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川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环顾一眼餐厅道：“我回来了，岳城。今天要是能遇到老朋友，该是多么的好。”

    我知道他的老朋友应该就是苏桐。

    我不知道苏毓知不知道孙鹏的父母来了岳城，场一幕让我感觉到，苏毓未必知道他们来了。

    可是苏毓接的两位老人又是谁呢？他是不是苏桐？如果是，该多有戏剧化。

    我借从里面出来，悄悄走到走廊的一头，拿出给苏毓打电话。我要确定一下苏毓接的人是谁。

    苏毓很快就接通了，声问我：“李乔，你有事吗？”

    我嘿嘿地笑道：“没事，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苏毓轻轻笑了一下，揶揄着我：“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我：“我一直都非常关心人，只是你没感觉到而已。”

    她淡淡回了我一句：“谢谢你的关心。”

    我知道再这样聊下去，永远也会得不到真相，于是我干脆直接问起了她道：“我听，你爸妈来岳城了，是吗？”

    苏毓那边明显愣住了，好半天才传过来一句话道：“是，他们从美国来，有重要的事找我。”

    我哦了一声，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挂了电话回去包厢。

    菜已经上桌，孙川坚持要吃岳城地道的本地菜，因此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姹紫嫣红。

    岳城菜是以湘菜为底子，混杂湖北菜和江西菜的精髓，别具一格。

    孙川心情显然很不错，嘱咐女儿余敏开了一瓶茅台酒，兴致勃勃要与我一起喝。

    导师原来教授过我们，当医生的人，一辈子最好不喝酒。我铭记着导师的话，客气地推脱，孙川不高兴了，道：“李，我知道你是医生，医生不喝酒这规矩是错的。中医里有云，酒是活血祛瘀之良药，只要适当，对身体没坏处。”

    我陪着笑脸道：“孙伯伯，你教训得是，只是我不会喝。”

    “不会喝就得学着喝。”孙川命令着我道：“你现在与鹏合作搞医院，今后的应酬会很多。大陆的风气几千年都不会变，你要不喝酒，今后怎么开展工作。”

    我心里嘀咕着想，孙川的确实是事实，但不见得完全正确。谁不喝酒就连工作都没法开展了？我是一个医生，一个拿术刀的外科医生，如果我喝多了酒，会造成我的心律不齐，到时候直接影响到我拿术刀。

    但面对着热情洋溢的孙川，我不好太坚持，只好给自己倒了半杯道：“我酒量有限，意思意思一下，请您见谅。”

    孙川哈哈大笑，也不强迫我了。倒是一边的余敏，嗔怪着道：“爸，人家李乔不能喝，你还逼他喝，这样吧，我代表他，陪您。”

    孙川意外地看了女儿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代表他？你们什么关系？”

    “同事啊！”余敏认真地道：“李乔现在是公司老总，法人代表，我是公司财务总监，算起来还是他下。”

    孙川慈祥地笑道：“怕不是这个原因吧？敏，我是你爸，你倒帮着别人，于情于理都不过去啊。”他意味深长地扫了我和余敏一眼，我的心不由怦怦乱跳起来。

    孙川知道我与孙鹏合作办医院！我的心一下掉了下来。

    既然他能亲自来，明孙鹏办医院不是玩花样。既然不是花样，融资就不会是骗局。只要融资不是骗局，我妈那二十万的养老钱就不会丢。

    我顿时豪情万丈，主动道：“我陪您喝，不醉不休。”

    整场晚宴，孙川都在回忆中。

    我一杯接一杯陪着他喝，居然发现自己一点醉意都没有。

    孙川一直在感叹，从他的话里我知道他回岳城有两个目的。一个是他回来找故交，他在岳城生活了八年，岳城留给他的记忆太深刻了，他这一辈子可以忘了所有地方，唯独不能忘了岳城。

    他伤感不已地，或许他这是最后一次回岳城。

    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看儿子孙鹏在岳城办医院的进展。

    他显然有些醉意，着着就哭了起来。我被他的哭弄得局促起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在面前伤心地哭，这种感觉比上前线打仗还要让人难受。

    可我又不知如何去劝慰他，只能僵硬着微笑，一声不吭。

    余敏悄悄掐了我一下，朝我使着眼色。

    我不明白她眼色的含义，愣愣地看着她，余敏便气恼地用她高跟鞋的鞋跟，踩在我的脚面上，压低声道：“李乔，你把老头子弄得哭了。”

    我委屈不已，她父亲孙川要哭，我能拦得住？再，自始至终我好像都没什么出格的话，就算他沉湎在记忆中时，我的话也是中规中矩的，不可能勾起他伤心的记忆啊。

    孙川突然笑了笑：“让你见笑了，李。人老了，容易动感情，泪水也不值钱了。”

    我连忙道：“您千万别这样，老年人的泪水才是真情的体现。”

    他呵呵一笑道：“会话！李啊，我二十多年没回岳城来了，一看到岳城，闻着岳城的空气，我的灵魂就在颤抖啊。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在岳城。”

    我装作好奇地问：“您对不起谁呀？我听我爸妈，那些年的人，人性都是扭曲的，都是没办法的事。所以就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孙川长叹一声道：“有些事，你们这代人根本理解不了。”

    接风宴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孙川提出来，明早一早就去公司看看，随便去一趟新租的医院大楼看看。

    我连忙表示感谢，与余敏一道将两位老人送回他们的房间。

    余敏回公寓，我回家。

    站在宾馆大堂门口，余敏轻轻叹口气道：“李乔，你知道我爸妈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做什么吗？”

    我摇着头道：“不知道。可能是老人出去的时间太长了，思乡情切吧。”

    余敏摇了摇头道：“不是。其实我真正的故乡在潮州，我们一家是潮汕人。不是你们岳城人。”

    我嘿嘿笑道：“第二故乡，这种表述对不对？”

    余敏颔首道：“算是。不过，我爸妈这次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我哥的事来的。”

    “孙鹏孙总？”我脱口而出问道，不满地道：“余总监，你这人不够朋友啊，你是孙总的亲妹妹，你居然瞒着我。”

    余敏调皮地道：“我瞒你了吗？是你自己蠢，看不出来啊。”

    我哭笑不得地道：“谁吃饱了没事干去想这些事啊，不过，你刚才，你爸妈是为孙总的事而来，孙总有什么事值得你爸妈不远万里赶来岳城啊？”

    余敏微笑道：“想知道吗？想知道就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