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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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2点,范岚困得东倒西歪。

    本应该在被窝里美美地睡觉,她却还在加班。

    “黑白无常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啊,已经等了快个时了。”范岚抱怨。

    计隗唰唰唰输入消息,停了几秒,“还有五分钟。”

    范岚:“”

    半个时前你就这么。

    范岚打了今晚第003个哈欠。

    她真的很困,很想睡觉,可是,条件实在不允许。

    他们还待在停坪上,吹着呼呼的冷风,守着崇迈的魂体,免得他被大风吹跑了。

    更糟糕的是,旁边还有个容沐,一脸苦大仇深盯着自己。

    范岚:“社公大人,您这么盯着我,我瘆得慌。”

    “哦。”容沐移开目光,可没有两秒,眼珠子又挪了过来。

    范岚叹气:“我已经了好几遍了,那张莫名其妙的图,我真的啥都没看清,还有那个黑影人,根本就没有脸,我从隐桐的记忆里,只看到了他和春几千年的虐恋情深。”

    容沐垂下睫毛,抿紧了嘴唇。

    范岚:“”

    你一副委屈的媳妇表情干嘛?

    搞得我很有罪恶感啊。

    “来了。”计隗冒出一声。

    三米高的夜空中戳出一个剪刀尖,沿着空气咔嚓咔嚓剪出井盖大的圈,黑白无常从圈里跳了下来。

    “谁的魂啊?我这没有收到通知啊,老计你是不是诓我——哎呦我的妈呀!”

    白煊蹿到崇迈的魂体旁转了两个圈,“这是谁?”

    计隗:“崇迈。”

    白煊:“哈?”

    黑烨举起在空中划了一下,金色屏幕浮现。

    5月日00:3:3,春城城隍属灭魇。魇之原体为人族,姓名:崇迈,性别:男,身份证号:********,生于**年**月**日**时**分**秒。

    “魇灭,魂散。”黑烨,“他的魂体应该早就没了。”

    白煊:“怎么回事?”

    计隗:“来话长。”

    容沐:“一言难尽。”

    黑烨:“有屁快放。”

    容沐和计隗同时看向范岚。

    范岚扶额,“总之,就是一只痴情的千年画皮妖剥了他的皮护住了崇迈的魂体,然后,变成灰被风吹走了。”

    白煊:“哈?”

    黑烨:“千年画皮妖,难道是隐桐?”

    “你们认识啊?”范岚问。

    黑烨:“几千年如一日的一根筋痴情种,在地界也算个名妖。”

    “难怪这个魂体能历经千年还如此纯净,原来是隐桐用妖力帮他净化,这是妖族禁术吧。”白煊,“如果是一般的魂体,早就被怨念污染,魂归天地了。”

    “一只千年妖就能做到如此地步?”黑烨提出异议,“只怕天界上神也做不到吧。”

    “此事颇为复杂,”容沐,“容某自会向玉帝报告,请二位前来,是想引此魂体再入轮回。”

    “可是它连生死簿都没了,这不好操作啊。”白煊着,朝黑烨挑了挑眉。

    黑烨:“没错。”

    容沐和计隗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着范岚。

    范岚:“几个意思?”

    “岚啊,你是新神,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来来来,让我给你讲讲。”白煊着,就来搂范岚的肩膀。

    计隗:“喂。”

    容沐:“咳!”

    白煊伸到半空的胳膊滴溜溜打了个转,搂到了黑烨肩膀上。

    “没有生死簿的魂体,是不能入轮回的,按照相关规定,他——”白煊指了指崇迈,“必须散魂归于三界的大‘气’循环系统。”

    范岚:“然后呢?”

    白煊:“我和老木认识了也有万儿八千年了吧,难得老木求我一件事,我定要竭尽全——”

    黑烨:“办好。”

    范岚:“能重点吗?”

