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游戏(六)
几个人瞬间就成了拉锯之势, 而夹在中间的鹤丸国永,就倒霉的变成了那个“锯”。
他真觉得自己命犯太岁,从被唤醒之后就没好日子过,好不容易混到了新本丸的阵营中,又屡屡受到惨无人道的击和伤害。好不容易玩个游戏,现在还成了这种裤子都快被人扯下来的局面。
不过在被揍死和裸奔之间,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毕竟丢脸可比审神者的铁拳好多了, 没两天就会被大家忘记的。
他在心里默默的安慰着自己,努力无视身上那套已经开始滑落的清洁工服装。但鼓起来的口袋就像是故意吸引着他的视线一样,居然隐隐泄露出蓝色的微光来。
——之前是在里面装了什么吗……好像是电击器来着, 嗯……电击器?!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在水里会漏电的吧!
“你们先停一下!放开我!”
他欲哭无泪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虚弱,以至于两方人马根本没当回事,还继续围着他扯来扯去。
——完、完蛋了……
在嘈杂的背景音中, 大概只有他听得格外清晰。原本微弱的电流在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后,“噼啪噼啪”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甚至贴近他腰侧的部分已经开始微微发烫。就像是许多杂乱的细线拼命向皮肤里钻、与神经末梢相联一样,细细密密的触感又疼又痒,向更深处侵蚀着。
随着麻痒的感觉越发加重,他感觉自己很像是变成了电击器的一部分, 从皮肤表层开始冒出微弱的电流,顺着与他人和水面相接触的部分,释放着它的威力。
烛台切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用力向后拉扯的动作不由一顿。但只是这么一瞬, 互相拉扯的平衡就差点被破,他只好忽略手上麻酥酥的诡异触感,继续专心奋战起来。
但持续漏电的电击器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在银发付丧神生无可恋的表情中,迅速扩散开来,将他们周遭的一片水域都变成了灾难区。
原本不愿放手的三人,在这一刻就算想松开,也再没机会了。电流就像是烤肉的签子一样,将他们迅速串联成一体,不管是沾没沾到水的部分,都仿佛是被人狠狠揉了一番似的、胡乱的卷翘起来。
本就是短发的两振刀剑付丧神,干脆变成了炸毛头,连眉毛都快立起来了。而长发的和泉守和审神者也没好到哪儿去,头发乱蓬蓬的糊了个满脸,但又没办法去拂开,只能任由它们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可电流正肆无忌惮的钻进他们的身体,让好好的神经胡乱地跳动着,整个人立马不受控制的抖得跟筛子一样。如果不是靠着强大的自制力,他们脸上也许会出现各种怪异的表情,而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鹤丸国永不放。
没错,所有人都意识到造成这种可悲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他,就像是一件抢手货突然被人发现是件残次品那样,大家恨不得将他扔到一边、再顺便顺便踩两脚泄恨。
——没事为什么要揣个电击器放在口袋里啊!刚刚没派上用场,现在倒是跳出来刷存在感了,这完全就是个坑吧!不,应该鹤丸国永本人,就是个深渊巨坑,专门坑队友那种!
黑发刀很想给他友善的一击,但抖得跟帕金森综合症一样的双手很难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他只能艰难的扭过头,对着不远处紧张观望的两人拼命眨着眼睛。
接受了心灵的感召,堀川国广忽略了他跟抽筋一样的眨眼频率,转头对身旁的五虎退道:“退酱,你身上有没有硬一点、不带棱角的东西,根据目前的距离,我还是有足够把握能将他给晕的。”
“他”指的自然是少年版的审神者,不过在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之前,胁差也不敢像是以前那样称呼,只能模模糊糊地代指着。
成年外表的短刀紧张地摸了摸口袋,但只掏出一包便携式湿纸巾状的物品。这还是之前他顺手从研究室里拿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湿纸巾,而是沾满了□□、用来对付反抗得厉害的病人的专用款。
目前来看,这东西应该也能派上用场,还不会对审神者的身体造成伤害,只是靠近那边的水域稍微需要点勇气。
“让我去吧,堀川殿。”他一脸郑重的请求着,似乎为刚刚只能躲在对方身后的状态而感到羞耻,坚持着继续道:“就算身体素质有所下降,但完成这样的任务,我、我还是足以胜任的!”
