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 超市每天的人流量达到了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从早到晚几乎都没有人少的时刻， 比起之前元旦那一次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推着车或者拎着篮子不断地往里面装东西。放在平时会引发无数人吐槽的拥挤，现在也变成了一种热闹气氛的象征， 就算是人挤人， 脸上也都洋溢着笑意。不觉得烦躁拥挤， 只剩下了兴奋和期待。

    “你不是霸道总裁吗？”时笑侧身轻轻撞了一下旁边推着购物车的沈业，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为什么要和我等平民一起来逛超市， 遭受这等罪孽？”

    沈业从夹子上扯了几个袋子过来，一边往里面装土豆，一边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无可奈何：“霸道总裁就不能来逛超市了？”

    “按照正常的想象， 你应该无比冷酷霸道地吩咐你的助理？”时笑完，一本正经地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语气有些恶狠狠：“三十分钟以内，我必须要看到十斤土豆八斤白菜， 六斤排骨和三斤牛肉， 不管多一斤还是少一斤都绝对不行，如果时间超出了一分钟， 那你就提着辞职报告来见我吧！”

    沈业依旧不为所动，无比从容淡定地吐槽：“八斤白菜？你是需要亲自操刀我们的婚宴吗？”

    “婚宴又是什么鬼？”时笑翻了个白眼， 已经彻底地沉浸在自己所脑补的戏份当中了：“继续，还有就是什么我必须要麻辣的火锅底料，但是不能够太麻太辣也不能够不麻不辣，要那种五彩缤纷的麻辣，同时又要那种能够带来海风一般清爽清新的麻辣，如果味道有一丁点的不对，那么你还是提着辞职报告来见我吧！”

    “醒醒，今天导演这场戏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可以提着分给你的便当走人，去下一个片场报道了。”

    “我还有下一个片场的戏份呢？”

    “嗯，中华当家剧组欢迎你。”沈业拿着袋装的火锅底料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兴/奋/剂吧。”时笑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是有一点紧张。

    不管是以前的家庭关系，还是现在的谈恋爱，她几乎都很少想要去主动沟通，主动出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疑惑之类的。甚至可以，她从来都没有主动沟通这样的意识，因为在还没有开口之前，就在心里自己给自己画上了大大的红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其实不管自己的想法到底正确与否，出来之后，十有八九都不会得到家人的赞同和肯定，最后往往都会以失败告终。

    这样的想法算不上根深蒂固，可却也是经年累月而形成的。就算沈业已经和她过了好几次，可真的当到了这个时候，又觉得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切入进去。

    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又应该一些什么。

    她忐忑了一路，努力地想要在意识脑海里面构建出一个凶神恶煞独断专行的沈业，在自己提出想法之后，便毫不留情地冷声拒绝。只不过纠结了这么久，最后也没有真正地想象出来凶神恶煞独断专行的沈业究竟是一个什么的样子。

    她侧头看了一眼正一脸认真地在挑着水果的人，发现好像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才看到过对方的冷脸，在后来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面，就是一句重话都没有听他过。绝大多数时候，特别是对着自己的时候，对方脸上都一直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的样子。

    主动沟通也可能真的不会有什么的，时笑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气。可还是有些紧张，越紧张就忍不住想一直话。这边絮叨几句，那边又几句，感觉自己像是快要给整家超市做简介一样的。

    “你还会挑水果吗？”时笑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之后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带着些许惊讶：“我感觉所有的水果蔬菜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看不出来到底怎么样才算好吃不好吃。之前和林岚一起逛超市的时候，都完全是盲选的，只要颜值过得去就直接买了。我甚至还特地上网搜过那些如何认真挑选水果的攻略，结果发现并没有什么卵用，很快就忘记了，一到超市就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后又再次变成闭眼瞎买。”

    时笑在这边噼里啪啦地了一大通，沈业也正好装好了几个橘子，从容无比地将其放在了购物车里面之后，抬眼看着她：“我也不懂，和你一样，根据颜值来挑选，反正没有坏的就可以了。”

