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你等了我多久
两位考官终于放下了中的朱砂笔,主考官捻着下巴上的一缕须,缓缓地吐出一个字来:“优。”
科举考试是要排出名次的,但是医官擢考是要评级的,笔试和口述分别评级,有“优、平、否”三级。
若无十分大的争议的话,一般主考官所评的级,就是复考官所评的级。
一字使人喜,一字使人愁,一字使人怒,一字使人惊。
这的就是医官擢考时考生的心情了。
不过,郝漫清对自己的成绩是早有预料的,所以在听到主考官的那一个“优”字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倒是那些医官们,从听到主考官的那一个“优”字之后,就有人发愁,有人发怒,有人吃惊。
却又都在将愁、怒、惊这情绪咀嚼过了之后,把一个个期望的眼神移向了复考官,希望是主考官评错了卷子,虽然有过此类经验的他们,都知道这种可能微的可怜。
复考官低头看着那张他供职以来第一次评过的没有一丝疏漏的考卷,也吐出了一个,语气坚定地足以将他们的全部期望都给打碎的“优”字。
两个优?
这些医官们不镇定了。
他们都是在这里经受过一次次私试、公试摧残过的人,尤其是公试,三年才一次的公试的笔试,能够得到主考官和复考官两个优字的评价,其难度就和在殿试里考中进士的难度是一样的。
这样的人在正始帝这一朝,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此地,他们就亲眼见到了一个,也亲耳从那两个同样用几个字,便将他们打回地狱的考官口中听到了两个“优”。
这其中,尤以院使大人受到的冲击最大。
院使大人两眼下浓重的黑眼圈,仿佛还在昭示着,他昨晚因为郝漫清的那一句话是怎样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如今听到郝漫清的笔试得了两个优,心里更是震惊,在场的这些医官们,也只有他一个是在公试的笔试中得了两个优的,不过到底他年纪大些,比在场的其他人要稳重些,于是道:“且看她之后的口述成绩如何吧。”
两个考官将那张考卷传下来以供传阅,果然没有问其所选科目,就径直开始发问。
“人体周身共有多少个穴位,这其中有多少个单穴,多少个双穴,多少个经外奇穴,多少个要害穴,多少个死穴,多少个长寿穴?”
“人体周身共20个穴位,52个单穴,309个双穴,50个经外奇穴,0个是要害穴,36个穴是致命穴位,称为死穴。
两个长寿穴。”
郝漫清微微一笑,补充道:“一是涌泉穴,一是足三里穴。”
“今有一病者大汗亡阴,便不下,若你为医,该如何治之?”
“若我为医,当先补阴固元,用桂枝带附子汤,再加茯苓细辛,以调中气。”
“今有一病者黑水凝翳瞳微大,内含青白障瞳人,生花眦痛频频泪。
问,是何缘故?
若你为医,又当如何治之?”
“黑水凝翳内障,是胆热为邪损目神,致成内障。
若我为医,当劝病者服用芦荟丸,以通明散。
芦荟丸中,芦荟一两,细辛半两,甘草五钱,牛胆半两,再加一两羚羊角。”
“今有一病者”
郝漫清觉得,只怕是天底下所有的病者,无论男女老少,都在这尚书省两个考官的两张嘴里了。
果然,口述时,这些考官并没有在发问之前问她选哪一科。
两个考官一个接一个地发问,所提问的内容涉及到了外科、内科、妇科、儿科等所有的科目,或是有一病者所患疾病的症状为何,问郝漫清该病者所患的疾病是哪一种,病因为何,最常在哪个时节发作,若为医者该如何治之。
或是今有一病者患了何种疾病,问哪本医经中给出了治疗之法,该治疗之法优缺为何。
其发问的内容之丰富,角度之刁钻,以及来源之生僻,简直让这些经历过私试和公试摧残的医官们都忍不住想要声变态,觉得好像是看到了自己此前参加擢考时经受这重击心脏的致命之问时的样子。
但是,让他们想要吐血的是,这两个考官问的是毫不含糊,但郝漫清答得也是毫不迟疑。
郝漫清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还不觉得有甚,可是这两个考官所发问题的难度是逐渐向上升的,等郝漫清连续答上七八个问题的时候,那些医官们看她的眼神就都已经变了,好像是此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
口述结束,郝漫清不出意外地又得到了两个优,
在主考官和副考官那两声毫无感**彩的“优”字响起后,聚在这里的一众医官们无言良久。
