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膏烛迷云
语芙瞅了流莺一眼,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一有芋头,你个蹄子回回都要跟人抢。”
流莺红了脸,转身走到碳盆前,又往里埋了几个芋头。
水柔仪又拿起考评册子翻看了会儿,便觉得眼涩,丢开,与语芙两个闲话:“方松其人迂腐刻板,却是个难得的清流。
他家一无荫袭,二无家底,走的是读书人苦读入誓路子,个中艰辛,唯有自知。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方松可以是恭谨勤勉,学问人品都是一流的。
刘毅老儿正是相中他人品周正,这才提他做太子少傅,若是教的好,前途不可限量!可叹,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偏偏叫他撞上刘睿这个混世魔王。
刘毅老儿必是架不住刘睿胡搅蛮缠,这才给方大人另外安排了个言官的职务。
方松秉性本就刚烈,又不懂得变通,极容易为人利用。嗬,绮霞家的那件案子定是有人挑唆他冲在前头,只可惜------君臣相互勾结-------白白让方松填在里头。
一路从京师辗转到偏远地带,方老头性子倔,又自视清高,处处为人排挤自是免不聊,到了,竟被赶到昌国做使臣。日子过得清淡寡味,跟庙里的和尚差不多。”
语芙抿嘴笑了笑,未接话。流莺坐在一边,咬了满口的芋头,烫的龇牙咧嘴。
水柔仪睨了流莺一眼,戏谑道:“顶好一块芋头偏偏生错霖儿,本尊听闻昌皇陛下极是知人善任------方老头要是投生在昌国,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流莺噎了一下,急促地咳了几声,一行轻轻打着嗝,一行大力拍着胸脯,憋的面红耳赤。语芙和水柔仪两个互相挤眉弄眼,吃吃地笑起来。
亥时刚过,外头刮起了北风,“呼呼”的风声吹在窗户上,打的窗棱“吧嗒吧嗒”响,西窗下的檀木几上摆了一盏昏黄的羊角宫灯,火苗急遽地跳了几下,突然熄灭了,寝殿里顿时晦暗了许多。
语芙放下里的活计,将外头的一支膏烛拿了进来,搁在榻旁的红木桌上,挑了烛火。
流莺见水柔仪有些疲乏,想了想,神秘兮兮地道:“奴婢从前听过一个传闻,事关这膏烛的,瘆饶很,在宫内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公主殿下可有兴趣一听?”
水柔仪歪在一个玫瑰金镶玫红厚绸迎枕上,打了个哈欠,白了她一眼,嗔道:“蹄子,又在装神弄鬼,你且看。”
流莺敛了容,正色道:“奴婢听,宫里这些膏烛是用尸体做的------”
还未听完,语芙上的绣花绷子“唰”地掉在地上,煞白了脸,瞪住流莺,叱道:“该死的胡!大晚上的这些,也不怕惊到公主殿下!”流莺住了口,不敢再言语。
水柔仪心底一突突,扭头望了一眼那膏烛,足有婴儿臂粗,燃了几寸下去,烛台上已凝结了一层冷猪油似的油脂,越想越怕,不由得一阵干呕。
流莺见状,赶紧拿了烛台出去。语芙端了一盏白露茶,给水柔仪漱口。
语芙宽慰道:“公主殿下莫听他们胡诌。宫里长日漫漫,那起子刁奴们聚在一起,能出什么好话?他们连主子都敢编排,何况其他?左不过是奴才们乱嚼舌根罢了,您还当了真了。”
顿了顿,水柔仪柳眉紧蹙,道:“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史记里头就有记载,是秦皇陵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宫人们可是发现了什么?”
流莺见问,只好老实交代:“以前,灯火处的奴才们在各处点灯时,好几次发现那膏烛里头掺杂了饶毛发。
碰巧,那段时间宫外发生了几起金矿坍塌事故,据死了不少人,可好些尸首却不知所踪。这才有了------谣言。”
水柔仪闻言,眉心遽跳,身上没来由的发寒,根根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禁打了个摆子。
语芙忙打了流莺一下,命她重新灌一个热热的汤婆子进来。流莺立马出去了。
水柔仪川眉倒立,面上一片哀戚,长叹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又不知是哪个蠹虫造的孽!”
水柔仪正叹息着,忽然听见大殿外响起了一阵惊呼声,慌慌张张的。
语芙正要出去一探究竟,流莺已经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语芙见流莺只顾着喘气,却不禀报,急的催促道:“死蹄子,你倒是快啊!”
流莺死死咬住下唇,两眼瞟了水柔仪好几眼,这才缓缓道来:“浣云死了-----百合莲子羹------”
水柔仪犹如晴霹雳,身形一趔趄,险些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掉下来。
语芙脸色煞白,僵了僵,倏然紧紧抓住了水柔仪的,心里黏黏的,颤声道:“公主------”
水柔仪呆了老半晌,抬起另一只摸了摸帐幔上绣着的蝈蝈争鸣纹案,那还是头先浣云所绣,栩栩如生,俏皮淘气,她眸中甚是惋惜,扯了扯唇角,淡淡笑道:“人把戏台子都搭好了,看戏的人也该来了。”
果然,大殿外又响起了一阵呵斥嘈杂声,还有几声惊动地的干嚎声。
语芙快步跑到殿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瞄了几眼,回来禀告道:“言贵妃带了皇宫一众女眷前来,启祥宫的雁儿------那个贱人,哼!她在那儿嚷嚷------嚷嚷------”
水柔仪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沉声吩咐道:“语芙姐姐,你出去传令,让言贵妃等先去正殿候着,再派人锁了浣云的房间,在仵作前来验尸前,不准任何人进内。流莺姐姐,你替我上妆。”
语芙两个躬身应是,各自分头行动。
堪堪张罗完毕后,水柔仪跨进了流仙宫的正殿。除却言贵妃,其余众人敛了倦容,纷纷起身,恭敬侍立在侧。
众人抬眼望去,水柔仪仪态端庄,优雅成,上头穿了件青色绣碧绿烟柳长袍,下着月白素缎细折儿束腰长裙,纤腰盈盈,真个儿弱柳扶风般,不盈一握。
她头上绾了个朝云近香髻,斜插了一支绞金银丝嵌琉璃米珠凤头簪,映着烛火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