    时笑看着他就这样一本正经和理所当然地自己不会，顿时脸色就微妙了起来，拧着眉一脸的不可思议：“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挑选得那么认真啊？跟真的行家似的。”

    沈业摊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叫做虽然不会，但是气势一定要非常足够，不能够让别人看出来你根本不懂的事实。”

    “我知道了，”时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俗称，装逼。”

    沈业哈哈大笑起来：“孺子可教也。”

    时笑本来还挺淡定的，结果被逗得越来越忍不住，到后来也跟着不停傻笑。

    可心里却就因为这样而柔软成了稀里糊涂的一片。

    有种有人陪着一起傻逼的感觉。

    “诶，你还是没有，你为什么你能忍着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来逛啊？”时笑还是有些疑惑，继续问道：“你之前不是也挺宅的吗？但是感觉你还挺喜欢这种环境的。”

    他们现在刚好在结账的区域，算是最嘈杂的地方。营业员来来回回清扫推货的声音，已经结束购物等排队的顾客们和周围朋友嬉戏聊天的声音，还有超市广播里面断断续续的歌声以及突然插/入的失物招领广告，全部堆积在一起，显得整个环境喧闹无比。

    时笑和他话的时候，通常需要扬一下头，而沈业也几乎全程都是低着头的动作。

    沈业突然往下凑得更近了一些，道：“因为我在谈恋爱啊。”

    他的语气有些轻，在当前这种嘈杂无比的环境之下，有些不怎么听得清。可是当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这声音仿佛像是惊雷一般，倏地一声在自己心里轰然炸开。

    沈业笑笑：“要和你谈恋爱啊，所以总要拉着你出来逛逛吧，看我有个这么好的女朋友。”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时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一句话。

    虽然现在没有太阳，可能也的确没有那么文艺的心思。只有汹涌的人潮和漫天的喧闹，可她却觉得浪漫铺天盖地而来。

    因为要和你谈恋爱啊，所以才会宁愿不游戏，所以才不会有什么宅不宅的问题，和你出来走走就挺好的。就算环境嘈杂，寒风呼啸，但还是想把你带到人多的地方。

    看，我们是恋人，我们在一起。

    时笑突然笑了起来，扯了扯对方的胳膊，沈业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从地往她那边侧了一下，时笑顺手把他拉得下来了一点，贴上去和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

    一触及分，双方的眼睛都有些晶亮，弯了弯嘴角，默契地笑了起来。

    时笑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对方对视，转头的时候发现前面路过的一个老大爷正看着他们，紧皱着眉头满脸的不能接受，当即就更不好意思了起来。脸上红成了一片，连忙把沈业给推开了。

    “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老头儿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翻了个白眼痛心疾首地叹着气走开了。

    时笑黑线，有些无语：“这样也算是世风日下？”

    “你别管他，可能是被年轻人的神仙爱情给震惊到了。”沈业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一手推车，空出手来揽着她的肩膀。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词汇啊？”

    “网上啊，”沈业扬了扬眉：“你忘记了啊，我也上网冲浪来着。”

    “哦，是吗？”时笑本来想装作无奈一点的，结果最后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这么巧，你也在网上冲浪啊？”

    “是啊，就是这么巧，我女朋友叫时笑，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男朋友叫沈业，你认识吗？就是特别特别幼稚的那一个。”

    “幼稚吗？好像还好吧，我记得挺帅的，游戏又好简直可以是风靡万千少女啊。”

    他们这话的时候，收银的队伍恰好轮到他们，收银员是个中年大姐，听到这话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皱了皱眉头。

    连带着前面正付钱的一对年轻也转过头来，表情相当复杂。

    心念电转间，时笑和沈业对视了一眼，刚才的对话不会被人误解成了他们两人是什么奇特的关系了吧？

    时笑简直窘得不行，就是沈业，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

    “递上来。”大姐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还可以是有一些凶神恶煞。

    惨了，看样子是真的被误会什么了。

    这次买的东西比较多，沈业站在一旁往收银台上递东西，时笑暂时有些无所事事，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觉得不应该这么任人误会下去。她甚至仿佛都已经可以预见今天超市下班之后，收银大姐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姐妹们煲着电话粥，或是自己的家人坐在电视机面前唠嗑的时候，一脸津津有味地吐槽。

