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维风及雨4
李存勖出口的虽是个有待商榷的口吻,可旁侧的众将却如滚开的沸水般,登时一片窃窃之声,安重诲竖着耳朵听去,好像站在李存勖背后的声音尤其响亮,且一片赞同。
嗯哼,果然是个借刀杀人的好局!
安重诲唇角勾出个凉薄笑,却听身后的一位年轻将领忍不住同身边的人低语:“少将军的锐麟军虽厉害,可少将军使用的兵器却是双剑,要与刘鄩近身交锋时候,少将军兵器上就先吃个大亏!”
另一个也随声道:“可不是么,此番必定有一场恶战,两军主帅也势必有场殊死对决,这对少将军太不公平啦!”
两边的议论各抒自见,上座的李克用紧皱着双眉,迟迟不语。
眼见大殿内一时难下抉择,安重诲心知这是李存勖的专设的一个套子,只等着李嗣源往里跳,抬起眼皮子撩了撩对面黝黑面皮上的那串得意的白牙,安重诲心里琢磨着,倘若那串白牙若再开口强逼,他恐要站出来一句了。
就在安重诲心里盘算着如何替李嗣源拆穿这个套子,顺带漂亮地将李存勖奚落一番时,李嗣源却淡然一笑,道:“却如存勖所言,此番征战我的锐麟军未立寸功,的确该表现一下,也凑巧刘鄩将这个难得的会送到了家门口,我怎能错过?”
此言一出,安重诲一愣,李存勖一愣,李克用也是一愣,连带整个大殿内的众将也同时一愣,殿内瞬息变得鸦雀无声。
李嗣源沉静的俊彦仍看不出表情,向上座的李克用略一拱,道:“父帅,嗣源愿请缨出战!”
李克用始终紧皱着眉头,还欲什么,却见李嗣源抬起头,黑曜石样的眸光沉着而对,似已成竹在胸。
李克用略略犹豫,最终轻轻点了下头:“好!本帅此番就令嗣源带领锐麟军,出城迎敌!”
决定了迎战的主将,李克用又安排好接下来的战事和攻防,议事也随即解散,李克用在应天府郡内的后庭设宴,同众将军庆贺此番渡河大捷。
李嗣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他这人向来有点不合群的毛病,不论大宴席,最多酒过两巡,立刻退席走人。
因他除身份特殊之外,还独领着生猛彪悍的锐麟军主将,又加之文韬武略军中更无人能及,年纪虽轻,论才情却连身为主帅的李克用都多不能及。性子是拽了点,可拽也却有拽的资本,便也没人敢拦他。
安重诲随着李嗣源饮宴中途便退了席,由院内出来,走至前殿回廊时,看看前后没人,安重诲终于忍不住道:“你以为你谁啊?灌江口二郎真君么?”
李嗣源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是。”
安重诲被他弄得没脾气,怒极反笑道:“亏你还灵台通透,既如此,为何要接下这个烫的山芋?明明知道此番要与刘鄩近身交战,且你的兵器又处于绝对劣势,且不锐麟军的战斗力,两将交锋时你就先吃了亏,他李存勖没能耐跟刘鄩单挑,这是明摆着要看你的笑话!”
李嗣源面无表情道:“你都了他没能耐跟刘鄩单挑,我总不能眼看着义父上战场?”
安重诲被他这一句噎的没了话,虽知道这算个正经道理,心里却仍是不甘,辩道:“好,就算不提这个。刚才我瞧着元帅明明想提你送讯和造旋桨船的双功,你为何不让?他李存勖大功独揽,分明就是恬不知耻!刘鄩和屈稼都不在,攻个城还不是易如反掌?有啥可炫耀的,攻不下才丢人呢!”
李嗣源难得安重诲给气得面红耳赤,轻挑了下好看的长眉,道:“你不服?现在回去跟义父讲,趁着众人未散席将功劳要回来还来得及!”
安重诲又被堵的没话,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袖道:“我承认没你那大的胸襟,你传讯的功劳你可以不要,可旋桨船却是我弄出来的,今日这一笔帐我算记住了,日后迟早同他李存勖讨回来!”
眼见安重诲一大男人,此刻孩子似得气鼓着两腮,李嗣源正欲开口,眼梢一闪,敛了唇角的一弯浅痕,看了眼安重诲,眸光跟着转向他身后。
安重诲是何人,只收了这一个眼神,也当即敛起情绪,迅速转身,见走廊不远处,李克用正缓步踱来。
见他二人都转过身,李克用笑道:“嗣源,宴席才开始不久,这么早就回去了?”
李嗣源垂眸简单行了礼,道:“因出战在即,想早些回府做准备,还请义父见谅。不过义父出来的也很早呢。”安重诲也同李克用行了礼。
李克用随意地摆了下,笑道:“我如今上了年纪,早已不胜酒力,再者有我在那里坐着,大家喝酒都放不开,我倒不如学的识趣些。”
李嗣源笑道:“义父向来体恤部下。”
李克用道:“这些人跟着我出生入死,都是拿命交出来的,我看着他们就像看你和存勖一样。”
话间,李克用已将目光转向安重诲,温和笑道:“今日有幸能见到安先生,我真是高兴,只可惜方才在殿上事多,来不及与安先生多聊。我听闻先生祖上是墨家的嫡系传人,安先生如今已是天下括第一人,不但精通奇门遁甲,且对天文历法,五行术数也颇有建树,先生如今能栖身于嗣源身侧,也是我全军之幸呀!”
安重诲没想到李克用对自己了解的这么多,又听他言辞恳切真诚,不禁动容:“蒙元帅谬赞,鸟择良木而栖,我同嗣源多年交情深厚,自然要为他分忧。”
李克用点头道:“其实我心里有数,此番渡河攻城的头功当你二人莫属,嗣源传回的消息和先生草拟的旋桨船,为我大军渡河创下千载难逢的遇,刚才在殿上,我”
“义父”李嗣源轻声打断李克用的话:“如今军心大振,为延续军中士气以备再战,首功理当授与存勖,义父不必内疚。”
李克用望着李嗣源皎若皓月的一对眸子,抬在他肩上拍了几下,沉声道:“义父知你素来胸怀宽广,这一点,存勖他远不及你!”
李克用转身看了眼身后跟随的侍从,那侍从立刻会意,转身去了不久,中拖着一个木托盘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