    白煊:“非常事可以采用非常段,不过既然是非常段,当然非常费钱,俗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黑烨:“2万斛法力。”

    白煊:“不二价。”

    范岚:“”

    呵呵。

    容沐、计隗和范岚同时竖起了屏。

    范岚:法力余额:0

    计隗:法力余额:0

    容沐:法力余额:0(负债20000斛)

    白煊:“分期吧。”

    黑烨:“按揭亦可。”

    范岚:“我拒绝!”

    计隗:“利息太高。”

    容沐叹气,“老白,我等实在囊中羞涩,可否按老规矩偿还?”

    白煊砸吧了一下嘴巴,“行呗。”

    范岚:“什么规矩?”

    计隗和黑烨:“肉偿。”

    诶诶诶诶诶?!!!

    范岚下巴砸到了地上。

    看不出啊,

    容沐你表面长得如此高洁纯正,暗地里居然是这样的土地神!

    容沐:“范岚,你为何如此表情?”

    “为公捐躯,忍辱负重,佩服、佩服!”范岚竖起大拇指。

    容沐:“”

    计隗:“”

    黑烨:“噗!”

    白煊:“哈哈哈哈哈哈!”

    容沐眨了眨眼,脸腾一下涨的通红,“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没有,不不不不”

    “是烤肉。”计隗。

    范岚:“啥?”

    “是计隗欠我们一顿烤肉,哈哈哈哈哈哈,老木,你都快变成烤肉了。”白煊笑得喘不上气。

    范岚:“”

    容沐脸是红的,耳朵是红的,脖子是红的,毛衣是红的,范岚觉得他周围的空气都变红了。

    “我就嘛,社公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怎会——”范岚干笑,“误会,都是误会,哈、哈、哈。”

    容沐移开了目光。“哦。”

    范岚感觉良心被刺痛了。

    我真是太——太——思想太不和谐了!

    “好啦,开始正事吧。”白煊平平推动,屏幕划过的位置出现了一张a3大的金色屏幕。

    是否新建生死簿?

    白煊:“确认。”

    请神光授权认证。

    白煊指尖亮起一团荧光,点在了金屏上。

    欢迎你,高级用户白煊。

    新建生死簿成功。

    进入引魂程序。

    生死簿渐渐涨大,变成了范岚曾经见过的巨大金色屏幕,右下角有一个掌印。

    崇迈魂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走上前,轻轻按了上去。

    生死簿启动成功。

    引魂程序完成。

    准许入境。

    金屏逐渐升高,拉长,幻化出两扇大门,金色的光线描绘出复杂华丽的图腾,应该是一个巨大的法阵。

    范岚的眼睛刺痛了一下,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和眼前的法阵呼应着,可闪现的速度太快,下一秒,画面就消失了。

    白煊、黑烨推开金门,柔和的白光从门中射出,笼罩在崇迈的魂体上。

    魂体被白光牵引着,飘荡着上前,忽然,它停住了,回头,看了范岚一眼。

    范岚的视线模糊了。

    金门关闭,光芒消散。

    停坪上再次恢复宁静,夜风吹起了

    范岚的刘海。

    容沐:“范岚?”

    计隗:“你哭什么?”

    冰冷的液体顺着范岚的脸庞滑下,被风吹散在空中。

    范岚看着那些泪光的碎片化作了绿色的轻烟。

    “不,”范岚,“不是我的眼泪。”

