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局
“天牢?”沈陶陶不可置信般地念出这两字,握紧了江菱的,颤声道:“他做了什么?”
“假传圣旨令金吾卫搜宫。”江菱迟疑一下,还是轻声道:“还有谋害贵妃。”
“这两样,皆是死罪”沈陶陶自语了一句,只觉得胸口发闷,眼眶也随之一红。她竭力平复着心绪,但嗓音仍旧是哽咽而颤抖:“这不像是他会做出的事。是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江菱,你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的和我一遍。”
江菱拗不过她,迟疑了一阵,终于慢慢开口:“应当不是我洗浴回来的时候,见到寓所走水,却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与顾景易在一处,便去寻他。谁知道我们两一碰头,才知道他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记。”她顿一顿,又道:“就在这个时候,左翎卫突然得到消息,是金吾卫们奉密旨搜宫缉拿刺客,要左翎卫协助。我赶过去,却在金吾卫中见到了辅国公世子。”
沈陶陶的眸光重重一颤。
江菱继续着:“他领着一支金吾卫,一座宫室一座宫室地搜了过去,不要命一般。直到,我们搜到了瑶华宫里,宋珽比我快上一步,策马撞开了门。我从前殿跑过来的时候,金吾卫们已经放弃,只有辅国公世子一趟趟地下水,一趟趟地找。直到最后,终于将你从水中救起。”
她停了一停,似乎是回忆了一下那个令她震惊的场景:“之后,你被一群太医医女带到厢房中,生死不知。辅国公世子便如疯了一般,用剑逼着李贵妃跳了湖。”
沈陶陶身子一歪,近乎是脱力般地软到在榻上。
江菱不会骗她,宋珽确是假传圣旨,也确是杀了李贵妃。
众目睽睽之下,做不得伪,亦洗不脱罪。
“假传圣旨是死罪。谋害贵妃,罪加一等。”沈陶陶喃喃自语着,紧紧闭上了双眼,只觉得仿佛仍在水中,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她与宋珽之间,已度过长长两世。
上一世中,他生她死。
这一世,他以自己的死来换她的生。
难道他们之间,就非要以生死句读?
沈陶陶深吸一口气,拭了拭眼角,强撑着自榻上下来,套上丝履,披上外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江菱见状吓了一跳,忙伸去拉她:“陶陶,你要去哪里?”
“去找无为国师。”沈陶陶的嗓音有些发颤,但步子却不停:“我不能让宋珽死。”
重来一世,不应当是这样的结局。
“找国师有什么用?”江菱愈发骇然,拉住她的衣袖不肯放:“陶陶,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但是假传圣旨是死罪,谋害贵妃亦是!国师救不了他,你也你救不了他!”
沈陶陶咬唇,语声中透着几分决绝:“就算是螳臂当车,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要一试。”
青云殿中,无为正魂不守舍,连眼前的丹药过了火候,也未曾察觉。
他此刻又是后悔,又是后怕。
若是早知道那辅国公世子得了消息,会不要命地假传圣旨救人,会在宫里逼死李贵妃,他打死都不会将那沈女官出事的消息带给宋珽。
但如今,什么都是晚了。往后没了宋珽透漏的消息,这国师之位能不能稳住另。就这眼前的事,不定便顺藤摸瓜地查到了他的头上,当时候给他也摁个谋逆之罪,那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正后怕,一名道童匆匆自外头进来,向他禀报道:“国师,尚籍司沈女官求见。”
无为眼皮一跳,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忙道:“快请!”
沈陶陶很快进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只待槅扇一阖,便开门见山道:“无为国师,您应当已经得到了世子出事的消息。”
无为眼角一颤,也不推脱,忙道:“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定当逢凶化——”
“国师。”沈陶陶打断了他的话,定定看向他:“若是没有世子提前给您那些风霜雨雪的消息,不知您这国师之位,是否还能坐得稳当。”
无为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宋珽是什么都告诉她了,便也不再隐瞒,只叹息道:“既然沈女官您知道了,贫道也不隐瞒。昨夜得到消息后,贫道便在圣上面前进过言了。奈何世子犯下的的确是重罪,圣上又在气头上,半句也听不进去。今日一早,辅国公府递上来求情保人的折子也被打了回去。”
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嗓道:“听闻方才辅国公也亲自入宫求情来了,听都捧着丹书铁劵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半个时辰了,圣上仍是不见。”
沈陶陶的面色一寸寸地白了。上一世中,辅国公府之事,她多少知道一些。圣上一直对辅国公府有几分忌惮之心,但顾忌着天下悠悠众口,不好出打压。如今宋珽送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上去,圣上怕是不会放过这个会。
她咬唇道:“就没有其他法子?”她罢,豁然想起那一夜中看到的事情,立时抬起眼来,不顾一切道:“若是李贵妃本身私德有亏呢?是不是就能替世子脱罪?”
“私德?你的是”无为也是一惊,但旋即又叹息道:“就算李贵妃的事能揭过,假传圣旨之事又要怎么算?若是轻纵,便是天家的威严扫了地。圣上绝不会放过此事!”
