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寒月高悬,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大地上,晚风拂过,树木发出簌簌的轻响,幽静偏僻的路上,两旁的花草以几不可闻的速度慢慢的覆上了一层薄霜…
禁闭的木门内,漆黑的屋子里仅有一盏昏暗摇曳的烛火,垂苕的红色帷帐轻轻的晃动着, 昏暗的烛火掩映在上面,暗暗的红色笼罩着房内。
桌案前,一袭红色单薄纱衣的慵懒的男子坐在坐垫上, 长而柔顺的黑发随意的披在身后,长眉凤眼,红唇白齿,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魅惑。
端起白玉杯, 一品甘醇的桃花酿,好看的凤眼愉悦的微微眯起, 因为喝多了酒,白玉面庞微微泛着绯红,凤眼半张。
扶苏饮罢醇酒,修长的手指轻轻的一动, 一只巧的袋子出现在他的手中,那袋子上面绣着一只兽,有翼。
此袋,赫然是不缠的御灵袋。
御灵袋出现在扶苏的手中, 突然幅度的挣扎起来,耳边隐隐伴有野兽的低吼声。
扶苏随意的将御灵袋丢在桌案上,眯着眼撑着下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了那御灵袋。
“不缠啊不缠,你究竟是不缠了谁…白泽有灵,能窥天地…呵…如若当初把你留在那樊暮山,后来的事是否有所不同。”
感受到扶苏的触碰,不缠更加激烈的挣扎着要从御灵袋中出来,扶苏无心与它纠缠,便收回了手。
他重新倒了一杯桃花酿,轻抿一口,感受到空气中的一丝冷冽,低垂的眸子缓缓抬了起来。
来了…
只听得一阵风声吹过,禁闭的房门突然被吹了开来,‘咯吱’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烛火快速的摇曳着,然后猛地熄灭,徒留一丝青烟慢慢升起。
随着门外袭来的冷气,从门沿处,一层薄霜慢慢浮现,摇摆的红帐突然被冻住僵在空中。
从门外,缓缓传来一阵脚步声,一步一步,脚步每踏进一步伴随着炽热的心跳声笼罩着扶苏,随着脚步声的迈近,四周一片冰冻,仿佛置身与冰川之中,冷冽孤寂。
扶苏端着酒杯,嘴角含笑,他缓缓将酒一饮而罢,然后眯着眼,温润如同甘醇般好听的声音幽幽响起
。
“这酒乃是用当年桃花居的桃花所酿,香气悠久,馥郁芬芳,可要尝尝?”
他一边着,一边将白玉杯斟满,然后悠悠的抬起头,抿唇浅笑。
理了理身上凌乱的红衣,扶苏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卫阶的身前,然后将酒递到他的面前
。
“这酒从十年前便埋在土地里,如今拿出了,味道好极了,你从前总是嫌苦,如今该是会喜欢的。”
他看着一袭黑衣长袍的卫阶,莞尔一笑。
如今的卫阶,所及之处,冰雪覆盖,周身散发着令人惧怕的冰冷,深邃的眼眸宛若一潭死水不见波澜,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冰川山的孤狼,桀骜专横、凌厉无情。
迷人而又危险
卫阶的视线落在扶苏的脸上,冷冽不带一丝感情,他缓缓抬起手握着端着酒杯的手。
扶苏一怔,从两人相握的地方,仿佛被火烧一般,热意源源不断地传来。
他有些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微微用力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不待他行动,卫阶眼眸一敛,两人握着的
手突然升起一片冰霜,那冰霜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的酒杯,将里面的酒冻住,然后又顺着相贴的肌肤的蔓延上扶苏的手,从手指一路到手腕,不过一会,整只手上覆满了冰霜,寒冷包裹着扶苏,他下意识的了个冷颤,看着紧紧握着的手,他轻哼一声,手上微微用力,红色的灵光从手心升起,那红光慢慢将酒杯包住,冰雪隐隐有融化的趋势。
扶苏得意的看着卫阶,然而再触及卫阶的视线后,他怔在了原地。
那双反正红色的眼睛了,除了无边的冷冽,还有浓浓的杀意。
在扶苏失神的片刻,卫阶手上猛地用力,寒冷的气息包裹着红光,不过一瞬便将其吞噬,凌厉而又霸道。
扶苏很快就回过神来,凤眼一沉,再不见一丝多余的感情,两人就这般,共同握着一只酒杯,不同于表面的风平浪静,相握处,灵气交缠争斗者。
卫阶的灵气狠厉霸道,带着杀气的袭向扶苏。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间,从手心蔓延的冰霜将扶苏包裹着,源源不断地冷意包裹着他,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额间渗出冷汗,身体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那日为封景睿挡下天雷,他便伤了根基,如今与卫阶的一番交斗,更是力不从心,口腔里传来阵阵血腥气,扶苏只觉得心空烧灼般的疼痛着。
他看着卫阶平静的面容,突然笑道:“看来对你我还是太仁慈了,那日我就该把你杀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真正的让人心安。”
完,他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微微眯起眼睛,温润的声音含笑的道:“你,若是正道之人发现,他们心目中的骄傲,万人仰慕的卫玄祁其实是血族的余孽,他们会怎么看?”
