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过完了正月十五,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二学生就开学了，跟年刚恢复高考，为体谅广大社会考生而出的简单的卷子相比，99年的高考试卷上的内容难度就已经提升了很多,到90年的春节以后,关于高考增设预考制度的通知,就已经从教育局发往各地的学校了。

    今年的报考人数多到需要增加一道预考门槛，并不是由于社会考生的数量骤然增加,而是初中毕业以后，选择念高中的学生增加了很多，从年到0年就读高中的学生,如今正好到了参加高考的年龄,压力骤然增加，考题的难题也就不言而喻了。

    老师、同学以及社会压力三管齐下，就算是平日爱玩爱闹的贺晓晓,都不得不收敛了性子,专心在家念书，但她拉下的功课实在太多，哪怕从头开始补,比起其他已经进入二轮三轮复习的同学而言，仍然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高二下学期的初次月考，自信满满的贺晓晓就跌了个大跟头。

    从上学期的班级前三十名，又再次跌到了班级倒数十五名，努力学习之下,成绩不进反退，巨大的打击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颓废沮丧了一周以后,她就收到了从省城寄来的信件，贺成明的鼓励让她再次振作起来，埋头努力学习。

    与即将到来的高考一样备受瞩目的全国中专统一考试，将在高考前一个月举行，报名时间就在入春以后，王燕华为了这次中专考试准备了一年之久，从还未离家开始，就开始复习。

    但她并非清水村的人，没有身份证明，就没办法参加本县的中专考试，除非村大队愿意为她开具证明，她才可以递交到县里，获得本县的准考资格。

    王燕华去了几次村大队，都碰了壁，眼看着中专报名时间一步步逼近，她急的上火，只能去县城找阿宝，而后阿宝带上她又一次去了村大队，这一回的待遇就与之前截然不同。

    作为清水村的大红人，阿宝如今的名气一点也不输给她的丈夫——贺成明，特别是她作为承包荒地的领头人物，在大队众多干部心里的分量沉甸甸的，一听她来找大队长，就有人把在考察田里收成的刘向辉给叫了回来。

    “你怎么有空来队里坐坐，是地里出了啥事儿吗？”刘向辉知道她大忙人，一个月回不了两次清水村，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但一见她身边跟着的王燕华，就明白了几分。

    之前她也找上门五六次，除了第一次他见了王燕华以后，接下去几回，他都用没在队里的借口给打发走了，像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要想队里出证明，那就是要队里承担风险，他们轻易不干这样的事情，再王燕华来清水村也才半年，时间不够长，人品还有待考证。

    “刘队可真忙，燕华来队里找了你几回，你都不在，啥时候能听你的好消息了？”阿宝打趣他。

    “啥好消息，我能有啥好消息？”

    “我上大队找大队长，您出面了，岂不是很快就能由副转正了吗？”

    刘向辉摆，“不敢不敢，大队长还老当益壮，轮不着我。不过他近来有别的事情忙，队里的琐事就让我来办了。”话头一转，“你这回来找我，是为了王同志的事吗？”

    “刘队长，你就给我批一下身份证明吧。没有村里的证明，我连报名表都拿不到，更别提参加考试了！”王燕华一脸恳求。

    如果她是个普通的中学生，这个时候就会由学校统一填写报名表，可偏偏她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早就没念书了，也不可能再回家。

    她初中毕业好几年，想考中专一直受到家里阻挠，现在好不容易没有了阻力，眼看着中专考试就在眼前，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会从边溜走。

    “你本来就不是我们村的人，想要参加考试，回自己原来的地方，肯定能参加考试。关于这一点，我上回已经跟你的清清楚楚了，别的我没有办法。”刘向辉喝了一大口热水。

    最近村里把剩下的集体土地都分了出去，也发了肥料，他忙着到处考察大家的播种情况，确实没工夫搭理王燕华这样的事情，要不是来的人是阿宝，他肯定是不会跑回来见她的。

    “我上回解释过了呀！”王燕华急得快哭了。

    她平时很是乐观坚强，这种模样，阿宝还没见过。

    “刘队，咱们明白人明白话，这里头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出来，看看能不能商量个解决办法。燕华这边的情况，想必你心里一定有数了，这么个可怜的女孩子，你多少看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吧。”阿宝抢先拿走开水壶，替刘向辉倒了一杯水，让他不得不看她。

