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芝确实是个聪明人,找刘向辉是个错，但找孙红英就一定没错。

    听了她一番话，孙红英深深察觉到了危感,第二天就顶着一脸的红点麻子跑去了生产队。

    张卫东是真不想她回来,本来记分员的活儿要的是公正，可在孙红英上却成了发泄她个人情绪的报复工具，偏偏她男人有些关系，拿她没办法。

    这段日子队里没有她,反而更加和谐,如今她回来了,肯定又要不太平了。

    张卫东叹着气,违心地冲着孙红英欢迎。

    “可不是，都养了十一二天了，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孙红英扫了一圈，也没看到夏宝珍，拉着脸，“那寡妇呢？到点儿了咋还没来,迟到了扣分不知道啊？她嫂子就顶我的班干了两天,就真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了是不是？”

    张卫东伸,打算两句,孙红英压根不给他这会,“老虎不发威，还当我是病猫啊！天天就琢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能卖几条破丝巾，还以为自个儿是啥人物了？也就是瞅着我不在，不然非收拾他们不可！”

    张卫东心头一跳，那夏宝珍是昨儿个才卖的丝巾,这孙红英怎么今天就立马知道了？肯定是有谁跑去跟她告状了，不然也不至于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上工。

    到底是哪个嘴碎的，见不得队伍太平几天，非要折腾出这些糟心事。

    果然当这个队长是劳心劳力，上任队长年纪大了退休，选了他顶上的时候，就跟他交代过了，可惜那会他还年轻，自以为能干出什么大事业，就满脑子热血的上任了。

    想到往事，张卫东心里是慢慢地悔啊，无奈只能化成一声叹息，不打算再管夏宝珍这件事了。

    反正她做买卖，上头是支持的，那他又不可能时时刻刻管着队伍，孙红英非要整她，自个儿还真没啥办法，只能不走运吧。

    张卫东叮嘱了孙红英几句，就离开了队伍，跑去大队开每周例行的会议。

    孙红英在生产队蹲了一个多时，都没见着夏宝珍，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拽着刘梅气急败坏地问：“你家那扫把星呢，怎么没来上工，还想不想拿分儿了？是不是还以为你能替她遮掩着？”

    “不想来上工就不来呗，没干活当然没工分了，又不是我当记分员，就天天可着劲儿的瞎写，你自个儿看看记分本，宝珍本来也就不是天天来干活的。”刘梅抱着双臂，斜眼看孙红英，她长得又比孙红英高些，大有居高临下的蔑视味道。

    孙红英察觉到了，气的暴跳如雷，偏偏不能发火，只能拿别人撒气。

    她这回回来，脾气明显比以前更差了，再加上满脸被蜜蜂蛰的痕迹，跟长了一脸麻子一样的丑陋，不少人觉得密密麻麻的还有点害怕，都不敢当面直视，只好背地里些闲话。

    “要是我啊，肯定多休几天不回来了。”

    “就是，脸都成那样了，也就孙红英有胆子回来！”

    “脸毁了，就拿我们撒气，有本事冲她男人儿子撒啊，算什么东西！”

    这些闲话，私下传入刘梅的耳中，她心里幸灾乐祸，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干着头上的活儿。

    孙红英还当所有人都稀罕这点工分一样，要是她也能像宝珍那样，做几条丝巾就能赚十几二十元，她才不干这活，再了，有这婆娘在，宝珍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倒还不如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那么阿宝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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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确定了的确良做的低端丝巾可以卖得动，那不在清水村卖，当然可以去别的村卖。

    清水村边儿上紧挨着南美村，自行车只要骑上十来分钟，过了一座石桥，就到了南美村，对于这个村子，阿宝心情很复杂。

    因为这里夏宝珍出生的地方，也是她痛苦的源头。

    其实另一个方向稍远几分钟的地方，有另一个村子，阿宝选择这里，大概也是为了来夏宝珍的家乡看一看。

    早晨的这个时间，人不是在队里干活儿，就是在家里，车子骑出去一段路，才能零星见到几个人，要想卖丝巾，最好的法子就是骑着车，从人多的地方一路吆喝，这个点儿有人的地方，就只有生产队了。

