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苍黄翻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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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源腿上安置着玉玲珑,正压指调弦,经屈稼这么一提方才抬起头,远远地扫了眼幕上星辰,道:“不急,距降霜至少还有两个时辰。”

    屈稼见他没走的意思,便坐下继续斟酒浅酌。

    安重悔笑对屈稼道:“这回见识如何宠妻了吧,要么就将人伤的至死方休,要么就宠上九天,甘愿随着人家上穷碧落下黄泉!”

    屈稼嗤嗤地笑起来,却道:“我倒觉得,像将军这样宠自己的女人也没啥不好。反而是先生你”

    屈稼至此话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安重悔,终忍不住继续道:“句良心话,今夜我冷眼来看,契丹的那公主确实不赖。”

    安重悔原本想拿李嗣源诙谐,却没想到屈稼的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到耶律修敏身上。

    他心知屈稼的是一番肺腑,也是为了自己考虑。安重悔不觉将目光转向相邻的那个火堆,那边的三个女子不知正谈什么,只见三人皆垂眸深思,神态肃然宁静,只耶律修敏在娓娓述。

    “我不愿言儿女情事,却并非因嫌谁不好。而因夙愿未了,还没到思虑这些的时候。”安重悔语气淡淡的,迥异明亮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篝火,其中似隐着浓的化不开的思虑。

    李嗣源调琴的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安重悔,长眉微蹙道:“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在埋怨本将军?”

    安重悔抬头迎上李嗣源的眸光,定定地凝着他。片刻,安重悔淡淡一笑,端起杯将酒一饮而尽。

    屈稼有些揣不透这两人之间的哑谜,只是觉得此时的安重悔,情绪里似乎对李嗣源确实隐着些许的不满。这个发现倒令屈稼感觉十分惊讶,也很好奇。

    自他加入锐麟军以来,安重悔同李嗣源的关系根本就是固若坚磐。李嗣源不在军中时,皆以帅谕相托安重悔,两人之间行事的默契,更不是一般人能及。

    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也有间隙,屈稼觉得很不可思议。

    ***

    夜渐苍老,一轮银盘已渐向西,三人各自起身准备回去。

    王蓁因坐的久了,起身时只觉腿脚一阵酸麻,旁边李婉娘的丫头赶紧上来扶住了她。

    直至目送耶律修敏同随侍的宫女消失在苍然夜色中,王蓁和李婉娘才相伴往回走,才走了没几步,便见前面有人缓步而行,再仔细看,却是李嗣源和屈稼。

    不用多想,他俩这是在等着她俩呢。

    王蓁和李婉娘走至二人近前,李嗣源和屈稼早顿住了脚步。

    李嗣源伸出,王蓁略怔了怔,便将交到他的中。

    “这么冷?”李嗣源微皱了下眉,伸解开自己颈上的如意双绦,将宽大的裘氅搭在王蓁肩上,亲为她将绦带系好,语声温柔中夹着责备:“知道要降霜,却不晓得要添外衣。”

    “刚才被火堆烘着身上都出汗了,就让毛铁抱着大氅先回去了。他正值长身体的年纪,瞌睡多,我就没叫他再来。”王蓁浅笑着搓了搓,此时裹住他的大氅,方觉出身子冰凉。

    “挨了冻,还狡辩。”李嗣源低嗔,握着王蓁的向营帐走。

    虽是被嗔,心里却暖暖的,王蓁唇角噙笑,上前挽住李嗣源的臂,带着几分撒娇地挨近他的身旁。

    感觉她走路时脚步微滞,李嗣源转眸看向紧挨着自己的身侧的王蓁,低问:“怎么?还不想回去?”

    王蓁举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原本想什么,却觉着鼻子痒的很,猛地打出个喷嚏。

    李嗣源瞧着她,不觉淡笑:“还是回去吧,贪玩也要当心冻坏了身子。”

    与王蓁回到营中,经过自己的将军寝帐前,王蓁却停下了脚步:“我睡不着,陪我下会儿棋吧?”

    李嗣源低头见王蓁一对湿漉漉的眸子将自己望着,便牵着她转身进了自己的寝帐。

    帐中紫铜镶金大暖炉的镂空花格中,隐隐透出火红玛瑙色,整座寝帐被烘地暖融融地。王蓁迎面被热气一扑,怔了片刻方才缓过神来。

    李嗣源亲替她解去大氅,王蓁此时方觉身上由内里往外透着沁然寒意,鼻子一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将大氅搭在鸡血藤雕的木架上,李嗣源转身走至王蓁身边,抬覆上她的前额。

    他温暖的掌覆上来,王蓁才觉自己的前额一片冰凉。

    “趁寒气还未侵入,先泡个热水澡驱一驱。”李嗣源话时已向门口的侍卫吩咐下去。

    王蓁本欲开口,那侍卫已经去了,便只得在茶席上坐下,见旁边棋桌上铺着一副残局,略看了看局,便信捻了白子落入其中。

    李嗣源将寿山炉中的香品换过,才在王蓁对面的茶席上坐下来。

    王蓁正独弈,鼻息间突然嗅到一股清浅微甘的香韵,抬头见香炉的孔隙中有流岚徐徐,便问:“多了些甜香气息,你换了香品?”

    李嗣源正分茶,听她问,便道:“嗯,这一款香名‘伴月’是我新调的,里面添了白梅,沉檀和豆蔻。难为你竟能辨出来。”

    听李嗣源这么,王蓁不觉双颊微微泛红。

    当初还是在源缘轩时,偶夜,她随侍他于灯下读书,她闲来无趣,便悄悄将窗棂推开往院子里,恰逢当夜月色溶溶,她便随口念了句:“香断灯昏吟未稳,凄清。只有霜华伴月明。”

    吟罢,忽然想起房中李嗣源尚在,顿觉羞地无地自容,偷偷回头看他,见他垂着眸,握一支玉竿豪不知正写什么,模样专注而安静,似乎并没听见她方才了什么。

    待他去歇了,留王蓁独自整理书房,就在收拾书案上堆叠的一应书信邸报时,一纸素笺悄然滑出来落在地上,她拾起来看,见上面写着:“我念梅花花念我,关情。起看清冰满玉瓶。”

    他新调香品起名“伴月”,其中又添了白梅,意思自然再明白不过。

    没想到他竟记得

    王蓁心下微恸,不觉抬起头,正对上李嗣源幽深的眸。

    正不知该什么,帐外有侍卫禀道沐浴用温汤已经预备好了,李嗣源便命人将水抬了进来。

    寝帐内的侍卫皆是伺候他惯了的,悄无声息地在内寝殿将一应事物预备妥当,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帐内又只剩下王蓁和李嗣源俩人,隔着屏风,王蓁依稀能看到有水雾弥漫升腾,空气中多了混有中药的淡香润气。

    “趁水热好生将身子暖暖。”李嗣源话时,已没再看王蓁,长眸低垂只专注窥于棋局之上。

    王蓁双颊早已如染醉霞,起身向白梅大屏风后走去。

    心里虽然知道李嗣源是谦谦君子,但这样与他同室而浴,仍免不了娇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