“封景睿一世英名,却收了一个血族徒弟,你他会不会死不瞑目?”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卫阶眼中的冷意更甚,他看了他一眼,手上猛的一用力,铺天盖地的冷意扑面而来,两人握着的酒杯猛地剧烈晃动起来,随着酒杯上冰雪的增加‘嘭!’的一声爆炸了。
酒杯碎裂落在地上,还不待扶苏反应,眼前一阵黑影晃动,下一秒卫阶的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扶苏一惊,下意识的抬手去档,然后早在他出手前卫阶便用力的握住他的脖子。
四周的一切仿佛安静了下来,除了急促的心跳声之外,在没有一丝动静。
两人对立而站,扶苏一手僵在半空中,衣饰看起来有些凌乱,卫阶却仍是一丝不苟的模样,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冷漠的看着扶苏,一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脖子。
扶苏冷笑一声,阴鸷的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卫阶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异常碍眼,他手上微微用力。
这人总是在笑。
无论何时何地,他一直在笑,无论喜乐悲伤,他都会用笑容掩盖住自己所有的情绪,明明隔得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这样的笑容,他宁愿毁了它!
随着卫阶手上力道的增加,扶苏的脸色愈来愈差,嘴唇泛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卫阶隐隐的躁动起来,他喜欢这人为他痛苦的模样,他喜欢看他白皙的脖子上有他掐出来的血痕,喜欢看他痛苦不已却仍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欲望从心中缓缓升起,卫阶手上的力气愈加的重。
“呵呵...”
扶苏痛苦的低笑着,迷迷糊糊的,他想,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就这样结束了也好,什么论文,什么卫阶,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是想要回去,回到太阁,卸下一切,沉沉的睡去。
“师尊的名字..你不配提。”
看着他眼里的死气,卫阶心头猛地一跳,他阴鸷的着,然后用力的将他摔在桌案上。
扶苏落在桌案上,发出‘嘭’的一声声响,桌案竟生生的被压碎,酒壶破碎,碎片划破他的手腕,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腕滑落低落在冰霜之上,然后与冰霜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鲜血流出的一瞬间,卫阶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眼睛慢慢的变红。
从扶苏划破的皮肤里,美味的鲜血充斥在他的鼻尖,引诱着他想要去将他撕碎,去舔舐。
扶苏被砸在桌案上,身体剧烈的疼痛着,口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袭来,鲜血顺着嘴角慢慢的溢出,在卫阶看不见的地方,扶苏将嘴角的鲜血擦拭干净。
你不配
在两人初相见之时,他似乎也过这样的话,不过短短数月,却恍如隔世。
看着鲜血直流的手臂,扶苏低低的笑了起来,他看着卫阶,道:“怎么?舍不得?...呵呵...是了,你过的你喜欢我。”
扶苏舔了舔手腕上的鲜血,幽幽的道:“你知不知道,当你你喜欢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恶心而又可笑。”
“我一心杀了你,你却喜欢上了我..呵呵...”
扶苏缓缓的站了起来,凤眼眯起,嘴角是沾染上的鲜血,魅惑迷人,道:“你喜欢的是这脸呢...还是这副身体...”
他的手腕上,被酒壶划破的伤痕鲜血横流,染红了整只手,鲜血一滴一滴的地落在地面上,然后消失与冰霜之中,随着鲜血的不断低落,卫阶眼中的红色愈发明显。
扶苏却仿若看不见似的,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的爱,让人恶心..”