    这可是夏宝珍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找起路来不费吹灰之力，连续拐了几个弯儿，远远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阿宝下意识将车拐进道，躲在一栋房子后头，探出脑袋朝外看。

    夏红军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我跟你妈了多少回，没上学的时候，要帮你刘叔放羊，你可倒好，老子跟你妈在外头干活累的半死，也没叫你做饭，就躺在呼呼睡大觉，老子生你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吃家里的饭菜，养个饭桶？”

    夏杰被踢得差点摔倒，哭丧着脸嚎叫：“我才十二岁，学都没毕业，还要念书写作业，放什么羊！哪有你这样的老子！天天就会叫我给你挣钱，你咋不自个儿争点气，多挣点儿啊！”

    夏宝珍在家的时候，夏杰就是家里的宝贝，从被宠着长大，话从来没有顾忌，但以前夏红军和陈凤还会惯着他，自从夏宝珍离开了家，就越发觉得儿子不懂事，好吃好穿供着，连点忙都帮不上。

    “你再？再一句老子打死你！”夏红军一点就炸的脾气，又要上脚踹，夏杰早就学乖了往前跑了两步，避开了那一脚。

    “你跟你姐比，差远了！她六七岁就会踩着凳子做饭洗衣服了，你六七岁的时候在干嘛？现在都十二三了，叫你放放羊，就这点儿活，你都干不了，学趁早别念算了，反正也没啥用！”夏红军的也是气话，书当然还是要念的，还指望这子考个中专，到时候找好工作给他和陈凤养老呢。

    “行啊，不念就不念，反正逼我考中专的人，又不是我自己。”夏杰做了个鬼脸跑开了。

    “你给我站住！老子打不死你！”夏红军脱下脚上的鞋，追着夏杰跑，孩子动作灵活跑得快，眼看着追不上，他就瞅准了方向，把鞋丢过去，正好砸在夏杰脑袋上，把人砸的捂脑袋原地蹲下。

    “放个羊委屈死你了？还考中专，就你这成天五六十的，考个屁中专啊，趁早回家种田得了。”夏红军叹了口气，“我要知道这样，就不那么早把你姐嫁出去了，一年二百多工分，还能挣二三十块钱，彩礼要一百，还是老子亏了！”

    夏红军拍着大腿，满脸后悔。

    夏杰撇了撇嘴，“姐夫不是被姐给克死了吗，迟早要被赶回来，咱们又不亏。”

    “得对啊，你子脑子还挺灵光！”夏红军乐的看不见眼睛，把鞋子重新穿上，揉了揉儿子脑袋，“没给砸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夏杰嘟哝了声，夏红军没听到。

    “不过她男人都死了俩月多了，咋人还没回来？怕不是见她能干，舍不得放了？”夏红军有些烦躁地搓了搓脑袋，“你妈闪了腰，没法下地干活就算了，连饭菜都得我来做，天天吃糊饭，真是受够了！”

    “那你干嘛不去把我姐叫回来？”夏杰也想念他姐的艺，从练起，比他妈还好吃。

    “嫁进了贺家门，就是贺家人了，哪有娘家上门要人的。这么嫌弃你爹，你咋不自个儿做饭呢？”夏红军气来快，去得也快，这一会儿的功夫脸上又乐呵起来，掐了下夏杰的脸蛋，笑眯眯地跟他打趣儿。

    两人渐渐走远，阿宝骑车出来，脸上一片寒霜。

    就这样的爹跟妈，还心存期待，果真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女人。

    阿宝冷冷地目送那对父子，毫不留恋地骑车朝着相反方向离去。

    南美村比清水村富些，带了三十条丝巾，应该能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