这几句话,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淋下。
她的面色惨白,却仍不放弃最后一缕希冀,哑声道:“无为国师,若是我能以近几年中发生的一些时事交换,您能否带我去天牢中见他一面?”
宋珽并不是一个不留后路的莽撞之人。若是见到了他,兴许他会有为自己脱罪的法子。
无为也是眸光一亮,但旋即又垂首叹息道:“从昨日起,天牢里里外外都守满了圣上的亲卫。除了圣上便是皇后娘娘来了也进不去。沈女官,不是贫道不帮你,是贫道真的无能为力啊!”
仿佛最后一缕希望也被掐断,沈陶陶不知自己是怎么出了青云殿的,只一路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有人与她打了个招呼:“您今日这么早便来送饭啊?哎?怎么食盒都没带?”
沈陶陶慢慢转过眼去,见是闲月宫门口守门的两个宦官。
他们大抵是以为她又来冷宫给妃嫔们送饭来了。
沈陶陶本想摇头,但听到食盒二字,却又想到了什么,转过目光,对那宦官道:“我来看看那位惠妃娘娘。”
那宦官似乎对上次的事仍有些心有余悸,但因收过银子,还是给她开了门:“那您可得心些。别惊动了旁的几位。”
沈陶陶轻轻颔首,沉默着进去了。
惠妃依旧是在自己的房中坐着,目光僵木地凝视着眼前的墙壁,一动不动。
沈陶陶在她旁边落满灰尘的椅子上坐下,顺着她的目光呆呆地看了一阵,终于低声道:“我没护住她。”
惠妃木木地坐着,没有半点反应。
沈陶陶的嗓音有些发颤:“我还带累了宋珽。如今他人在天牢里,随时可能会被赐死。我不想让他死,可我该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救他?”
惠妃没有回答,甚至连坐姿都不曾动上一动,只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墙壁。
沈陶陶本也不打算从她这里得到答案,发泄般地自语了一阵子后,终于勉强冷静下来,竭力想起了为宋珽脱罪的法子。
如今能够救宋珽的,唯有圣上。
可圣上又有什么理由,放过一名假传圣旨之人?
仿佛是一场死局。
“死局。”沈陶陶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心中愈发绝望。
“死,该死!”惠妃倏然厉声开口。
沈陶陶一惊,以为惠妃又要发难,下意识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但旋即却发现,惠妃一动未动,视线仍旧死死地盯着墙面。
沈陶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阵,倏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走上前去,伸出,一点点地摸了过去。
闲月宫年久失修,墙皮已经斑驳,露出里头一块块红褐色的土砖。
沈陶陶顾不上脏,顺着砖缝一点点地摸了过去,终于摸到一块有些松动的。
她心中一跳,用力抽了两下,还真被她抽出来一些。
但抽出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后,其余的部分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以她的力道怎么也无法将其取出。
沈陶陶再不迟疑,一把拔下束发的银簪,以尖锐处往砖缝里捅去。
一下,两下——
一直到指尖发红起了水泡,那块砖终于‘咔’地一声从中裂开。
沈陶陶忍着疼,将裂成两半的砖块一一取出放在地上,这才终于看见,隐藏在砖块之后的,是一张细细叠了数下,已经有些发黄发烂的宣纸。
沈陶陶心地将宣纸展开,目光落在那娟秀的字迹上。
她一行行地读了下去,一双杏眼越睁越大,旋即,竟落下泪来。
这是惠妃曾经多年收集的,关于李氏一族意图谋反的证据。
宋珽之事,尚有转。
太极殿中,谢源正敛眉坐于案前批着奏章。
贴身服侍的王公公心地走上前来,禀报道:“陛下,太府寺掌籍沈陶陶求见。”
“太府寺?”谢源冷哼一声:“又是来给辅国公世子求情的?”
王公公迟疑一下,还是压低了嗓音道:“她,她里有李氏一族谋逆的证据。”
谢源朱笔一顿,面色微沉,不辨喜怒:“让她进来。”
王公公应了一声,很快带着沈陶陶进来。
沈陶陶于龙案前跪下,叩首道:“太府寺掌籍沈陶陶叩见陛下。”
谢源示意众人退下,这才冷声道:“你里中有李氏一族谋逆的证据?”
“是。”沈陶陶双将自墙缝里寻到的宣纸奉上。
谢源看了一阵,剑眉皱起:“你从何得来的?”
沈陶陶垂首答道:“自惠妃娘娘中。”
“惠妃?”谢源眯起眼来,似乎已不大记得这个自己曾经宠爱过的女人,好半晌才冷冷道:“朕会令人查下去,若真有此事,李氏一族,定不轻饶!”
沈陶陶深吸了一口气,倏然开口道:“若这纸上所书不假,臣可否斗胆问陛下要一件赏赐?”
作者有话要: 只要我把灯开得够大,天就还没黑,天还没黑就还是下午,还是下午我就没咕!(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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