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夏瀞平日再沉稳，此刻也渐渐有点沉不住气了，眼看天光就要放亮，一时寝宫中契丹的宫人过来若撞见李嗣源，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心急如焚，可眼下李嗣源与王蓁孤男寡女地在寝殿里，且又是同塌而眠，夏瀞觉得自己要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恐撞见什么不该见的就不好了。

    正踌躇难为间，眼角余光闪过一角素色裙角，夏瀞一回头，沫沫已经带着昨日那一众宫女行至她近前。

    夏瀞看见沫沫的时候，沫沫也正探着脸，满眼疑惑地瞅着她。

    “夏姑娘你这早就守在寝殿门口了，可是寻姑娘有事？还有，你这头发怎么湿漉漉的？可看着又不像是刚洗过，倒像被夜露打的，啊，莫非你”沫沫抬摸了下夏瀞的肩膀，发现她的衫子也同样带着夜露侵染的潮气，忍不住惊讶道：“莫非你一宿没睡守在这儿？”

    夏瀞默不作声，只皱眉看着眼前一脸惊奇的沫沫，脑子里琢磨的是将眼前这一众宫女全部劈晕，还是暂时拖住。反正是绝对不能让她们瞧见将军在里面。尽管眼前这些宫女全是王蓁由中原带过来的，可是除了夏瀞自己，她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尤其事关李嗣源的安危。

    正琢磨哪种方式最为稳妥的时候，寝殿里却悠悠传出来王蓁的声音：“是沫沫么？都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大清早的在外面跟谁聊天呢？”

    夏瀞的刃几乎已经挨着了沫沫的后脑勺，听见王蓁的这声唤，心里登时就生出无数疑窦：莫非将军他已同王姑娘谈妥，两人和好了？所以将军他听见自己的提点没半分动静，这是预备着要带王姑娘走的意思？

    就在夏瀞这一连串疑窦从灵池中飘过的时候，沫沫已经清脆地应着声，带着一众宫女绕开她身侧，推开门走进了寝殿。

    揣着满腔疑窦，夏瀞随在众宫女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寝殿内同昨晚她离开的时候并没什么特别，王蓁的雕花大秀床床幔已经挑开，柔软的织锦绫被凌乱地摊着，仅着一席素色宽襦的王蓁形态慵懒地倚在床头，就如每日清晨起床时候一样，只是在看见夏瀞随沫沫一起进来的时候，漂亮的大眼睛里稍稍露出些惊讶。

    将军他人呢？

    夏瀞的目光在寝殿里迅速扫了一圈，目光最终忍不住又落在王蓁的大床上。

    将军他该不会在被子里？

    脑子里正考量这个自觉十分不靠谱的想法的可能性，夏瀞没留意王蓁已行至近前。

    抬轻轻地在夏瀞肩膀上拍了一下，待夏瀞回头时，正对上王蓁莹莹含着笑意的明眸：“瀞瀞你平日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居然也有走神的时候啊。认识你这么久，今儿我还头一回见着呢，你这早过来仍是来抄经的？如此之勤奋，看来你果然是悟到了，看来我这个渡人之法甚有成效哎！”

    夏瀞嘴角抽了抽，点头应承：“姑娘所用此法，却是个妙法无疑。”

    王蓁攒出朵十分慈祥的笑靥，也轻轻点了下头，带着这个慈祥的笑靥，王蓁转回身去看沫沫和一众宫女时，却发现原本活泼泼的一群宫女，此刻却像白日撞鬼般戳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床，一动都不动。

    “你们这是”王蓁话时，眸光顺着一众宫女的目光看过去。

    “你”抬指着床边端然而坐的李嗣源，王蓁“你”了半晌，终究没“你”出下文来。

    夏瀞虽没料到此日清晨是这么个局面，也没弄清楚自家将军昨晚的夜行衣，是如何换成了今晨这身家居的常服。但王蓁等一众人的反应却是在她意料之中。

    将军既已亮明了身份，她此刻能做的，也唯有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遇鬼杀鬼，遇神降神了。因此，夏瀞此刻的神情间倒比先前从容不少。向着李嗣源微施一礼，悄然退向寝殿门前。

    李嗣源此时一席玉色宽衫，眉宇间带着玉树颓山的慵懒，连带束发的长缨也显出些微的凌乱，俨然一副好梦初醒的模样，连带望向王蓁的眸光中都带出几分嗔责。

    李嗣源这样一副模样落入满殿的宫女眼里，俨然就是俩人相拥而眠宿夜才起，这俊俏将军此刻还在嗔怪她们这些人扰人清梦呢。

    沫沫等一众宫女疑惑丛生的目光，不自觉就同时又转回王蓁身上。

    直勾勾戳在原地的王蓁，被这些转向自己的目光神剑戳醒，咽了口吐沫，然后在猛然转回身的一刻，用背使劲揉了揉眼睛，再重新回头看一遍，李嗣源依旧在床边坐着

    原来这不是梦啊。

    当整座大殿鸦雀无声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宫女沫沫。

    沫沫一向自诩善解人意并十分地体恤自家主子，此时见王蓁默不作声，便在心里琢磨：通常被人撞破这样的事，姑娘她自然是害羞且难以启齿的，身为姑娘的贴心忠婢，此刻最当做的当时为二人寻个合适的台阶。

    于是，沫沫便最先收拾起惊诧，攒出个落落大方的模样，给李嗣源略施一礼，转身倒了杯茶。

    李嗣源由沫沫中接过茶盏的时候，眸光一掠，淡淡道：“我记得你原是薇璃宫的宫女，原来你也随着蓁蓁一同来了这里。”

    沫沫听闻李嗣源竟然记得自己，兴奋脸瞬间涨红，立刻又深施一礼，便将如何被送去和亲，并如何一同随着王蓁入契丹皇城的始末缘由，分毫不差，滔滔不绝地同李嗣源讲了一遍。这其中还包括一路上王蓁同耶律德光相处的许多细节，连带拒绝做大阏氏的忠贞不渝的曲折过往，都一并交代了个门儿清。

    沫沫的脑子好像在听见李嗣源那句话时就被下了蛊，语气好似生怕李嗣源生出什么误会，解释地尽详尽细，听得一旁默不作声的王蓁后槽牙磨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拎着沫沫的脖领子将其丢出殿外去。

    王蓁往日只觉得沫沫话多，此时方才发现，她还有这么个色令智昏的毛病，美色当前就忘了身在何处。

    就在沫沫同李嗣源巴拉巴拉正的起劲儿时候，一串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分散在整个寝殿的周围。

    站在门前的夏瀞脸色瞬时一变，下意识伸摸向腰侧的吴王金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