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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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鹃忙叫人去请来李纨,正碰上赵姨娘和探春来了,一个个见了黛玉都悲泣起来,此时黛玉的手已经凉了,目光也散了,最后一滴泪挂在脸颊。紫鹃给黛玉擦洗着,忽然黛玉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宝玉,你好……”没完就咽了气,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风声飒飒,月影斑斑,潇湘馆一片惨淡凄冷。

    王熙凤得知黛玉死讯,悄悄告诉了贾母,贾母两眼一黑,歪到榻上,半晌才缓过一口气来,眼泪交流:“是我做错了害了她!”着就要去潇湘馆,王夫人死死拦住了,怕她哭出个好歹。

    贾母对王夫人吩咐道:“发送一定要最上等的……”正着,宝玉来了:“北静王来过了没呢?若是林妹妹不依,就回绝了人家,让她一辈子在咱们家住着吧!”一句话又引得贾母大恸,王夫人忙拉着宝玉走开了。

    倒是宝钗听到了消息,到荣庆堂看望贾母,适逢贾母满面泪痕,问道:“林妹妹病得怎么样了?”贾母不由得泪水直淌:“你别跟宝玉,你林妹妹没了。”本来有所耳闻的宝钗得到证实,也忍不住拿帕子擦拭眼泪,回到屋里坐立不安。

    待到宝玉回了,口口声声要去潇湘馆看林妹妹的病,宝钗心想,总要有人捅破窗户纸,因此:“告诉你实话吧,林妹妹没了。”宝玉大惊:“谁的?”宝钗道:“我还会好好的诅咒她不成?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你们兄妹和睦,怕你听了难受,所以不肯告诉你。”宝玉放声大哭,倒在床上。

    待宝玉从昏天黑地的悲痛中略回过神,就闹着要去潇湘馆,此时的潇湘馆已是空空荡荡,黛玉灵柩移出去了,宝玉哭得声嘶力竭,贾母和王夫人赶来,也都泣不成声。

    宝玉一步步挪着,目光所及,脚步所至,皆是黛玉的身影,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嗔、她的喜,她瘦弱袅娜的身姿,她的心思,她的伶俐可爱……睹物思人,宝玉愈发的嚎啕大哭,几乎死去活来。

    贾母才要劝他,宝玉又连声喊紫鹃,紫鹃心里深恨宝玉,不肯来见,贾母和王夫人亲自去喊,紫鹃才到跟前,将黛玉烧帕子焚诗稿、病情怎样恶化、怎样最终死去,又了一遍,宝玉更是哭得肝肠寸断。紫鹃又,黛玉生前要求去家乡安葬,不做异乡人,贾母和王夫人听了又滚下泪来。

    自此,宝玉日夜不得安宁,头晕身热,只觉身体是个累赘,脑中纷杂,耳边嗡嗡响,心里又空又痛。宝钗知他身虚气弱,每天调养着,哄劝着。

    这天宝玉昏睡着,忽然沉入一个梦境,梦里一片漆黑,分不清方向,他恍恍惚惚看见有人走来,因问道:“此是何处?”那人道:“这是黄泉路,你何故来此?”宝玉道:“我寻访一位故人。”那人问:“故人是谁?”宝玉道:“姑苏林黛玉。”

    那人道:“林黛玉无魂无魄,无处寻访,回去吧!”着取出一石掷向宝玉心口,宝玉惊醒,却见宝钗和袭人围绕着,自己仍在床上,月光依旧皎洁。

    宝玉的寻死之心被不知什么拖累着,日子浑浑噩噩过着,终究意难平。

    贾政早年间在南昌府任职几年,这次复任旧职,倒是熟门熟路多了,一到任就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振兴家族,安抚百姓。因此,在江西粮道任上,贾政首先做的就是盘查粮仓,革除勒索乡民的弊端,拒不受贿营私。

    贾政身边那些幕僚跟班,在京城的时候已是憋屈得很,几年没什么油水,如今到了外地,指望着捞一笔,谁知贾政偏偏如此古板严肃,于是他们借着贾政的名义在外面借贷,私下里借贾政的由头受贿,又不听差遣,还互相撺掇着讹诈贾政家中带来的体己银两。长生和福贵虽然忠心,毕竟寡不敌众。

    不仅如此,衙役们还在政务上百般干扰贾政,贾政为人清廉正直却不圆融世故,事事处处被蒙蔽也无所察觉。

    却许久没有登门的南安太妃这天亲自到贾府,贾母和王夫人实在摸不着头脑,只好盛情招待。

    南安太妃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那回给老太太祝寿,看了你们家的几个姑娘,个个都极好,我回去以后时常惦记着。除了那几位出色的亲戚家的女孩,还有一位是你们自家的,是叫探春吧?她举止气度超凡脱俗,真真是对了我的眼缘了!我这回来呀,是想和你们商量商量,收她为义女,你们看如何?”

