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灏穿着黑色的礼服站在易婷身侧, 这是一场西式婚礼。神父站在上面诵读着圣经，他虔诚而肃穆。教堂中坐着易婷和陈灏亲友, 大家满面喜色。

    易婷的婚纱拖得很远, 她的一生在此刻变得虚幻，也许是太过美好而显得不真实吧。她心想。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她多么希望这个时候陈灏能低下头和她一句悄悄话，或者偷偷向她投来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实在太紧张了, 白色手套下的手掌微微发汗。

    她忍不住用余光看向陈灏，陈灏紧闭着嘴唇, 抬起双眼, 在认真聆听神父的诵读。易婷深深呼了口气, 她学着陈灏的样子。这样果然好多了，她不再那么紧张了。

    神父问：“尊敬的陈灏先生，请问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易婷姐吗？并许诺永远爱她、珍惜她, 无论贫穷或富有、残疾或健康。”

    陈灏道：“我愿意。”

    神父又问易婷：“美丽的易婷姐，请问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陈灏先生吗？并许诺爱他, 忠诚与他，与他共同建立家庭，教养孩子。”

    易婷道：“我愿意。”

    神父露出微笑, 道：“那么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你们的爱情信物。”

    易婷一转过头就对上陈灏的眼，只见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戒指盒。她等着，等陈灏为她戴上戒指。陈灏脸上是不出的留恋，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但又很难过。易婷就那么一愣神，无名指就套上戒指。

    她抬起头，陈灏却轻轻拥住她，他在易婷耳边道：“我爱你。”

    下一刻，一个吻就慢慢附上来，教堂里传来声和尖叫。恍惚间，陈灏放开易婷。他直直地站着伸出手，旁边伴娘在提醒，易婷回过神急忙拿起戒指给陈灏戴上。

    十指相握，陈灏却道：“易婷，我要走了。”

    ——走？

    易婷没明白：“走去哪里？”

    周围的声音还是喧闹着，可陈灏的话却那么清晰地从面前传过来。

    “离开这个世界。”他低声道，“这不是真实世界，还是游戏。”

    易婷的心猛地一顿。

    ——这还是游戏？怎么可能？！她明明从游戏里出来了。

    陈灏继续道：“你知道《记忆之旅》正真的样子吗？”

    他只是起了一个开头，并不是真正的发问。

    “《记忆之旅》在最初的时候就是一个对永恒的设想。古代有‘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法。人的寿命有限，但时间是没有尽头的。如果可以把人生的时间在游戏里无限拉长那不就可以达到永恒吗？”

    陈灏苦笑了一下，“从我开始做游戏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却直到几年前才实现。试想游戏里有无数个世界，各个世界之间是相连却独立的。你从一个世界中醒来紧接着就进入下一个世界。在这些世界中穿梭，你短暂的生命被无限拉长。你可以学到体会到不同的东西，是短短几十年无法获得的。”

    “《记忆之旅》就是这样的。它是由无数个平行世界组成的，你从游戏中醒来，以为自己回到了真实世界，但实际上，你只是从一个游戏世界跳到另一个。只有在第一个游戏世界的时候，系统会稍微有些提示，告诉你这是游戏。而从第二个世界开始，你不会再得到任何提示。除非……”

    他略微停了一下，“人有定性思维，从第一个世界出来，他便以为第二个是真实的。所以很少有人从第二个世界跳出去，而即使跳出去，也只会进入到下一个游戏世界。如此循环往复，将人生无限拉长。”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在离他们远去，易婷不知作何反应，她只是愣愣地道：“我在第一个游戏世界中醒来，发现快要一年的时间，在现在这个世界其实只过去了不到一个时。那么我从这个世界出去，在下一个世界会发现也只不过是很短的时间。这样的话，每次去到下一个世界，时间都是在变短，而真正的真实世界过去的时间更短。这就是——时间被无限拉长就是永恒？”

    陈灏点点头，“《记忆之旅》的游戏理念。”