    计隗沉默,容沐幽幽叹了口气。

    范岚抬头,天穹深邃无尽,一轮明月挂在遥远的天际,冰冷孤寂。

    *

    范岚早上起床,发现已经过了点。

    昨天晚上,哦,不,是凌晨三点,容沐和计隗才送她回家,算起来,勉强睡够了个时,可范岚觉得她头也晕,眼也酸,浑身肌肉酸痛,全身上下仿佛被压路碾过一遍。

    年纪大了,不能熬夜啊。

    肚子饿的咕咕叫,范岚爬下床,简单洗漱完毕,躺在懒人沙发上准备点外卖。

    从披萨到生煎包子,从寿司到烧烤冒菜,范岚看完了米粉、腊肉、白斩鸡,又瞧了火锅、炸鸡、焖米饭,完全没有任何胃口。

    里跳出几条人界新闻。

    昨夜零时左右,春城发生45级地震,截至今日,3人轻伤,无人死亡。

    歌星崇迈于凌晨突发心梗,离开了他所热爱的粉丝。全国粉丝自发举办悼念活动。有关部门提醒,相关组织部门务必做好安全引导工作。

    新闻转发几十万,评论几十万,粉丝们在评论里哭成一片,配图和视频中全是堆成山的鲜花、蜡烛、照片,痛哭流涕的粉丝群,负责安保的交警民警

    他们都在为崇迈哭泣,为崇迈忙碌,为崇迈怀念。

    警方接到匿名举报,人间四月天整容医院售卖非法药品,已于今日上午被查封。

    转发:4,评论:0。

    范岚锁屏,瘫在沙发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堵在胸口,仿佛有块石头压住心脏,随着每一次心跳拉扯全身的血管。

    她觉得很难受,却又不出到底是哪难受。

    范岚决定出门觅食,顺便透透气。

    楼下的早餐铺子已经收摊了,范岚只能去面包店买了面包和酸奶,边走边吃。

    范岚居住的区域位于春城西城区,外来人口密集,出租房、出租楼比比皆是,建筑风格十分混杂。高大上的写字楼和农村自建楼面面相觑,一排作坊中间凸起高端

    咖啡馆,可谓是时尚与传统并存,华丽与土鳖合并,即所谓的——城乡结合部。

    午饭时间,白领社畜们聚集在土著们开设的饭馆里,谈论着股票、金融和新媒体,楼上的住家户窗户里传出高压锅排气阀的声音,隔壁的排风扇里吹出排骨汤的香味,学生们笑闹着穿梭在巷子里,街边大爷们捧着面条,听着广播里热火的评书。

    范岚慢慢走在人行道上,她看到每个人类头顶飘起袅袅的人气,和四周其他的人气缠绕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整体。阳光洒下来,将原本黯灰色的气染上了一层澄明,透出一股子欣欣向荣的色泽。

    范岚停住了脚步。

    她在巷口看到了一个男人,他穿着天蓝色的宽大毛衣,九分裤,白色的老年运动鞋,两只袖子长长拖过背,低头盯着屏幕,闷着头往前走,一下撞到了电线杆上。

    他后退半步,一捂着脑门,一高高举起,仿佛在接收什么天外信号。

    范岚:“”

    范岚:“容沐,你干嘛呢?”

    容沐抬起头,笑了。

    所有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天很蓝,阳光是金色的,缠绵的电线横在空中,在地面遮下斑斓的光斑。

    风吹起容沐的刘海,他的眼尾微微下弯,睫毛遮下细腻的阴影,显得眼瞳温润如水。

    范岚嗓子有些发哽。

    “今天不是休息吗?”

    “请你吃饭。”容沐,“容某知道一处风水宝地。”

    *

    “你所谓的风水宝地,就这?”范岚问。

    容沐:“正是。”

    范岚:“”

    容沐坐在长板凳上,双插袖,腰身笔直,看着前方的春水河。

    碧绿的柳枝在他头顶摇曳,扫着一团团的柳絮,河水倒映着细碎的光,恍若织锦的白练。

    美景,美人,时光正好,的确是个风水宝地。

    除了

    左边五米,两拨大爷围成两个圈,一个圈里打着桥牌,一个圈里修着长城,呼呼喝喝,热火朝天。右边四米,七八个老同志们组成了民间乐队,二胡和提琴中西结合,架子鼓和木鱼融为一体,大音响混响,无线麦领唱,演唱会究极本。

    行吧,起码空气新鲜。

    “饭呢?”

    范岚问。

    “应该快到了。”容沐。

    “哦”

    范岚呼出一口气,看着河对岸林立的高楼大厦。

    她刚来春城上大学的时候,大约是六年前吧,也常常来这条滨河路遛弯,当时还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多都是十层左右的居民房。可如今,对面已经变成了开发区,日新月异。

    仅仅六年,变化就这么大。

    那么千年呢?万年呢?