    贾母忙:“我们无缘无故高攀,实在是诚惶诚恐,太妃是有什么缘故吧?”

    南安太妃笑道:“老太太果然是个明白人,我也不绕弯子了,你们想必听过,先前许多年南边安稳无战事,近些年那些归降的藩属国却一个个的挑起事端。我们南安郡王正是负责南方战事的主帅,这几个月来跋山涉水,加之水土不服,粮食也补给不足,竟吃了败仗。现如今人家要求和亲,我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忍心?况且她自病弱,怕是在路上命就没了,所以我想……”

    贾母和王夫人都吃了一惊:“和亲?”

    太妃笑道:“是的,你家这个女儿是我见过最合适的,她的风度一定胜似我的亲生女儿,不会辱没我们王府的名声。再,贾府如今虽大不如从前,这也无须讳言,但你们毕竟是世家中的翘楚,所以我们已经上报朝廷,选定了探春姑娘。”

    贾母问:“既如此,日子定了没有呢?”

    太妃道:“这倒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自有人来详谈,我今儿来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

    南安太妃出门后没多久,史湘云的新婚夫婿卫若兰来贾府求见贾母,贾母忙让他到荣庆堂。卫若兰含泪道:“我父亲随南安郡王出征,如今战死沙场,人家要和亲,我听可能要来贾府选女孩子呢!”

    贾母道:“我刚刚听南安太妃了,哎,我们贾家如今处境艰难,也没个贵妃撑腰了,还得罪过忠顺王府,哪里都没有得上话的,朝廷一个得力的也没有,难道还能抗拒不成?”

    卫若兰道:“只怕我们卫家也从此衰落了!”

    贾母道:“湘云怎么样?”

    卫若兰道:“她自从嫁到我家,每天开心满足,眼下是不错的,我只怕好景不长!”

    贾母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当天赵姨娘得了消息,忙跑去探春屋里:“你听没?”探春道:“听了。”

    赵姨娘拉着探春的手哽咽道:“自你算在太太名下,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疼你,你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见几回呢?”

    探春沉默半晌,强笑道:“若是这一去,能为我们贾家挣得一点体面和地位,也算是我不枉活一回!”

    赵姨娘道:“咱们家的处境已经这样难,我也是个没用的,竟没人能帮帮你,把你留住!你知道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吗?”

    探春:“听是南边的茜香国。”

    赵姨娘忍不住又哭起来:“人生地不熟的,语言也不通,一个亲人也没有,你去了可怎么活啊!”

    探春道:“惟有审时度势罢了!娘,我有话要嘱咐你,咱们家好日子不多了,你也看得出来吧?第一要紧的是督促环儿用功读书,若是读不进去,起码不要学歪了。再就是一定要提前准备后路,万一有那一天,用得上!”

    赵姨娘道:“你父亲手里银子不多,他用体己钱在京郊置了点地,是给我和环儿的。”

    探春流泪道:“从到大,不能喊你一声母亲,你从来直爽,吃了好多亏,将来我不在,好好保重自己!”

    母女俩相拥而泣,如烟和枕墨也都在一旁抹眼泪,贾环已经成了泪人儿。赵姨娘道:“我给你招惹那么多麻烦,眼看着你长大了,可以不受我的气了,谁知一下子要去天边儿!”探春道:“快别这么!”

    赵姨娘又:“那个南安太妃,为了自家的稳定,抢走我的女儿!都是做母亲的,她忍心吗!”探春道:“别傻话了,莫是女儿了,她要环儿你也不得不给她。不知父亲是否能回来送送我,可怜你们还没有受我一丝一毫的孝心!”

    赵姨娘道:“这样的大事,他应该能回来的!”

    果然,贾政在江西得了信,即刻启程返京,此时南安王府和贾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茜香国拟定的日期恰是清明时节。

    临别前一天,探春在宗祠祭拜,流泪道:“这一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求祖宗保佑我们贾家吧!”

    贾政走到探春身侧,半天出一句话:“虽你这一去带着两国修好的任务,可做父亲的,只盼着你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虽然隔得远,只要你好好的,我和你娘也就安心了!”

    探春跪在地上向贾政叩头:“父亲,这一去若能挽回贾家命运,女儿无怨无悔!”

    贾政一把扶起道:“路途遥远,大海茫茫,难免水土不服。到了那里,谨言慎行,往后你就没有我们的庇护了,可一定要心呐!”

    探春:“我一定会争取机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都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