因为羞怯,他的脸上浮起红晕、连星星点点的雀斑都变得更加显眼起来。不过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倒是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真诚的让人根本没办法拒绝。
堀川国广只能点点头,看着他抽出两张特制的湿纸巾,猛地向审神者的方向奔跑而去。就算在快要淹过胸口的水中,他的动作依旧轻盈、就像是掠过水面的蝴蝶一样,翩翩地停在对方的身后,在没被电流干扰之前,扑过去捂住了少年的口鼻。
浓度极高的□□在几秒间就麻痹了审神者的神经,就算身体素质再强过其他人,但他现在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根本抵不过足以迷倒一头大象的用量。
软软倒下的身体被五虎退接了个正着,他略感歉意,但还是把对方甩上了肩头扛好,然后一手摸出鹤丸国永口袋里的电击器、将它远远地抛到了一边。
等做完这一切,几振刀剑付丧神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过比起精神良好的五虎退和堀川国广,饱受磨难的烛台切等人已经变成奄奄一息的模样,就差飘在水里随波逐流了。
升至高位的水流逐渐灌满了整个儿空间,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他们只能摆动着手脚、努力浮在最上面,汲取着珍贵的氧气。可就算每次控制着只吸半口气,却依旧供不应求,反而令空气弥漫起一阵焦灼的气氛来。
直到仅存一丝的空隙也被水流填满,所有人被迫沉入水底,只能凭着肺部仅存的一口气强撑。时间仿佛被无限的延长,似乎过去了很久,但根据脉搏来计算、不过就是几秒钟而已。
他们一边焦急的等待着,一边观察着审神者的情况。因为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自主憋气,他反倒变成了最容易出现事故的人。
——也许“老大”并不在意审神者的性命,而只是将他当成手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虽然之前设想过这种情况,但他们还是不由感到一阵气闷,很想过去围殴对方,顺便好好教育一番——这孩子就算是暴力狂,你也得好好宠着!你这样的放在我们本丸里,早就被塞进锻刀炉里重造了!
不过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忽然同时涌上来一个可怕的念头——人人人人人工呼吸的话,听可以救命?
不知道谁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紧接着就跟连锁反应一样,所有人都无意识的咽着口水,莫名的感到无比害羞。
就、就、就算是为了救人,但毕竟现在的审神者可不是个孩子了啊,对着这张脸的话,总感觉自己像是在犯罪……不过比起看着别人犯罪,果然还是自己来比较好?
几振垂着头的付丧神突然间犹如了鸡血,立马又摆出张无比正直的脸、毫无惧色地交换着视线。
唯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短刀,只能茫然的抱紧怀中的审神者,下意识的保护着他。但在虎视眈眈的同伴包围圈中,他瘦弱的身形显得是那么的可怜、弱而又无助。
黑发胁差离得最近,第一个就凑了过去,低头瞄着审神者呈菱形状的嘴唇。比起时候的健康红润,成长为少年的他似乎要显得更为病弱一点,尤其是浅淡的唇色、更透出一股惹人怜惜的错觉,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他刚刚凶残的样子。
糟糟糟糟糟糕,一不心又想了太多,总感觉情况会变得特别不妙……
想东想西的黑发胁差很快被人推到了一边,制造最近一系列事件的祸端挤过来凑热闹,不过还没等他伸手、就被人拎着后脖领甩到旁边。他很想抗议,可是看着烛台切谴责的眼神,又觉得心虚,只能可怜巴巴的飘在水里观望着。
其实他一直都想,作为一振身高186、本该充满男人味的太刀,烛台切表现得实在是过于母性了,每次都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样“咕咕咕”地扇动着翅膀,就差长出尖嘴来啄人了。
烛台切不知道银发付丧神是怎么在肚子里暗自诽谤的,也没功夫去猜。他摸了摸审神者的脉搏,比正常微快的节奏、足以证明没时间再给他犹豫了,继续缺氧下去只会痛苦的窒息而死。
他用右手扶正对方的脸,低下凑近,离色泽浅淡的漂亮唇形只余一根手指的距离了。
“请注意,水位已上涨至最高峰值,即将开启二号出口排出。”
冰冷的电子音断了他的动作,时机凑巧到让人觉得刻意,就仿佛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控了似的。
变身成水库的通道开始晃动,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水中撕出一道道巨大的波痕。紧接着变得湍急的水流顺着左侧的通道涌出,没办法反抗的付丧神们只能护好审神者、随之摇摇晃晃的漂流。
目前唯一变好的就是上方又重新漏进空气来,他们赶忙上浮,猛吸几口,刚刚已经干瘪到灼热的肺部终于得到了缓解。
“这样不行,他们一定设好陷阱在二号出口外面等着我们!”在嘈杂的背景音中,黑发胁差只能靠吼的,尽量清晰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必须在被冲出去之前逃走!你们之前有找到其他的出口吗?”
