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杨铭,二十岁,自由职业者(一)
第一章、杨铭,二十岁,自由职业者(一)
穿梭的舷窗外是缓缓移动的星空,宛如黑色的幕布上洒满了五颜六色的灯泡。
杨铭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地享受着一杯的黑咖啡,紧贴在身后座椅靠背上的脊梁能够微微感受到经由尾等离子喷口传导过来的震动。
这架来自西联航空航天公司,识别码aaa024的波音2999型穿梭在几分钟前从世界树空间站的d9民用船闸驶离,将在未来的十二个时内,飞过400万公里的茫茫虚空,抵达位于地月系统拉格朗日点l5的人造殖民卫星**nt,并在setl-市降落。
作为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老牌航空航天器公司波音所推出的这款2999型穿梭,仅仅花费一万大西洋刀的价格,就可以享受到这样一只柔软舒适,不会因为长途旅程而伤到颈椎,但实际上并不算宽敞的人体工学座椅、一张同样柔软但并不能杜绝尾喷射震动的涤纶脚踏垫、一只永远都在播放单调公路片,还要插播各种广告的视像屏、一条薄毯子以及一杯只有一枚方糖的黑咖啡。
这里没有那些星巴克的专用纸杯,滚烫苦涩却带着一点点甜头的咖啡被封装在一只看起来同那些春天时挂在树干上的植物点滴袋没什么两样的枕形胶囊中,经由胶囊本身连带的吸管被缓缓吸进嘴中,化作一团软软的球形液滴,在沾湿了唇齿、舌头与上颚之后,被轻轻地吸入食道中去。
这种器具的好处自然是不会让咖啡在无重力的环境下四处乱飞,但缺点也相当明显,或许也是杨铭的味觉比较敏感的缘故,在那滚烫的咖啡里,他总能品出一丝隐隐约约的塑胶味。
与咖啡同样差强人意的,还有他屁股底下的这个座位。
众所周知,经济舱的重点在于“经济实惠”,换句话就是便宜。东亚有句老话叫做“一分价钱一分货”,与商务舱以及头等舱那动辄数万甚至十数万刀的票价,票价低廉的经济舱,在环境与舒适度上自然要大打折扣。
杨铭还是想感谢设计了这架穿梭的波音公司。
他们竭尽全力为买不起昂贵座票的普通人们准备了舒适的人体工学座椅,虽然座椅有些狭窄,虽然大部分的座位旁边都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舱壁,虽然每一次引擎加速的时候,来自尾那半旧喷口的每一丝每一毫震动都会忠实地通过通过他紧贴在椅背上的脊柱与踩在踏垫上的脚掌反馈到全身上下。
但至少邻座的年轻女孩偷看起来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而且他在选座的时候狠了狠心,缴纳了三千五百刀的选座费,得了如今这个紧靠着一扇一张脸大的舷窗的座位。
“第一次太空旅行?”就在他一边无聊地咀嚼着咖啡胶囊的吸管,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那些倒退向地球方向的星光发呆时,身边的女孩忽然摘下了大大的头戴式耳,向身边的男人问道。
“嗯?”被打断了飘飞思绪的杨铭看向身边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倒是第一次没错您是在问我吗?”
女孩指了指他稍稍有些褶皱的正装上衣:“经济舱的座位很挤,这种易皱而且非常束缚身体的衣装是不提倡在这种地方穿的哦。而且总共要十二个时才能到呢,你恐怕要多去厕所走走了,否则蜷缩太长时间对身体也不好。”
“谢谢您的提醒怪我之前没做好调查,”杨铭无奈地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己有些褶皱衣袖,“看来到了setl-之后,要先找地方处理一下这些褶子了。”
“setl?”女孩歪了歪脑袋,颇为好奇地看着身边的男人,“看来你是有事去到pnt呢?难道你是个调整者?”
