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平地风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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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训诫,贾政在表面功夫上还是努力去做到位。起码在旁人看来,也算是相敬如宾了。

    王夫人心想,有的事心急无益,就这样也挺好,不定感情慢慢的就来了呢?

    当家主母怎可公然向丫头偷师?王夫人可不会承认她在学赵蕊儿,但她的确是私下里日夜琢磨着,怎么样像赵蕊儿那样讨贾政喜欢。

    她有意穿得鲜艳明媚,贾政却好像一个盲人,没有任何波动。

    她试着大声笑笑,贾政却好像一个聋子,全都充耳不闻。

    她故意不再处处顺从,学着反对和挑衅,贾政却只当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王淑惠在被子里挽着贾政的手:“政儿,你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太沉闷了?我最近也特意学着像蕊儿那样,你没发现吗?你有没有觉得顺眼一点?”

    贾政道:“东施效颦有什么好?你是你,她是她,学也学不来,看着可笑。”

    王夫人将贾政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你看,我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孩子不知道像你还是像我呢?你希望像谁?”

    贾政道:“生下来像谁便像谁,希望有什么用?”

    王淑惠卑微到尘埃里,得不到一丝回应。

    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看着枕边睡着的丈夫,默默哭泣。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的悲伤,她的自尊不允许。

    贾政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但他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赵蕊儿明显在回避着他,他也有意无意的和她保持着安全距离,这种眼皮子底下的隔阂,这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让他要发疯。

    王淑惠眼看着怎样都无法动贾政,心生一计:既然他爱赵蕊儿,那我也对赵蕊儿好,他不是会领我的情吗?

    定主意,王夫人开始刻意的拉拢蕊儿,动不动当众夸赞她、赏赐她,和她笑,与她平起平坐,好像嫌隙一笔勾销,成了无所不谈的好姐妹。

    蕊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过了几天的迷惑不解,她回过味来了:“夫人无非是想装着对我好,在二爷面前做样子。”但她转念一想:“这样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她也的确可怜,我且走一步看一步。”

    王夫人是真的铁了心,将金陵来的云锦做了单衣给蕊儿,又隔三差五的发人去外面买了梨子水、酸梅汁、冰镇绿豆给蕊儿解暑。每逢吃什么滋补的,也匀出半碗给蕊儿。蕊儿和别人发生点摩擦,她也时时维护着。

    贾政也知道妻子的用意,但他看到蕊儿被善待,的确有几分感动,也渐渐的对王夫人态度好转起来。

    酷暑难当,贾政和几个清客约好去湖上泛舟,吹吹风,看看荷花。他兴冲冲找到蕊儿:“我要出门了,你要去吗?”

    蕊儿不敢要去,低着头:“你自己去吧……”

    贾政拉着她的手:“你也去吧!我们可以在江上吹笛赏月,不知道多风雅!”

    蕊儿抽出手来:“我也一天大似一天了,二爷不要动手动脚的。”

    贾政悄声道:“别装模作样了,我们还有什么没发生吗?”

    这时候,王夫人远远朝这边走过来:“你们什么好玩的?”

    贾政道:“也没什么,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湖上赏荷花,我叫蕊儿一起去伺候我。”

    王夫人笑道:“蕊儿最近在我身边习惯了,我也觉得顺手,你就叫铃儿去吧,她最妥当。”

    贾政道:“她不怎么出门,带出去不合适。”

    王夫人道:“总不出去就总是不怎么出门,总要有个开头吧?你可以带春兰、夏荷她们啊,带夏荷去看荷,岂不美哉?多应景啊!”

    贾政道:“这么吧,我只想带蕊儿去。”

    王夫人道:“我如果不是有孕,一定会陪你去的,现在真是哪里都去不了。若是平时,带蕊儿去也没什么,可巧我最近实在少不了她解解闷跑跑腿,她出门去,我真是没法好好过日子,你不知道我这阵子多喜欢她!”

    贾政叹了口气,摇摇头,出门去了。

    不多时,他就垂头丧气回来了,往榻上一歪,也不话。

    王夫人问道:“怎么了?不是要泛舟吗?”

    贾政懒得搭理她,心烦气躁地拿着折扇乱扇着。

    从此,只要贾政在荣禧堂,王夫人就点名要蕊儿服侍。蕊儿根本没有时间和贾政什么,更别一块儿玩了。

    蕊儿不能出门,贾政也变得出奇的安静,每天待在荣禧堂哪里也不去,甚至在书房里可以一坐一整天。

    连周铃儿都暗地里笑道:“二爷这么用功,是铁了心要中状元了!”

