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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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六年四月。

    昨日是顺郡王的大喜日子,只是在顺郡王府门前除去高挂的红色布帘装饰外浑然没有一丝喜庆的气氛,十人一队来回巡逻的官兵反倒成为行人瞩目的焦点。

    好不容易等到除了丧服却等来废太子的消息,瓜尔佳一族那是犹如打蔫的白菜一般没了精神气。可这赐婚是早就赐婚了的,皇帝的权威也容不得瓜尔佳一族抗议,就算为了其他儿女的前程,瓜尔佳夫人也不得不脸上带笑将心爱的长女送进顺郡王府。

    这不是平白无故把女儿送去坐牢吗?

    瓜尔佳姐的三位兄长只觉得嘴里不是滋味,就是今日要去顺郡王府参加宴会,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更不用瓜尔佳夫人了,见着顺郡王府空落落的场景眼圈一红,若不是大媳妇使劲捏着她的,瓜尔佳夫人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没有戏台子,只在花厅内摆着五六张圆桌设宴款待,就这般都尚未有人能够坐满。仆役们无精打采,懒洋洋的迎着诸位大爷在花厅内落座,而瓜尔佳夫人心中焦急,带着两个媳妇匆匆往后院赶去。

    坐在花厅里,瓜尔佳氏的三个兄长也不免在心中埋怨起康熙的心狠如铁。原来今日应该有亲族宗室,文武二品以上大臣和夫人到宴庆贺,而康熙竟是连顺郡王夫妇入宫磕头的事都免了,更别设宴招待宗室朝臣。

    在皇太后的百般劝下也只允许瓜尔佳亲族的人参加宴会,闹得左右看去除去那少得可怜的亲眷就只有得到康熙同意来为顺郡王庆贺的阿哥们。

    瞧着顺郡王府森冷寂静的模样,直郡王胤禔也难免有了些兔死狐悲的感受,头一回没有讽刺自己这个从天边落到泥巴坑里的弟弟,而是喊着大福晋赶紧入内给二福晋搭把。

    顺郡王胤礽经过一段时间的圈禁,现在面上反而带起了一丝淡然,对婚事也显得很是冷淡。这好好设宴的日子里既不理会兄弟们,也不理会女方的亲眷,而是一转身自顾自的去了后院佛堂给仁孝皇后和索额图上香,一副好似不知道这样做传入康熙耳中只怕又会惹出一场风波的模样。

    这样的行径登时引发了女方亲眷的骚动,瓜尔佳氏的三个兄长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处自斟自酌,最终忍无可忍的站起身联袂离席而去。

    见着兄弟三人离去,剩下瓜尔佳的亲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了和各位阿哥打交道的心思,一个个站起身匆匆离开。

    直郡王胤禔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这事!胤礽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瑞郡王胤祉没吭声。他沉默立在佛堂外,心中难免酸涩不已。他停驻在原地许久,望着胤礽久久不出来的身影忍不住劝慰道:“二哥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

    “喜?有什么喜的?”顺郡王胤礽闻声走出佛堂,他的指拨弄着腕上的佛珠,眼眸垂落向下,声音中带着一些不以为然:“就算本王没有出门,那也知道瓜尔佳府上是怎么哭哭啼啼的将女儿送出门的,这些日子本王早就见多不怪了。”

    也许是生怕委屈了儿子,从娇媚的李佳氏到温柔的舒穆禄氏,康熙一口气给胤礽后院塞了十数个格格妾侍。先前那是若大的荣耀,现在那就是送女儿入火坑,谁家不是面上带笑背地里骂娘不止?更不要提那些姑娘,各个怕他怕得瑟瑟发抖,好像自己一个不如意就会乱棍将她们打死。

    “二哥你皇阿玛不会关你一辈子的!”

    “不会?不!本王比你更懂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定然会关本王一辈子!”顺郡王胤礽冷笑一声。他抬眸瞥了眼瑞郡王胤祉,对他脸上透露出来的关心显得极为心烦意乱:“你有这个闲心逸致管本王倒不如看看自己身边,搞不好谁居心鬼测就躲在一边,给你致命一刀呢!”

    瑞郡王胤祉沉默片刻,哑然一笑:“二哥,你在四弟?”

    “你知道就好!”

    “不会的,二哥。”瑞郡王胤祉斩钉截铁的回道:“本王相信四弟。”

    顺郡王胤礽深深吸了一口气,掷地有声的冷笑着:“本王倒是想看到你有一天后悔到痛不欲生的模样!”

    甩下这一句话,顺郡王胤礽甩正想走人。

    “二哥,当初先对弟弟我下的人是你。”胤祉嘲讽一笑:“你现在让我注意四弟的行为,倒好像是在你当初一样”

    胤礽僵立在原地,背对着胤礽沉默不语。

    胤祉痛苦的低语:“你后悔了,对不对?”