    那种窒闷感又冒了出来。

    “容沐,”范岚,“听你神龄有八万年。”

    容沐眼角抽了一下,“是七万九千七百四十二岁”

    “这世界上,可有不变的东西?”

    容沐没回答。

    春河水滔滔奔流远去,天空寂静而辽阔,他的眼瞳倒映着水光天色,清澈微蓝。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河山更迭,众生茫茫,唯有天道永恒。”

    范岚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相传,灵根古树多为飞禽走兽埋骨之地,肉骨腐烂,唯皮留存,万兽之皮吸纳灵根之力,幻化为妖,名约画皮。妖皮可藏妖气,可化万相,行走世间而不为所查。本是游戏人间之妖物——唯有隐桐——”

    “是个异类吧。”范岚。

    容沐的眉头紧蹙,心拽长毛衣袖子遮住掌,覆在范岚的额头上。

    范岚愕然,“你干嘛?!”

    容沐的眼睛划过一层水光,似有悲悯,似有叹息。

    “你之前入隐桐忆境,见其所见,感其所感,伤入心识。”

    范岚愣了几秒,垂下了眼皮。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在替他不平、替他不解、替他留恋

    “应是无妨,休息几日便好。”容沐掌移到范岚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发丝,“乖。”

    乖你妹!

    你当我是狗还是猫?!

    范岚指尖揪住容沐的毛衣,把他的扯了下来。

    容沐眨眼:“可舒服些了?”

    范岚:“谢谢,我、好、多、了!”

    容沐笑了:“甚好。”

    范岚:这货缺一根筋,不,是缺好几根筋吧!

    隔壁的民乐团加大了音量,唱腔十分豪放粗狂,范岚听出来了,应该是陕西的秦腔,直钻脑门的声音把她心里仅存的窒闷吹飞了。

    范岚:“敢问社公大人,饭呢

    ?”

    容沐指向前方,“已经到了。”

    就见计隗骑着二八自行车,响着车铃穿过行人和柳絮,停在了范岚的面前。车后座上,绑着嫩黄色的外卖箱。

    范岚:喂喂,不会又是他配送失败的外卖吧。

    计隗从外卖箱里掏出了三个盒饭,分别递给范岚和容沐,自己捧着一盒坐在了容沐身边。

    盒饭很丰富,有鸡蛋,有青菜,有土豆丝,还有四五块红烧豆腐,还有——

    范岚夹起一块莫名的物质研究了半晌,发现是一块生姜。

    容沐和计隗吃得津津有味,而范岚只想把这盒饭扣到这两只的头上。

    你俩不需要吃饭,我特么不行啊!我还要靠吃饭维持这脆弱的神体呢!

    容沐:“为何不吃?”

    计隗:“不合胃口?”

    范岚脸皮抖了抖,扯出笑脸。“很好吃。谢谢。”

    她夹起一块豆腐,塞到嘴里,然后,震惊了!

    那豆腐入口即化,醇香直入心肺,仿佛无数柔软香甜的棉花糖融化在口腔之中,令人流连忘返,身心俱醉醉醉

    等一下!

    “这是人界的豆腐吗?”范岚问,“不会又是什么贵的要死的奇珍异果做的豆腐吧?!”

    容沐:“确是人界的普通豆腐。”

    “可是这味道!”

    “用天河纯水烹制,是朱雀区土地庙的标配盒饭。”计隗,“我送外卖的时候他们把多余的送给我了。”

    范岚:“”

    范岚:“所以,你替朱雀区土地庙送外卖?”

    计隗:“他们的编制内神员多,是大客户,配送费高。”

    范岚:“社公大人,您就放任不管?”

    容沐:“啊?有何不可?”

    范岚:“”

    范岚咬牙,闭眼,睁眼,风卷残云吃完了盒饭。

    容沐和计隗愣愣看着范岚。

    计隗:“吃饱了吗?”

    容沐:“如若不够,容某这还有”

    范岚把盒饭压扁塞进垃圾桶。

    别特么操心什么千万年前屁事了,赶紧想办法摘了这“三界第一穷土地庙”的帽子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