    易婷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她只觉得无数的想法在脑子里乱成一团，找不到头绪。思绪纷杂却空白迷茫，她努力想理清这些事情，可越理越乱，明明知道最核心的那条线索是什么，可就是一捡起来就扯出一片，缠绕起来。

    ——所以呢？所以陈灏了这些，是为了告诉她，这都是假的。

    易婷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额头，她闭上眼。

    第一个是游戏世界，她发现了。当时有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加上余晓的提示，还有她自己游戏的经验才发现的。按照陈灏的法，这是游戏系统刻意给的提示。

    ——游戏系统为什么要给这个提示？

    她从第一个世界出来，到了现在这个世界，但陈灏却这还是游戏世界。

    ——他怎么知道的？难道从一开始他就在骗自己？

    如果真的像他的那样，那岂不是永远只能在一个个游戏世界里度过，无法出去，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办法。

    ——是什么办法呢？

    ——陈灏他要走了，他要去哪里？真正的现实世界？那自己呢？

    可还没等易婷一一问出来，陈灏就道：“我和你一样，第一个世界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也是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不久才根据房间里的资料想通的，毕竟我是这个游戏的创始人。易婷，”他忽然很难过，“我没有想过要骗你。其实我想了很久，从你第一个世界的反应来看，你并不想在游戏的虚拟世界中度过一生。”

    他忽然不可察觉地笑了一下，“但其实真假都是相对的。对于游戏，对于现在的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或许相较于所谓的‘真实世界’它只不过是些符号而已，只不过是通了电，在不停运转的机器而已。”

    易婷却问：“为什么第一个世界会有系统刻意提示？”

    陈灏淡淡道：“为了让玩家知道这是游戏。”

    “那——”

    陈灏轻轻笑了一下，“你是想为什么只有第一个世界有提示？如果每个世界都有提示，那么这个游戏就没有意义了。”

    易婷终于明白，她不知所措地颤抖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她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轮回机制对不对？”

    陈灏望向她，温柔地让人恍惚，他点点头，道：“对，这才是真正的轮回机制。”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易婷仿佛不知道该怎么问，不知道该从哪问起。她觉得她好像都明白了，却什么都不明白。

    陈灏抱住她，抱得很紧很用力，仿佛要把易婷嵌进自己的身体。“因为我爱你啊！在我眼里，世界是否是我们所认为的那样并不重要，但我却希望你是开心的。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你是个执着认真的人，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与其等你发现这是个虚假的游戏世界，不如由我来告诉你。”

    眼泪从易婷脸上留下来，她问：“你要走了，那我呢？”

    陈灏道：“你也会离开。脱离游戏的真正方法就是达成自己的进入游戏之前设立的目标，但实际上还有一个时限。如果在时限内达成目标，并发现这是游戏，才能出去。否则，在时限内会一直留在游戏里。如果超出时限，游戏会强制带你出去。但如果没有达成目标，而你已经发现这是游戏，那么你便会进入到下一个游戏世界。”

    他低下头，在易婷耳边轻声道：“相信我，我一定会在真正的世界中找到你，一定要等我！”

    易婷忽然道：“我们离开游戏就会忘了这里的一切吗？”

    陈灏抱得更紧，他紧皱着眉头，“会忘记一部分。这要看你当初的目标是什么。”

    易婷道：“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当初的目标是什么了？”否则陈灏不会肯定她也会离开。

    “嗯。你的目标应该是找寻一场爱情。”

    “那你呢？”易婷问。

    陈灏嘴唇动了动，才慢慢道：“我也是。”

    泪水花了易婷脸上的妆，她咬着嘴唇，“我该相信你吗？”

    陈灏放开她，替她擦去脸上的眼泪，语气坚定：“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也一定会来娶你。”

    易婷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她本来哭得满脸是泪，这会忽然笑起来，可这笑容莫名让人难受，“我会忘了你对不对？你也会忘了我？”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谁都不会忘了谁。”陈灏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