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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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寒舟房间待了一阵,吃饭时间又自动出来。

    姜笑早已将饭菜做好,端端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灯光明亮,面庞似染了柔光,温柔抬眸,“再不出来,饭菜就要凉了。”

    靳寒舟坐定,目光在餐桌一飘,五道菜,该有都有,边沿也已摆好碗筷。

    “你怎么不叫我出来帮忙?”他闷闷不乐。

    姜笑将报纸放到一边,似笑非笑,“我以为你还在生气。”

    “谁会真正和你生气。”靳寒舟一眼看见另外多出的两副碗筷和空着的位置,立即恶声恶气,“那两个鬼怎么还没下来,你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他们不帮忙也就算了,难道还有脸要人等。”

    时钟滴答响。

    姜笑看一眼,起身盛饭,“时间到,他们不吃就不管了。”

    靳寒舟拦住他,“别动,我来帮你,分工合作,吃得香。”

    “哪里来的道理?”

    “自己编的。”

    “有创意。”

    姜笑坐在凳子上等待,一桌好菜,只有两人在用,灯光寂寥,靳寒舟极不熟练地用勺子盛饭,一看便知平时不做这种事,拿碗姿势十分不自然,屡屡被热饭烫到手指,又不甘心抿唇皱眉,誓要抗争到底。

    或许是因为只在姜笑一人面前,他终于脱下那件宽大外套,瘦高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家具的影子交错,又与姜笑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不够再问我要。”靳寒舟认为自己终于帮上忙,面容得意。

    饭堆成山高,能把人吃撑。

    姜笑却走神了,神情恍惚,似有若无在看他。

    靳寒舟不满,猛地凑到他面前,“喂。”

    这张脸一下放大,姜笑终于回神,但仍不话,视线在他身上聚焦,眼神复杂。

    半晌,他突然开口。

    “我这么高的时候——”他比划了一下,到靳寒舟腰部的位置,“我母亲还没有和叔叔相遇,和父亲也还没有离婚,父亲酗酒好赌,运气又差,心情不好回家总要动手人,的屋子里,她让我躲进衣柜,不做声,不动作,因为我身体虚弱,她怕他伤害我的时候逃不掉,总故意激怒他,拉上窗帘,声嘶力竭,等他发泄完,一切便风平浪静。刚才我看着你的背影,想到一些旧事。”

    姜笑这些话,心情却很好,眼角眉梢都是笑。

    靳寒舟抿住唇,幽幽看着他。

    “想到什么?”

    姜笑目光怀念,“我们家有个规矩,大事事都不能带上饭桌,因此吃饭时间最安全,她站在厨房为我盛饭,因为手掌破皮,很痛,拿碗总拿不稳,像你刚才一样,米粒总从旁边掉落。”

    她个子不高,很娇,橘色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又长又黑。

    然后她转身,拉下袖子,在儿子面前遮掩伤痕,不敢正面看他,但脸上淤青像阴影蔓延,在她唇角、在她下巴、在她颧骨。

    “哥哥,吃饭了。”

    她伸手摸他的额头,拂过脸颊,夹杂血腥。

    他捧住碗,乖乖在母亲的掌心磨蹭。

    “妈妈。”

    他有好多话想,又尽在不言中。

    母亲悄悄在他耳边:“多吃多长大,千万不要像你爸,要做一个温柔的好人。以后谁伤害你都不要恨这个世界,要记住妈妈一直爱你。”

    姜笑忽而伸出手,像之前一样,抚摸靳寒舟的额头。

    感叹一句:“你真好啊。”

    弟弟妹妹还没有长大,好多年没有人为他盛过饭。

    也好多年没有人用这种方式爱过他。

    “你这么喜欢,以后我都为你盛饭。”靳寒舟没有避开他的手,迎着他的目光,坚定无畏看回去,“但我手生,可能许多都做不好,不过我可以永远为你做。”

    他再一次在心中立下誓言碑,刻下自己的誓言。

    从此“灵魂伴侣相处指南”中又多一项。

    第一,每日送玫瑰。

    第二,请他吃喜欢的东西。

    第三,为他盛饭。

    靳寒舟完,停顿了一下,他还想听姜笑一些自己的事情,又怕听到他以前过得不好,心里仿佛撒进一包细碎的石子,磨来滚去,肉疼。

    还是决定来日方长。

    姜笑对他笑,“傻子,我又不是没有手脚,为什么要你顿顿帮我做。”