“我?”杨铭摇了摇头,“不,我是自然人。”
“是去观光吗?还是去探亲?”少女用一根指戳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杨铭身上的衣装,“看你一身整齐的正装难道是被无良中介骗来找工作的淘金客?”
这都是什么呀?杨铭咧了咧嘴,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女孩抢先打断了言语,却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的眼睛扑扇了几下:“我记得登的时候你里还攥着个提箱,看起来不像是经济舱的乘客却选择了经济舱的座位你是一位身负隐藏任务的特工?既然你你不是调整者,难道你是理事国那边某个特务关的探员?”
“怎么还越来越离谱了”杨铭哑然地看着面前神色变得越发兴奋起来,甚至咄咄逼人地靠近过来的女孩,向着舷窗的方向撤了撤身子,紧忙摆了摆,“我这次去pnt主要是为了求职,其次是拜访一下住在那里的亲戚。”
“哦!”女孩点了点头,眼眸中的好奇就像是瞬间被浇了水,皱缩成一团的棉花,咕咕哝哝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戴上了大大的耳,从自己的怀中拉出一支笔与一个速记本,翻开本子,快速地记录着什么东西。
杨铭心地向那边靠了靠,瞥视了一眼那本子上记载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意义迷乱的词段与一些不明所以的符号。
忽然,速记中的少女动作一顿,猛地扯下了头上的耳,眼神炯炯地看向了杨铭这边,再次凑近过来,仔仔细细地盯着杨铭的面庞,道:“不对!你你不是调整者,又你要去pnt求职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哪里自相矛盾了?!”杨铭皱了皱眉头,“难道现在pnt已经不允许自然人在这里工作了吗?”
“倒是没有这个规定不过肯定矛盾呀!”少女眉头一皱,蓝绿色卫衣的长袖中探出一根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粉框眼镜,“你不会连pnt是什么样的地方都不知道吧?”
“位于l5的工业殖民卫星群嘛”杨铭点了点头,“课本和新闻上都有讲过的,我又不是弱智。”
“那你知道pnt如今是个超过92%的人口都是调整者的地方吗?”少女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这些年黄道同盟党活动得越来越频繁,就像地表的自然人排斥调整者一样,天上的调整者们也越发排斥自然人了。”
她死死地盯着杨铭的眼睛,好像能从里边看出撒谎的迹象来一样:“你作为一个自然人却拥有着在这种地方求职的勇气是觉得自己能在某些方面胜过那些天生就比自然人优秀很多的调整者?还是是像我一样,专门搞那些他们不擅长领域的人?”
所谓的调整者,也就是tr,指的是那些在出生前就用基因剪裁与拼合技术将特定的基因片段搭载到受精卵的基因链内,或是从中剔除一些阻碍人类天赋激发的“垃圾基因”的人群。这种技术宣布之初号称能够杜绝任何基因疾病,并且将自己的孩子设计成自己最想要的样子,而且当时一次基因调整的费用,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完全负担得起,因此一经推行就吸引了不少吃螃蟹的人。
很显然,杨铭的父母并非其中之一,他虽然出生在自称“世界上最为自由进步”的大西洋联邦东海岸,但奈何思想稍微有些保守的亚裔父母并没有被各种天花乱坠的宣传吹昏了头。
但杨铭支持父母做出的决定。诚然,作为一名调整者诞生下来,他能够拥有更加矫健的躯体、更加聪明的大脑以及更加优秀的外貌,拥有一个不错的人生。
他讨厌别人在自己的身上动刀子,无论是切出去或者补进来什么,哪怕是的基因也不行。
“你不是了嘛,也不是所有事情调整者都做得来吧?”杨铭抿了抿嘴,对少女摊了摊。
“哪有那么简单”少女摇摇头,似乎也是相当无聊地转着中的黑色原子笔,“调整者天生拥有很强的的学习能力,反应力与身体素质最起码也比普通人强上一两倍,如今我们自然人能够取得上峰的,也就只有艺术创作这一领域了。”
着,她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脯:“像我,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日里靠写一些能够引起别人感情共鸣的文字,投稿到站或者杂志去,收取稿酬过活。有时候碰巧也会写一些故事和报道什么的,但还是以杂志上那些偏向女性阅读的短文为主。”
“原来您是个作家!”杨铭眨了眨眼睛,看向那个记满了密密麻麻不知所谓的字符的速记本,看来“作家都有奇怪的癖好”这种话,的确不是捕风捉影的传言。
“作家?只不过是吃文字饭的旅行者罢了”少女耸了耸肩道,“而且这两年我们这行也不好做了,都艺术创作是自然人仅存的一片净土,不过我看迟早也要被调整者迎头赶上,尤其是音乐方面,不是已经出现了吗?”