    刘向辉无奈地：“好吧，既然你都这么了，我总得给你点面子。像王同志这样的外来分子，要想参加本县的中专考试，得我们村出证明，这你们都知道了。但我们村出证明，就意味着得让大队承担她这个人所带来的风险。换句话，要是将来王同志出了啥岔子，跑了，就得让咱们村儿的人来扛，你懂了吧，所以我才不同意开具证明。”

    “那我来替她做这个担保人，可以吗？”

    王燕华瞪大了眼睛，刚要话，被阿宝扯了下臂，最终没出来。

    刘向辉也有点惊讶，“夏，你知道担保人意味着什么吗？就算是亲戚朋友，都很少会帮人做担保的。如果她在外头欠了钱，你身为担保人，必须得替她还钱的！”

    刘向辉觉得夏宝珍这个姑娘，不是特别理智。

    聪明人是不会替别人做担保的。

    他们村前几年也有个老实人，替别村的姐夫做了担保，结果对方欠了钱，偷偷跑到了外地去，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讨债的人要不到钱，就到他这个担保人家里要债，三天两头的上门骚扰，担保人的媳妇儿受不了这种折磨，熬了两年离婚了，去年才刚把姐夫欠下的债还上，都四十好几了，至今还是个光棍，带了个闺女，没女人愿意嫁给他。

    亲戚都会坑人跑路，更何况叫王燕华的姑娘是从外地来的，两人还在火车上偶遇，相处了短短半年，谁知道她是个啥样的人呢。

    “我知道的，刘队长。如果我愿意替她做担保，你是不是就可以开身份证明了？”阿宝眼都不眨地看着刘向辉，很坚定地。

    王燕华站在一旁，感动地红了眼圈。

    她当然知道担保人的分量，就算是她的亲父母，也不见得会替她做担保，她们两个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对方愿意信任她，足可见把她当做最值得信任的朋友了。

    这不能不令她感动。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了”刘向辉叹了口气，“换个人呢，做的担保还没你这分量。你在村里有五十亩的地，还签了协议的，你的担保很有分量。我再问一遍，你真的愿意替她做担保吗？”

    阿宝愿意。

    “那好，我们去订一份担保协议，我就给她开身份证明。”

    刘向辉起身去拿红印章，王燕华拽了拽阿宝的，声地：“你不用替我做担保的，考不了就考不了，反正我现在挣的钱，比高级工人都多得多了。不考也没啥。”

    “你在担心什么？”

    王燕华不安地低着头。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四目相接，阿宝平静地问：“你会欺骗我，背叛我，做有损我利益的事情吗？”

    王燕华立马摇头，生怕她怀疑似的，飞快地：“不会，我绝对不会！我发誓，要是我——”

    “好了，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相信你。”阿宝拍了拍王燕华的肩膀。

    一个冬天过去，她瘦了不少，可见为了这次的中专考试，复习的有多么努力。

    “可是我”

    “有什么好可是的，要是担心你欺骗我，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也不会每个月把五六百块钱交给你。不过，我还真有个担心的——”

    “什么？”王燕华紧张地问。

    “我担心啊，你要是考上了中专，就没时间来帮我管事情了。”

    一开始着是开玩笑，但细想一下，阿宝还真有些发起了愁。

    她们两个有缘分，能在火车上相遇，王燕华做事情既有责任心又很细心，再找个像她这样有能力，有值得信任的人，却是十分不容易的。

    看到阿宝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王燕华拍着胸口立马保证：“你放心吧，不管我考不考的上中专，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一定替你办妥了。”

    “那要是我们两个的事情起了冲突呢？”阿宝开玩笑地问。

    “那就先做你的事！”

    “中专课程很紧张，地里头的事情又琐碎，哪能让事耽误你学——”

    “阿宝！”王燕华突然很严肃的叫了她一声，拉起阿宝的，很郑重地，“如果没有你的担保，我根本参加不了考试。就算将来我考上了中专，也会以你交代的事情为先，你放心吧！”

    阿宝笑了笑，并未将这番保证放在心上。

    要真有那么一天，她不相信王燕华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考上中专意味着能分配一份很体面的好工作，是世人口中的铁饭碗，当然比在她底下干着一份不知道明天的工作要来的好。

    承诺的再好，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些漂亮话罢了，但眼前，她愿意相信王燕华有这个心。

    更何况，她是个与夏宝珍很像，但又截然不同的人。

    阿宝不愿意扼杀她的可能性。

    等阿宝与王燕华签好担保协议后，刘向辉立马就盖了公章，把身份证明给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