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安常珍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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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头看着里的食盒,春沄缓缓抬起的目光落在王蓁修浚的背影上,他觉得方才没对她出真像是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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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缘轩的镂空窗格外,伴着疏落月光,由竹青色的纱橱内,隐约透出夜深篱落一灯明,微风吹动吊角勾头的铜铃,又是萧萧梧叶送寒声的季候。

    促织轻叹着将夜无限拉长,李嗣源就着一盏宁寿添香书灯,不觉已将满满一匣的白折子全批阅完了。

    顺将玉竿紫毫丢入笔洗中,李嗣源以二指轻轻揉捏清明,攒竹二穴,使略有些酸涩的双目渐渐放松下来。

    待再睁开眼时,却见书桌边上摆放着一个精致巧的食盒。

    李嗣源看着那食盒微微蹙眉,开口唤道:“春沄”

    春沄应声,由外厢悬着锦幔的朱红殿柱后绕进来,恭敬地请了一礼。

    “这是什么?”李嗣源的目光只在春沄的身上一扫,便又落在眼前的食盒上。

    春沄没抬头,躬身垂首恭敬道:“回将军,约午时初刻,王姑娘曾来找过将军,恰将军出府去了,这个食盒是王姑娘留下的。”

    “蓁蓁来过?”李嗣源微蹙长眉,伸将食盒打来的同时,继而问道:“她可曾留话?”

    春沄轻轻摇头:“王姑娘只留下这只食盒,并没别的。”完,春沄趁着李嗣源去看食盒里东西的空挡,偷偷抬眼打量他的神态。

    如果李嗣源此刻抬头,便会立刻发现春沄并没实话。

    这只食盒根本就不是王蓁留给李嗣源的,那里面已经冷透的紫苏炒螺肉,其实他已经赏给了他。

    这份鲜美的紫苏螺肉,春沄并没动一筷子。

    因为春沄心里清楚,这道菜必是她亲采洗挑拣,亲自下厨,站在熏热的炉灶旁,她的一颗心,就同炉膛里的炭火,还不知是怎样炙热地的一份心念,却

    看着她明眸中流泻的失落,春沄光想一想就觉得万分心疼。他一定要帮助她,让李嗣源晓得她的疼,最好让李嗣源也疼。

    这就是春沄所理解的,春池曾对他的:另一种守护她的方式。

    ***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巴山蜀地秋雨面如锦针,一入夜便细细密密地织就起来。

    伏羲式玉玲珑古琴,就摆在衔霜阁二层,内寝秀阁满月轩窗前有个叶紫檀琴台,细密的雨丝,由蒙着湘妃色的纱橱外飘散进来,房内渐聚了氤氲气息,便渗入肌肤些微的凉意。

    已过酉时,王蓁遣安娘和其他侍婢去了,因她先前在抚琴,不需挑灯研墨,便连值夜的丫头也未留。

    此时微感凉意,王蓁起身又向香炉内添了一片桂樨香片。

    只薄如雪片的一个香片,一入炉顷刻便泼散出清雅微甘的甜韵,王蓁的唇角不觉便勾出温婉浅靥。

    桂樨香是最近李嗣源专为她新调的香品,里面除仍用青檀之外,又新添了肉桂和木樨,因而气味甘甜温润,正适合秋雨连绵的季节使用。

    秋日渐寒,前阵子李嗣源请保升和尚入府为王蓁请平安脉。

    保升和尚她脉象略带寒虚,听闻此言,李嗣源便再不许她用清心宁神的伴月香,便重新调了这款桂樨香。

    轻轻阖上岫玉鸳鸯炉盖,王蓁转身又坐回窗前。

    虽然她眼下是坐在二楼的绣阁中,可窗外雨敲碎叶之声仍瑟瑟入耳。

    邻坐的轩窗外是一颗虬劲参毅的古黄桷,硕大如伞的树冠几乎遮蔽了整个院落,风吹过时枝叶晃动如抖擞颈髯的巨狮,守护着窗下的主人。

    熄了缠枝高烛,只留桌上一盏读书用的文槐灯,守着灯下温润徐徐的一盏清茶。

    王蓁呆呆地发闷,听那雨声在瓦上,雨声在树上,雨声在檐下,雨声在窗上,敲出各种不同的声响,无往不添喧嚣,却又更显出房中寂寥。

    这一夜的雨,竟真叫王蓁头一遭听出巴山夜雨的别致风趣。

    忽而有微风夹着水汽鼓起了竹青纱橱,王蓁边的灯芯敏感地摇晃着,召回王蓁的思绪,待她回头去护烛火时,却发现边的案上,竟放着一支柔脂清芳的木芙蓉。

    王蓁拿起桌上的木芙蓉仔细打量,见柔软的花瓣上还带着细晶莹的雨珠。又转而向房中四顾,并不见有人。

    这间绣阁不大,除了一张雕花大绣床和妆台,就只悬着一层芙蓉色的薄幔,一眼可觑全室。

    许又是哪个丫头淘气,生出新点子来同她闹着玩。王蓁心里这样想。衔霜阁外不远就有一大丛木芙蓉,她常看见有院子里的丫头流连其中赏玩花木。

    里捻着那只含娇带泪的木芙蓉,王蓁向书桌旁坐下,略想了想,便将花枝放在旁边,伸取来一支兼毫楷,蘸了砚中余墨,提笔在纸上写道:庭前雨扫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

    刚写下两句,突而有疾风穿堂而过,吹地后窗的窗棂一阵噼啪乱撞。

    王蓁赶紧起身去关窗,待再回来时,却见她刚写下的那两句后面,竟又添了两句:正似美人初醉着,强抬青镜欲妆慵。

    王蓁一看这后面的两句,便将唇一呡,轻笑叹道:“哎,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她一语才落,就听身后一句且恼且笑的声音道:“除了本将军,你还想嫁谁?当是‘一炷后庭香袅。风流帝子不归来,满地禁花慵扫’”

    王蓁举眸侧觑,李嗣源已长身玉立于眼前。

    本欲开口嗔笑他的那句“风流帝子”,却见他外衫的两肩已被雨打湿。

    王蓁赶紧起身替李嗣源褪去外头的一件家常素锦宽衫,终忍不住念道:“下着雨还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不能等一天?昨日你还同我秋夜寒气重了,今日你自己就先犯了”

    话还没完,只觉腰身被一勾又一带,人便跌入眼前的胸膛里。

    “要紧的事确有一桩。”李嗣源将王蓁紧掬在怀里,一个转身坐在了她先前的位置上,顺带将她安置在自己腿上。

    “什么?”王蓁挑眉看着他。

    李嗣源就着薄烛晕打量她,见她已卸了妆,一挽绿云只用一只极素净的白玉簪子固定在脑后,却是一番经珠不动凝双眉,铅华销尽见天真的风流紫铜,便忍不住轻捏着她的下巴,将一吻印在那巧的耳珠后。

    “到底是什么?你”王蓁轻轻推了推李嗣源的胸膛。

    却听李嗣源在耳畔呵着热气,低低地吐出二字:“想你。”

    这两个字将王蓁双颊扫地霎时霁艳如霞,连带推着他胸膛的也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