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干活时不觉着，此时被秋沁提及，王蓁才觉着嘴里渴的紧，接过茶杯就灌下去半碗，等喝饱了放下茶杯，转头见秋沁从火盆边缘的热灰里刨出一把带皮的烤花生，仔细吹干净外皮上的灰，用捧着递在自己面前。

    “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又指到这儿来了。”王蓁接去烤花生，秋沁另取了个茶碗，剥着花生壳，就着热茶问了句。

    王蓁里剥着花生，蔫蔫道：“我把雀翎盏打碎了。”

    “噗！”王蓁话尾音刚落，秋沁一口茶水没含住，全喷了出来，不偏不倚，迎面正喷了王蓁一脸。

    幸而王蓁此刻还算淡定，用袖子揩了揩脸上的茶水，水萌萌的眸子里盛着一汪浓浓的无奈，望着满眼惊变的秋沁：“连你这个不在书房里做事的人，也晓得那雀翎盏很贵重？这个我自然也是晓得的，只是苦于不知其价值几何，估不出我究竟要做多久白工才能还的上。”

    王蓁的这个还字一吐出口，秋沁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又喷到了她脸上。

    这回王蓁不能淡定了，用袖子将脸一抹，皱眉撇着秋沁道：“你要数落要骂人都随你，做什么左一口又一口朝我脸上喷水，我又不是花儿。”

    秋沁本想将她自己抵给将军都还不上那雀翎盏的一块瓷片，但见王蓁眼下这幅不骂自衰的表情，秋沁有点于心不忍。

    将一番刺激的言辞又咽了回去，秋沁拣了个温和点的话头问道：“这回你闯了这大的祸，将军除了罚你来扫马厩，可还过旁的？”

    王蓁摇头，一对好看的含烟眉皱的更紧：“将军虽什么也没，这却也是令我最头痛和不安的原因。”

    秋沁挑眉：“什么也没不好么？难不成你想将军将你卖给人牙子？”

    王蓁轻叹：“若是将军要打要骂，我心里或还觉着踏实些，可偏偏将军他什么也不，仍如往常一样罚来扫扫马厩，我心里就没底了。”

    听她这么一，秋沁拍掉中的花生壳：“你这话倒的有几分道理，将军一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犯了这么大个错，却同平时罚的一样，是有些不合常理。”

    王蓁见连秋沁都这么，心下更没底，连吃花生的胃口都没了，将里的花生壳丢进火盆里，单撑着腮，一脸的愁云惨淡万里凝。

    两人闲坐了片刻，秋沁觉着屋里的气氛实在压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距离吃饭尚早，便拍了下王蓁的肩膀道：“别闷头想了，想也没用，将军的心思靠咱俩这两颗脑袋是琢磨不透的，没准儿因你素日被罚惯了，将军懒得想，顺口就罚了。”

    秋沁话刚落，臂上就挨了王蓁一拳：“去你的，你才被罚惯了呢！”

    秋沁站起身，拍了拍袍摆上落的花生皮：“吃饭尚早，上回将军赏赐的野味儿我还存着些，带你上园子后头烤肉去！”

    听烤肉，王蓁一双大眼睛雪亮雪亮的，但只亮了一瞬又马上黯淡下来，噘着嘴呐呐道：“不行，我眼下正挨罚呢，万一被将军知道我偷跑去烤肉”

    秋沁已披上了外袍，笑道：“放心，咱们将军没那么多闲时盯着你扫马厩，我吩咐子们将马厩里洒扫的勤快些便是。”

    王蓁听他这么才彻底放下心，扯着秋沁的袖子就往门口走，早将个罚字丢到了九重天外，随着秋沁出了门，便向后园的半坡山地走。

    李嗣源的府邸位于长安城内，旧日李唐皇城东侧的永嘉坊，是当时皇亲贵胄居住的一块福地，南面临着当年唐玄宗和杨贵妃长居的兴庆宫，东面挨着通化门，北部偏居一片广袤的丘下，是个要热闹有热闹，要山水有山水的神仙居所。

    王蓁和秋沁来的这个地方，就是背面后园最偏僻的一个林子。

    此处的树木未经府中花匠们精心照料，长得虬枝遮天，杂木掩地，林木肆意而丰茂。

    王蓁边走边踢着地上几乎及膝的积雪，嘴里忍不住嘟囔：“尽哄人，这地方这么厚的雪，又没个干燥处，还烤肉的呢，能生起火来恐都困难！”

    秋沁却并不理她抱怨，径自带头往林子深处走，最终停在一颗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老榆树下。荒林中乍然辟出这么一块开阔平整之处，最难得的是老榆树的伞状枝冠将雪全接了去，树下落得一片干爽。

    王蓁喜道：“你是如何寻着这么个妙地的？真真儿是个架火烤肉，煮野茶的好地方！”

    秋沁一脸得色道：“这种好地方，自然还得托咱们将军的福喽！”

    听见这句话，王蓁里刚捡的几根枯柴掉了一地，紧张地将秋沁望着：“这么将军他也是常来的？那咱们还是赶紧走”话时转身就要走，被秋沁扯回来，在一截枯树庄上坐下。

    秋沁将她捡的柴理成一堆，将随身带的火镰子丢给她，笑道：“看你，听见将军都跟避猫鼠似得。”

    王蓁接住火镰子时仍一脸的不安，凑近火堆将火镰子打了好几下，半个火星子也没打出来。

    秋沁眼见她心不在焉，伸拿过她里的火镰，只一下就摩出了火星。

    将燃着火苗的枯枝围住，秋沁心笼火时顺口道：“以前同将军出来狩猎，无意间发现这个地方，后来我和春池，冬泠，得着同时闲假的时候，就常相约着来这地方烤肉解馋。你放心，我们玩了几年，一次都没遇见过将军，你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听他这么，王蓁跟悬吊子似得一颗心总算归了位，将已经做好的木架子夹在火堆上，王蓁用雪将拎来的水壶简单洗了洗，将皮水袋里的水灌进壶里，挂在木架上。

    秋沁的脚很利落，王蓁烧水的功夫，他已经削好出几根木签子，将肉串好架在了火堆上。

    王蓁又捡了一些枯树枝，坐在秋沁身边心不在焉地往火堆里添柴。

    秋沁翻动着火上的肉串，见王蓁始终蔫蔫的没精神，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发愁，只要挨过了这一劫，等到过了腊八节，将军身边没准就用不着你伺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