他们在此刻才清楚的意识到,原来,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子并不是空有着靖王妃和郝国公府大娘子的身份,她是真的会医术,甚至,她的医术可能比在场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不客气的,如果太医院允许女子供职的话,以郝漫清今日笔试和口述所得的四个“优”字,进入太医院的话,恐怕太医院里的官职都会动上一动。
在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自然会让一些人心生畏惧,但是,真正有实力的人才能够让人心生敬意。
经过了这一件事,那些医官在与郝漫清话时,也就不再阴阳怪气的了,虽然听起来还会有些许的别扭,但至少不会再像昨晚那样,每一句话都充斥着满满的火药味和敌意。
笔试和口述结束后也就到了正午。
于是,郝漫清和他们约定,下午到太医院一起商讨太后的病情。
然后等他们出了尚书省后,才迈步离开。
她是想要去寿康宫用午膳,然后再去太医院的,但是,刚出寿康宫不久,她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由眼睛一亮。
景司怿虽然过会借着探望母后的名义经常进宫来看她,但毕竟她是昨晚才入的宫,没有想到景司怿今日就会来宫里看她。
景司怿看见她从尚书省中出来,笑道:“连尚书省也进了,医官的擢考也参加了,如今,我是不是该称呼阁下一声‘郝医官’了?”
他一边着,一边行了个拱礼。
他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什么,但郝漫清却意识到了,他这一声郝医官,因为语气放柔了,听起来就像是好医官一样,以至于她瞬间有一种景司怿在跟她撒娇的错觉。
郝漫清同样拱道:“靖王殿下客气,不过靖王殿下还是唤我为清儿比较好。”
景司怿点头,抚掌:“本王也觉得唤你为清儿比较顺口。”
完,做戏做全套,露出了一种类似迷茫的情绪,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唤她为清儿要比唤她为郝医官更顺口。
郝漫清心:你当然觉得顺口了,因为自我嫁到靖王府后,你便是一直这样唤我的。
从大婚那日到今日,已经唤了三月整了!
这样太过于缠绵的女儿心思,郝漫清才不会诉诸于口,她只是抱着臂,一副“我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的样子,两厢对视,两个人竟都有些撑不住地笑了起来。
景司怿朝着她走了过来,很自然地牵了她的道:“母后宫中已经准备好了午膳,只等我们过去了。”
郝漫清道:“那还得差个人去寿康宫跟素玉姑姑一声,免得她再为我准备午膳。”
“我在来这里等你之前就已经差人去寿康宫了。”
“那就好,你等了我多久?”
“不久。”
“不久是多久?”
郝漫清不依不饶。
景司怿却不回答她了,只是看着她笑。
等那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连身影都变成两个几乎聚在一起的点后,一个穿着绣有银丝流云纹滚边的蓝色长袍,头戴白玉冠的俊美男子走了出来。
他原先所站的位置十分巧妙,郝漫清和景司怿刚才眼里又都满满地只有彼此,所以并未发现他。
昨晚,那太医院院使在听了郝漫清的那一句话后,左思右想,怎么想,怎么觉得可能是阴谋,于是,为了保险起见,昨天回去后,就将郝漫清的那句话给誊写了下来,装入信封,火漆封口,连夜送到了景然祯的府上。
景然祯昨晚在看到信上所写内容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不是郝漫清是如何知道那太医院院使是他的人的,而是郝漫清居然托人向他问好。
他自然也是知道郝漫清今日会在尚书省参加擢考的,所以就早早地守在了这里,不料,最先等来的却是景司怿。
然后便看到了他们夫妻相亲相爱的那一幕。
景然祯今日,无论是所穿的衣服、束发的玉冠还是腰间悬着的饰物都是经过了好一番挑选的。
人靠衣装,他原先还自信,认为今日一番装扮,就算是站在景司怿的身边,他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的。
但是这番比较却是没了意义,因为,郝漫清眼里只有景司怿。
他忽然觉得,此刻他就像是一只雄孔雀,看到了一只还算是和自己心意的雌孔雀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华丽的羽毛全部展开,以期待能够吸引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