    贾政也不理谁,吃了饭就在书房写字,看书,困了就在书房睡一觉,有时候就连晚上,他也不回房。

    这天,蕊儿服侍王夫人歇下,轻轻吹灭了灯,准备自己也去休息,见贾政的书房一点烛光影影幢幢的,就蹑着脚走过去,只见贾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还在腿上乱抓。蕊儿凑过去一看,全是蚊子包。她找到西域来的蔷薇露,往贾政的蚊子包轻轻涂抹,又找了薄毯,搭在他的背上。

    贾政迷迷糊糊拉住了她的手:“蕊儿……”

    蕊儿一惊:“二爷,房里去睡吧,这样容易着凉。”

    贾政抬起头来,看着微光里蕊儿穿着薄纱外衣,里面是杨妃色亵衣微微透出来。他用力将蕊儿拉到自己身边:“你可算来了!这阵子总把我当老虎似的!”

    蕊儿笑道:“可不,你不就是老虎吗?”

    贾政道:“我怎么是老虎?我又不会吃了你。”

    蕊儿道:“你怎么不会,你就会!”

    贾政想拦腰搂住蕊儿,被蕊儿把手开:“别,我惹不起你,还是躲着吧!”

    贾政恨恨的道:“你怕那个妒妇做什么?有我呢!”

    蕊儿笑道:“一百个你也不顶用!”

    贾政急了:“我还不信了,你突然就怕我怕成这样!”

    正拉拉扯扯的,门口一个影子斜过来,长长的将他们笼罩在黑暗里。

    蕊儿挣开贾政的手:“夫人……”

    “下作胚子!扶不起的猪大肠!”王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将蕊儿扇到地上去。

    贾政一边扶蕊儿,一边怒喝:“你这是干什么?你凭什么她?有本事你我!”

    王夫人朝着外面大喊一声:“都起来看啊!看这两个人干的好事!”

    丫头婆子们都睡眼朦胧涌进来,霎时间,蚊子一样的私语声变成一锅沸腾的热水,王夫人和贾政对峙着,蕊儿羞愧难当,坐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王夫人抬高声音:“我对赵蕊儿怎么样,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就连我的几个陪房都不服。我知道她是个狐媚子,专门勾引爷们儿,老太太也知道,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几回,谁知她完全没脸没皮!够上了姨娘的位置再骚,我也不你。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看了叫人恶心!我不是要抓你们,老实你们这样也是常事,我起夜吧,听到你们干这样的勾当,往日总不信别人的,以为女孩子家总归是要点脸的,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活该挨唾沫!”

    听了王夫人这话,那起趋炎附势的婆子丫头们都纷纷朝着蕊儿吐唾沫,沉香和棋儿自然是等着出这口气很久了,简直吐出了陈年老痰,直吐在蕊儿脸上!

    贾政大怒,指着王夫人吼道:“大半夜的你想干什么?你个妒妇!你放心,我现在就休了你!”

    王夫人冷笑道:“为了一个丫鬟,就要休了怀孕的妻子!我看你敢不敢,看你能不能休掉!你今天休了我,我哥哥明天来!”

    贾政仰天大笑:“好一个背景通天的千金大姐!怪不得你这样嚣张跋扈,原来是因为你有个好哥哥!”

    他看着被众人推倒在地、满脸污秽的蕊儿,用袖子替她擦拭着,又用手给她轻轻擦着。

    “蕊儿,是我无能,让你受尽委屈!”

    蕊儿不话,低着头,缩着身子。贾政将她扶到自己的书桌前宽大的太师椅上,走到王淑惠面前,厉声呵斥:“我给你一次机会,再不滚开,现在我就去禀告父母,和你解除婚约!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王淑惠看着贾政眼圈发红、青筋暴起,知道他是在动真格。

    她冷冷地:“要不是怕害了孩子,我今晚必定和你斗到底!以后再被我碰见,直接撵出去!”

    这一场战争,居然没有传到荣庆堂贾代善夫妇耳朵里,贾代善的病况愈来愈重,就连下人们也不忍去惊动。

    每逢史夫人来走动,王夫人和贾政好像一对平淡和睦的新婚夫妇。没有长辈和外人的时候,他们就是一对陌生的路人。迎面碰上了,也是各自绕开。连吃饭,也是分了桌的。

    王夫人也不再拴住蕊儿服侍自己,因为她不想膈应自己。

    贾政对蕊儿殷勤体贴,蕊儿也不敢接招,尴尬地煎熬着。

    丫头们也不敢和蕊儿多一句话,怕惹王夫人不满。

    王淑惠深怕再闹下去,对孩子不好,因此颇收敛了一些日子。当然,也是因为贾政和蕊儿的的确确保持着距离。

    至于暗地里使绊子的事,那还是少不了的。

    比如王夫人的四个陪房,可不会让赵蕊儿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