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夕阳向晚9
刘鄩深沉的目光扫了眼王蓁,又转而落在陌陌身上。
陌陌见刘鄩向自己看过来,吓地立刻垂下眉眼,头低的下颚紧抵在胸口上,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肚子里,却只留了一个眼梢,偷偷瞄着刘鄩,见他向着自己轻轻摆了下,陌陌如获大赦般,逃也似得一溜烟跑出了大帐。
直至跑出数仗开外,陌陌喘着粗气站住歇脚时候,才觉着自己此行有点对不住同王蓁素日的主仆情分。
陌陌用充满愧疚的眼神远远地回望了大帐一眼,抹着良心掂量,陌陌觉着此时就算谁再借给自己几个胆子,此时她也断不敢再回去,唯有心里默默地替王蓁祷一祷,求哪位过路的神仙显个灵,助夫人她早早脱离难海。
此时安静的大帐内,刘鄩收回的目光只凝在王蓁身上,面上却瞧不出究竟揣着个怎样的情绪,片刻才缓缓开了口:“这块玉,蓁儿你是必买不起的,这玉”
至此,刘鄩略顿了顿,目光中更添了几分认真,低问:“是不是李公子上回落在府中的?”刘鄩问话时,顺带将玉向她眼前递了过去。
王蓁低垂着臻首,眼见刘鄩将玉递在自己面前,却并没有伸去接,沉吟了半晌,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刘鄩见她承了,便将玉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的白宣上:“此番随军出征,你为何要将此物一并带着?可是有何打算?”
王蓁仰起脸,一对澄澈干净的美眸望着刘鄩道:“义父曾,这位李公子就是此番攻打应天的李克用的义子,对么?”
刘鄩点头:“不错,义父即将与他父子沙场相见。”
王蓁伸将那块玉拿在里,指轻抚着殷红丰艳的细润玉身,道:“蓁儿并不认得这是块什么玉,可方才义父那么,就必定是极贵重的物件了。蓁儿上次拾到人家的东西,却一直没会归还。因此蓁儿想,若义父将他们阻回黄河彼岸,到时双方言和时,我就借着会将此物托信使还给那位李公子,这样一来,这宝贝得以物归原主,我也不必落个不清白的名声”
至此,王蓁垂下眼帘,抻了下嘴角,声道:“拿着人家的东西,心里总归有点不踏实”
想起上两次,她便因这玉对刘鄩一而再再而三地谎,眼下都被拆穿了,只觉难为情,俏颜不觉染了两朵晕红。
可刘鄩此刻心中想的,却并不是王蓁此刻心里的这个意思。
见她垂着眼帘,面色俨然一副女儿娇羞之态,刘鄩突然想起那日晚间,在印月居房檐的红灯笼底下,王蓁同李嗣源俩人揪扯不清不觉就浮出一抹了然的慈祥笑意。
“蓁儿怎知义父必定会胜呢?”刘鄩笑问。
王蓁听刘鄩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也没往深里琢磨,随口便道:“蓁儿从没想过义父会败!”
刘鄩静静看着王蓁明澈如山涧清泉的两汪水眸,神情间却并未显出因她的话而生的喜悦,反而不着痕迹地微微皱了下眉,淡淡道:“胜败是兵家的常事,义父虽然身经百战,却也不能免俗。”
王蓁虽觉刘鄩言辞慎重,却仍没多想,笑盈盈道:“义父是谦虚谨慎,这个蓁儿明白,不过蓁儿还是觉得义父不会败。”
刘鄩缓缓垂下的目光,目光不着痕迹地又落回她上攥着的那块玉上头。
丝丝红珊瑚般的纹路,衬着王蓁白皙纤细的,看上去明媚的夺人双目,美好的相得益彰,好像两个东西天生就该像这样在一起的。
刘鄩默了默,又问了句好像没甚相干的话:“蓁儿,你可知义父此番为何会答应带你出征?”
王蓁当时虽也有点意外,但还没得空仔细琢磨这个事,此刻猛地被问到,歪着脸想了片刻,扯出个无邪笑靥,道:“必定是义父疼蓁儿,不忍驳了蓁儿的心愿!”
刘鄩的目光避开王蓁脸上那朵干净的笑,转而望向帐外,又问了句貌似不相干的话:“蓁儿你可还记得,你初入将军府时,义父赠你一副白梅图”
王蓁立刻点头:“自然记得!那副白梅当初是义父亲为蓁儿悬在房内,上面的两句诗蓁儿也记得清楚!”话间,王蓁将那首诗认真诵道:“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见她如此用心,刘鄩颇欣慰地点了下头,目光慈祥地赞道:“很好!诵的一字不错!”
王蓁得意地微仰起下巴,明媚的眸中皆是得色。
刘鄩低声道:“‘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这也是义父希望你日后能做到的。”
话至此,转回目光时刘鄩见王蓁眨着蝶翼般的大眼睛将自己望着,其中神情好像对这番话有些似懂非懂,便道:“或许眼下你听着还有些费劲,义父还曾读过一首李太白的,名为妾薄命的五言律,你可还有印象?”
王蓁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刘鄩并未责她,继续道:“这首诗中前半阙你不用理会,只记住后面四句‘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便可。”
王蓁默默地随着刘鄩将这四句诗念了一遍,本想提个心里的疑惑,刘鄩却并未让她开口,跟着道:“蓁儿,有件事你要明白,义父的将军府,虽能为你遮挡一时风雨,却并非是你一世安身立命之地。往后你或要经历许多事,到那时,还需你从世事中去自己颖悟,以增长自身资慧。所幸令义父欣慰的是,你虽天生得一副绝色姿容,却并未因此而生出浮华虚荣之性情,这便是你难得之处了。”
刘鄩的这一番话,的颇语重心长,将王蓁的怔怔然杵在当下,觉着心里好像有许多话想,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刚张了张嘴,突然听子尤在帐外道:“将军,大军准备启程了。”
“我即刻就来!”刘鄩对帐外高声了一句,回头见王蓁目光怔怔地凝着自己,似被方才的话给唬住了,转而有露出慈祥的一个笑,道:“眼下你不用想那么多,义父当初应了你爹好生照看你,必尽力保你安好,刚才的话,不过给你提个醒,来日方长,若有好的际遇,需学会好生把握!”
完,拍了拍王蓁的肩膀,又看了眼她里的玉,转身出了大帐。
王蓁脑子里早被这番话搅成了一锅浆糊,这锅浆糊一时弄不明白自己究竟了什么,竟莫名引出刘鄩这样的一番话。
先前的什么诗词,王蓁的浆糊脑子已全没甚印象,只一句话被落在灵台里,此刻正反复纠结:义父的将军府,虽能为你遮挡一时风雨,却并非是你一世安身立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