    哎呀，我今天遇到了一男一女，长得嘛，是人模狗样的，不过就是人品不怎么样，大过年的竟然都出来胡搞乱搞，当真是丧心病狂，目不忍视啊！

    这才是真正的世风日下啊！

    时笑这样想着，把自己雷了一个通体顺畅。

    和沈业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让人又想笑，但是又忍不住觉得天雷滚滚的。

    “老婆，你让我一下，我把推车推出去先。”沈业突然道。

    老婆？

    老婆？！

    时笑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转过身看着他，神色有些怔愣。

    她和沈业都不算是那种比较黏糊的性格，平时一般都是直呼对方的名字，她叫对方沈业，对方叫她时笑，或者顶多叫一个笑笑。其他更亲昵一些的称呼就完全没有了，更不用这些……老婆之类的了。

    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特别转头过去确认是从沈业口中出来的之后，时笑觉得自己头上仿佛又再一次响起了天雷的轰鸣声音。

    老婆又是什么鬼！

    她本来就有些泛红的双颊现在变得更红，甚至注意到同样的沈业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仿佛两人刚刚从什么高温地方一起出来一样的，而且因为脸红，双眼看起来也比平时要亮很多，简直一副心虚不好意思的样子。不过相处久了，她也很快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连带着再面对收银大姐的时候，底气都更足了起来。

    看，其实我们是夫妻，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不正当关系！

    可是出乎意料的，收银大姐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时笑瞬间开始了头脑风暴，夫妻之间还有其他的男女朋友……

    好像更加一言难尽，世风已经不仅仅是日下了，都快不存在了。

    时笑现在彻底迷醉了，一脸机械麻木地跟着同样麻木的沈业把东西拿到购物车里面去。

    终于，这场漫长的收银活动终于结束，推着购物车往停车场走的时候，两人的动作都有些迅速。

    风风火火地，简直像是逃难一般。

    直到把所有东西全部装上，坐到车里的时候，甚至都还带上了轻微的喘息。

    时笑和沈业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忍不住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时笑仰躺在位置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侧过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同样也没有比自己好到哪一点去。

    “太傻了，咳咳。”时笑终于缓过神来，因为笑得太久有些轻微咳嗽。

    “我也觉得。”沈业摇了摇头，把她的水杯递给她，：“喝点水，你也挺傻的，这点事情竟然都能笑岔气。”

    “这个不是笑岔气，只是嗓子有点干好吗？”时笑不甘示弱地反驳，喝完之后拿着杯子看了一圈，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还在车上放水杯了？”

    而且自己手中这个红色的，和对方手里那个蓝色的很明显就是一对。

    到这里沈业还挺得意：“早就准备了，不过你很少出门，所以才看到。”

    “还挺严谨啊，”时笑把两个杯子放在一起对比，感慨：“自古红蓝出CP，有心了啊TIME大神！”

    “还好。”

    车里的气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莫名安静了下来，明明刚才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结果现在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刚才好像有人趁机占我便宜啊？”时笑突然起了坏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沈业依旧岿然不动，一脸淡定地发动了车子，只不过脸上依旧透露着淡淡的红晕。

    “哦？什么便宜？”趁着排队出去的间隙，沈业侧过来挑眉看着她：“老婆？媳妇儿？亲爱的？宝贝？宝宝，这些算是占便宜吗？”

    时笑只觉得每一个词仿佛都像是一颗有一颗的超级糖衣炮弹，向自己疯狂轰炸而来。

    炸得人头晕目眩，目眩神迷。

    她捂着脸，终于败下阵来：“够了够了，有毒啊你！”

    “唉，”沈业叹了口气，似乎还颇为忿忿不平：“这算不算是被动求婚了？”

    “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