的时候,那些医官都已经在那儿侯着了,像是早就到了。
先考的是笔试,郝漫清做的很快,寻常的考生需要做半个时辰的题目,她用了一刻钟就写完了,不过,医官擢考和科举不同,没有提前离场这一,所以在剩下一刻钟的时间里,她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来检查自己有没有笔误,或者是有没有遗漏了些什么,然后用剩下的时间,欣赏着外面那些医官精彩纷呈的脸色。
尚书省的考场,和礼部贡院里全然封闭的像是牢房一样的考场不同,虽然考生依然是能够坐拥一个单间,但是这单间却是和寻常的屋子差不多,只是了些,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也可以听到外面的喧闹。
郝漫清虽然进行擢考,但毕竟不是擢考医官,所以经过的流程和擢考医官的流程有所不同。
她这边刚出了单间,交了考卷,那边,主考官和复考官就已经在上面评着了。
一众医官和郝漫清都在下面等着他们宣布结果。
等他们评完之后,这卷子才能传到他们里,所以,他们现在只能通过所看到的郝漫清平静的面容,和那两位考官万年不变的僵尸脸,来猜测郝漫清的笔试结果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