“拉克丝克莱因吗?”杨铭点了点头,这个在去年就开始在pnt登台演唱,如今仅凭八岁之身就被称为“pnt的粉红歌姬”的姑娘,被她纯净天真的柔美歌喉俘获的可不仅仅是pnt上的调整者,据他所知自然人里这位歌者的粉丝也不在少数。
就连他本人的个人终端里都存了几首,只不过是盗的——由于某些政治问题,拉克丝克莱因的歌曲在地表的某些国家并不受权保护。
来,身边的少女,似乎跟那位克莱因姐一样,有着一头粉色的长发,从色泽上完全看不出来是染成这样的,还是其实她也只是个不愿袒露身份的调整者呢?
“不仅仅是她哦”少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打量着她头发的视线,而是瞥了一眼窗外的繁星,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算了,跟一个陌生人这么多做什么。”
明明是你先搭话的吧?杨铭叹了口气,也不再多问,正准备将自己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面前的视像屏上,那里正在演一部叫做hgnn的老旧西部片,饰演警长的男主角迷茫地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边,远处传来火车汽笛的嗡鸣声。
秒针大概走过了三五圈的时间,少女拢了拢自己的秀发,再次将目光转过来:“所以还是很好奇啊,你真的只是要去pnt求职吗?直觉告诉我,你一定不是个普通的求职者!要晓得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灵验的,你该不会是在隐瞒什么吧?”
“就算是有所隐瞒但是跟一个陌生的男人究根问底真得好吗?就不怕引火烧身,好奇害死猫吗?”杨铭挠了挠后脑勺,他有些搞不明白少女的脑回路,或者其实他这辈子也没搞懂过女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
“咦?这就是你同第一次见面的女性索要联系方式的伎俩吗?”少女噗嗤一笑,非常自来熟地拍了拍杨铭的肩膀,“你子,还真是跟普通男人不一样啊。”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杨铭苦笑着摇摇头,明明只是不想细自己此行的目的而已,但是对方显然没有给他解释的会,而是已经从衣兜中取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在他面前晃了晃。
“加个好友吧?”少女熟练地打开了skyt的个人资料界面,将账号识别二维码拉到终端掌的屏幕中间,递到了杨铭的面前。
“既然你坚持的话男人永远不会拒绝多认识一个异性。”杨铭耸了耸肩,也取出了自己的终端掌,打开app,扫取了少女的二维码,立即就弹出了代表着她的账号的信息界面。
雪儿诺姆,2岁,故乡是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首都奥斯陆
杨铭看了看屏幕上的信息,又看了看身边带着粉框眼镜的少女。
不是吧?看起来比他可年轻多了,竟然还要大他一岁?!难道他真得这么显老吗?
而另一边的雪儿此时也已经接受了杨铭的好友申请,同样饶有兴趣地滑动着杨铭的信息栏:“杨铭诺雪莱?竟然是多个名字的身份认证,你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才不是嘞!雪莱是我养母的姓氏,只是她已经去世了,所以我现在改回了原来的姓氏。”杨铭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抱歉啦诺,我不该问这些的。”雪儿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终端掌收了起来。
“没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杨铭叹了口气,同样收起了自己的掌,靠回椅背上,看着窗外的繁星,不再做声。
不过
“诺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