    “我想做就做,你不要管我。”靳寒舟语气蛮横,忽而又犹豫,“可我也不太会做,和你不一样,好的坏的我都没有,我总是一个人吃饭。”

    漆黑的屋子,只有一台电视机闪烁亮光。

    有人敲门,哐哐声音响起,门的下面开着很大的道,足以将一些东西放进来。

    “少爷,该吃饭了。”

    一只手逐次将饭菜从那道口子放进来,无需用眼看,便在地面摆放得整整齐齐,似在喂狗。

    “我想出去。”他。

    保姆十分为难:“可……您的惩罚时间还没有结束。”

    “够了!去死!不要跟我话!”他怒气冲冲断,将房间里的东西砸碎砸烂,噼里啪啦的声音如雷声阵阵,那道门却威力更强,铜墙铁壁,任你撒泼滚,无人理会。

    他像一头狂犬,被主人锁紧牢笼,心情愉悦才给他一点甜头。

    但他不要甜头,想要自由,想插翅而飞。

    外面的一家三口与客人言笑晏晏,与他无关。

    他们一起吃饭,谈天论地,依旧与他无关。

    因他总情绪失常,不给任何人面子,又不会讨好人,总在外人面前丢尽家族脸面,最好不要出现,你好我好大家好。

    靳寒舟很久没有想起过去这些事情,脸色突然发青,唇角抽搐,头皮发麻,忍不住站起来,弓着身咬住手指,原地转圈。

    好像被鬼墙,任他如何挣扎也找不到出路,水壶在炉灶上发热,发出呜呜呜的惨叫。

    忽然,一只手强有力将他拉住。

    “靳寒舟。”

    惨叫声顷刻消失,靳寒舟面色阴沉,倏然回到现实世界。

    “你一定要觉得我很糟。”

    姜笑静静看他一阵,神情亦有几分严肃,“你先坐下。”

    “哦。”

    他垂头丧气,不敢去看姜笑。

    下一瞬,姜笑温暖的手安抚地落在他脑袋上。

    “我们没有谁是完美无缺。”姜笑低声,神情淡淡,目光温柔坦荡,“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人的一生,会有许多好事坏事,我后悔自己没有早点长大成让母亲高兴的人,但这没有意义,明天该发生什么还是会发生什么,人类敌不过时间,既然敌不过,干脆让它留在过去。靳寒舟,你很好,真的,现在你知道这个就好了。”

    “你真的觉得我很好?”靳寒舟直勾勾地盯着他问。

    “是,你很好。”姜笑放开手,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该吃饭了,那我也答应你,以后都和你一起吃饭,让你再也不孤独。”

    “……好,我信你。”

    靳寒舟抿直唇线,起身又给自己盛一碗饭。

    两个人都没有话,沉默对立而坐,各有所思。

    靳寒舟偶尔一抬眼,发现姜笑正在发愣,他暗暗嗤笑:到底是谁傻,自己都活得不快乐,反而要先去安慰别人。

    心脏却又酸又涩,仿佛平白无故生出一个雷鼓。

    咚咚咚——

    震耳欲聋。

    害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疼痛。

    “这道青椒肉丝不是你做的吧?”他问。

    姜笑回过神,惊讶看他,“你怎么知道,是叫的外卖,我不喜欢青椒,可能会犯哮喘。”

    “不喜欢就不要叫了。”靳寒舟埋怨,“都是一起搭伙吃饭,你为什么要更考虑别人的感受。”话是这么,还是把这些菜吃得干干净净。

    最后都吃了一个饱餐。

    靳寒舟饱到发胀,瘫在凳子上假装死尸。

    然后他忽然睁开眼,盯着姜笑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姜笑正在将饭菜分成两份装进食盒。

    “我给那两个孩送上去。”顿了顿,他又苦笑,“我之前是嘴硬不管他们,大事我绝不会纵容,但这些事我不能不理。”

    靳寒舟眯了眯眼,心里突然升出一股恶意,一把夺过食盒。

    “给我,我帮你送上去,正好也要让他们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