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御灵袋中的不缠突然之间飞了出来,庞大的身体站在卫阶的声后,大声的吼叫着。一把泛着青光的长剑突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凤翎剑的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光,灵气缠绕。凤翎剑在半空中快速的颤动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泛着青光的剑尖指着扶苏。
“你知道封景睿死的时候,他了什么吗..他抱着南宫醉,他爱他....三道天雷,砸在身上,什么也没有剩下,找不到尸体,找不到灵魂..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一边着一边低笑着慢慢向卫阶走进。
“南宫醉问我,我有心吗?..呵呵...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呢。”
看着卫阶眼中的杀意,扶苏笑着,站着泛着青光的凤翎剑前,然后伸出手轻轻的触在剑刃上,鲜血瞬间从白皙的指间流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鲜血流下,卫阶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与车川一般的颜色,他嘶哑冰冷的声音缓缓道:“我会杀了你”
你过,会等我,来杀你。
如今,我走过血海,迈过荆棘,站到你的面前,只为..
杀了你。
“杀了我...”
扶苏一边低低的重复着他话,提步,缓缓向着他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锋利的凤翎剑刺进他的胸口。
每踏进一步,便刺的更深,鲜血横流。
“你曾问过我,我是谁...”
在凤翎剑距离心脏只有一指远时,扶苏停下了步伐,此时,他身上全是血,惨白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我从来谁也不是..我只是扶苏...”
“向家一百五十口人是我杀的,罗舒衫廖君捷是我害的,封景睿和南宫醉也是我设计杀害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是因我而死..我这样的人...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扶苏的声音异常虚弱,若非修道之人耳聪,卫阶根本听不见。
他低声着,每一句,便上前一点,泪水从苍白的脸上缓缓的流下,滴落在凤翎剑上。
“血族与我联手..在圣灵大陆各地布下阵法..我死后..那阵法会自动生效...我要让整个圣灵大陆的人...为我陪葬....”
话声落下,扶苏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栖身上前。
卫阶站在原地,看着他惨白的面容,这人自幼生的好看,便是如今的这般凄惨模样,也凄美得令人心疼。恍惚间,他似乎又看见了两人相守的十年,他们牵着手,走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他笑着宠溺的轻轻拍在他的头顶;
桃花居内,假寐的人带着他跃上树梢,问他要不要喝酒;
一片血腥中,那人倒在他的怀中,告诉他‘活下去’;
十年后的相遇,那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无不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间。
温暖的怀抱,温热的双唇...
如今,这所有的一切统统消失在眼前,那个占据了他整个内心的人,正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消失,那双含笑的眼睛将会永远的闭上,就像他所期望的,他将要杀了他。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看着扶苏缓缓闭上的双眼,看着那越来越红的鲜血,卫阶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满身的罪孽,怎么可能就这样抵消,他留下的亘古伤痛...
怎么能就这般作罢...
仅仅是一瞬,在凤翎剑即将刺穿扶苏心脏的时候,凤翎剑突然消失在了半空中,鲜血顺着伤口哗啦啦的往下流,扶苏整个人失去了依靠,临死的身体无力的向前倒去,最终落入了那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卫阶紧紧的抱着扶苏,感受着他正在流失的生命,鲜血染红了他的双手,他轻轻覆在他的耳畔,嘶哑低语:“别想就这么死去...”
扶苏靠在他的怀中,虚弱的闭上眼睛,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嘴角慢慢的上扬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故事的结局,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但我...
甘之如饴....
“你所有的罪孽,需要用后世,慢慢的偿还。”
卫阶冷漠的缓缓道。
他抬起手,覆在扶苏的后背上,五指微拢,灵光浮现。
随着扶苏身体微微的颤抖,一颗金丹缓缓的从湿透的后背浮现出来,落在卫阶的手中。
卫阶合上双手,轻轻一用力,那金丹猛的破裂,化作点点光晕消失在眼前。
扶苏的身体一阵颤抖,然后在没有了一丝力气。
卫阶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才缓缓的附在扶苏的悲伤。
充斥在鼻尖的是浓浓的血腥味,怀中人的呼吸浅浅的几不可闻。
卫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环抱着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他把人轻轻轻的抱起,伴着皎洁的月光,踏着风雪,缓缓离去。
随着他的离去,屋子里,被冰冻的红色帷帐渐渐恢复了原样,地面上的冰霜亦是缓缓消失,除了那破碎的案桌,一切未曾改变。
黑暗中,木门缓缓被人退离开,修竹低眸走进了屋子里,看着摇曳的烛光,他抬手轻轻触在他胸口。
那里,不属于他的情绪在隐隐作痛。
那人曾:
“我只是...这里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