    胤礽面色剧变,他头也不回匆匆离去,仿佛身后有着恶犬在追逐一般狼狈不堪。

    胤祉立在原处望着胤礽他疾步离去的身影,眉眼间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郁色。

    自从废太子之后,一切的压力骤然落在了他的肩头。

    此时此刻,胤祉还真的有些感受到胤礽当初所受到的压力。

    也许,这便是感同身受吧。

    没有站在这个位子的时候,他私下总是不理解胤礽对自己的敌意来自于何处,而等到胤礽倒下,胤祉竟是觉得自己内心对于兄弟们也升起一丝忌惮之心。

    尤其是以照片来诬陷自己一事,幕后者竟然真的是直郡王胤禔以后,胤祉觉得自己竟是无法再给任何一个兄弟信任。

    这几个月以来,被自己伤害的人有多多少少?

    “主子主子主子!”

    耳边传来一阵阵呼喊声,胤祉捂着额头坐起身来,他脊背上冷汗森森大力的喘着气,疲倦的面容上眼底带着一抹青黑。他抬眸望向床边的周茂,才周茂担忧的目光中明了自己只怕又做梦了。

    啧。

    偏偏在年初帮康熙做事之后,系统竟然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随之而来的,不是失去系统后的焦虑或是喜悦,而是纷涌上来的噩梦。

    胤祉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惊讶和慌张。

    突然间一夜好睡的醒来,醒来时候才发现系统消失得是如此突如其来,甚至没提前和他打一个招呼,而更让他恍恍惚惚不可置信的自然是那些储备已久的资料和文稿。

    本王辛辛苦苦写了好些日子的文稿也没了怎么办?啊?

    一想到里头是这段日子以来苦心研究的未来发展模式和展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而康熙还等着自己上交时,胤祉当时的一脸崩溃和绝望。

    老天,你要亡我吗?

    胤祉险些直接吐出一口黑血,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白。

    不懂他的感受是不!?来,大学毕业的同学们,若是你在上交论文的前一天发现论文文档被人删了,就连存档都没了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表达一下!?

    胤祉勉强将再一次涌上来的愤怒压下去,现在横在他心头的自然是那隐隐藏着的焦躁不安。

    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为什么自己会反反复复做噩梦?

    周茂担忧的望着焦灼不安的胤祉,犹豫再三才心开口:“主子,现在可已经快要六点钟!今天可还得回宫给皇上和皇太后、荣主子磕头呢!”

    “对。”胤祉疲倦的按了按额头。

    日子过得晕头转向,倒是忘记了今天就是自己的大喜日子。

    一想到未来要和一个素味平生,只远远见过两回的女人过一辈子,胤祉也是不出来的滋味。

    “给本王更衣吧。”

    “喳。”周茂心应声,在在他的身后恭立着的宫人们,齐齐上前一步,垂首肃容伺候瑞郡王洗漱更衣。

    康熙三十六年八月十八。

    皇三子、瑞郡王胤祉大婚。

    和上两月办得寂静冷清的顺郡王大婚不同,这一次瑞郡王大婚的消息可以引发了不少轰动。整个京城街道上是一片欢庆,不知情的商贩走进京城那还以为是在过什么节日一般。

    内务府大臣海喇逊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在前带领官兵四十人,最前头还有敲锣打滚奏乐的六十人,一条长龙浩浩荡荡行至西林觉罗府奉迎三福晋西林觉罗氏。八名女官八名嬷嬷立在两侧,喜气洋洋的扶着三福晋上了花轿直入瑞郡王府,跨过门槛,跨过火盆踩碎瓷片后进了后院主屋。

    瑞郡王府更是人山人海,喧闹的声响简直响彻了整个京城。宗室权贵以及文武百官那是接踵而至,恭喜道贺者不计其数。赫舍里赫奕带着一干下属今天一早就过来帮忙,仔细检查着宾客们奉送上来的礼物。

    瑞郡王早已发话,贵重的礼物一律不收,可惜谁都知道瑞郡王如今声势正旺,皇上对他的另眼相待也是众所周知,自然无法挡住一些人的心思。

    赫舍里赫奕才堪堪守了没多久,就寻出一串或是没有标注姓名的礼物或者里头塞了不该有的、金额实在过大的礼物。不过这也不能明着拒绝,赫舍里赫奕立刻派遣人员偷偷的,分门别类又塞回送礼者各自的马车上。

    随后又是一番阿哥纷涌而入闹腾,最终被灌得醉醺醺的胤祉一脚一个踉跄走入房门内,越走近坐在床边的西林觉罗氏,他越觉得口干舌燥,竟是呐呐不知应该如何话才好。

    眼前的女子将会和自己一起度过下半生。

    骤然间,胤祉觉得心跳猛然加快了许多,掌心也逐渐变得潮湿起来,眼睛下意识的不敢直视三福晋西林觉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