烛台切本来有一张地图,现在被湿之后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只能在脑子里描画着。
——管道里一共有十二条路,四个出入口,二号出口有五条路线可以直达。这中途并没有建造其它的门,所以不管他们现在处于哪条路线,最终都会抵达二号出口。
唯一的转机就是,在两条路线之间的人字形分岔口!
“脱衣服,快!”来不及解释太多,烛台切率先扯下已经湿透了的外套和衬衫,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在水中费力的将它们系在一起,又拧了拧弄成结实的绳索状。
其他人也纷纷脱下上半身的衣服交到他手中,很快就令它们变成了长达十几米绳子。
“和泉守、鹤丸和堀川抓住左边,我和退带着主人在右边,一会儿经过分岔口的时候,大家就向两边游。机会只有一次,一定要好好抓住!”
他的声音被轰隆隆的水声搅成凌乱的碎片,付丧神们只能一脸懵懂的抓住绳索,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他猛地推到一边。
几人再次呈拉锯状态,但这次并不是为了争夺,而是要活命!
在黑暗中,烛台切并不能看到分岔口准确的位置,所以只能拜托夜战派的五虎退帮忙盯紧。为了防止紧急状态下发生意外,他干脆扯开审神者的外套,将对方绑在自己身前紧紧护住。
“看到了!根据水速,应该还有半分钟左右到达!”短刀在旁边紧张的提示着。
“你们千万要抓紧,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状况,都千万不要放手!”高大的太刀喊得声嘶力竭,话音刚落,就感到手里的绳索被猛地一扯,身体瞬间向右侧撞去!
——他们成功被分岔口的隔板挂住了!
还来不及庆幸,他单手环住怀中人的脑袋,整个人都重重撞在了通道的墙壁上。两人份的冲击力撞得他骨头都要碎了,尤其是手肘、更是涌上了一阵难以忍受的酸麻感,意志力稍有不坚的人,都会选择放开累赘,专心保护自己。
但他只是咬着牙,反而将审神者抱得更紧,就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
——无论何时,哪怕是在游戏中,甚至是处于对立面,他也绝不会让主人出现任何的意外!就算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好在逐渐下降的水位没给他英勇就义的机会,像落汤鸡一样的付丧神们软趴趴的掉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烛台切先生,你、你的手臂!”短刀一声惊呼,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担忧的望着他圈住审神者的右臂。
现在它正以奇怪的角度弯曲着,不用被触碰,都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感。太刀青年本就被水染湿的脸颊,片刻间又布满了冷汗,咬着牙也止不住“嘶嘶”的抽气声。
“哈、哈哈——没事的,只是个游戏而已,等我们出去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他安慰着快要哭出来的短刀,单手拽着刚刚制作的绳索,试图从上面撕下一截来绑住手臂。
黑发刀摇摇头,上前帮忙扯下几条布片,然后将他的手吊在胸前、简易的固定了一下。
“真是的,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啊!把这个孩子交给我来背吧,这里就属我体型跟你差不多了。”
没给他反抗的机会,和泉守直接解开审神者身上的束缚,将人给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但因为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类似于公主抱的姿势,他手都快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到最后干脆把人给扛在了肩头,这才感觉好受点。
堀川国广看着像个面袋子一样被扛着的审神者,只觉得特别糟心。但他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只能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等外面守着的人没发现我们的踪影,一定会冲进来搜索的,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才可以。”
“可通道的出口目前只开放了一个,无论怎么走都只有那里能出去,难不成只能强攻了吗……”想到大家目前的体能状况,烛台切不由感觉有些头痛。比起付丧神的身体,人类之躯果然还是太过脆弱了,疲惫不堪的他们根本就毫无胜算。
但束手就擒,也绝不是他们的风格。
“其、其实刚刚我就感觉到……”短刀怯怯的声音破了沉重的氛围,他从鹤丸国永那里借来了匕首,然后顺着通道墙壁的缝隙间插了进去。
除去最外层的铁皮阻碍,越是向里越是顺畅,如果将匕首换成长刀,相信还能插入更深的地方。
“这里面好像是空的,不觉得很奇怪吗……”
“按照常理来,这种地方应该是实心的才够坚固。故意做成这样的话,只怕是里面还有一条路!”黑发胁差一下就跳了起来,也借了个匕首,跟五虎退一同干起了撬墙壁的工作。
铁皮慢慢被扒开了一部分,露出里面的空洞来。比起此刻闷热潮湿的通道,里面还要更闷、并且散发着一股腐旧的味道,就像是一个从未见过天日的地窖。
比起被抓起来带走,里面这个好像更危险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