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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四十天后。

    白马区供销社外,人头攒动。

    此时不过七点二十分,距离供销社开门还有十分钟,就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个人,里都举着票据,一个个儿的想往前冲,只有最前面的几个人在喊:“别挤了,别挤了,再挤就要摔了!”

    “不知道今天会上啥新品?”

    “我不管,我来买橙酱的!我两个孩最喜欢把橙酱抹在馒头上吃,一顿饭能吃一整个馒头,他以前只吃一片,还得我拼命的哄!”

    “你也来买橙酱的?一次买多少瓶,我家每口子都爱吃,一次抢够一个月,少得买三瓶,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就花在这上头了。老贵老贵了,要是能便宜点儿就好了,吃着是真的香。”

    “你们有没试过用橙酱做糖醋鱼?”

    身边的人都好奇地朝话的女人看去,质疑她所的做法。

    “没听古用橙子来做鱼的,这不是既糟蹋酱又糟蹋鱼,能好吃才有鬼咧。”

    “就是,不成不成。”

    最开始橙子鱼的女人叹了口气,很惋惜地:“你们试试就知道了,不过最好是死鱼,便宜些,要是活鱼还是清蒸最鲜美了。死鱼用油煎或者炸到两面金黄,用葱姜蒜爆香了以后,把酱油、糖、白醋和料酒,再加一勺带橙皮的果酱,加水调好了浇在鱼上,出锅以后,酸酸甜甜,我保管你们一个个能吃两碗饭!”

    有的人听着是不信的,但糖醋鱼确实都这般做法,加一勺酸酸甜甜的橙子酱,应该也难吃不到哪里去吧?或许还更好吃?

    在众人疑惑时,另外又有个人附和道,“我觉得可以试试。我家做糖醋鱼,是会放橘皮的,吃起来清爽不腻,加橙酱应该也是这种用法,不难吃。”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买菜的大多数是女人,回家要做饭做菜的,就互相交流起橙酱的吃法来,一时间花样百出,不少人都得了好方子,打算回家试试。有别的不是来买橙酱的,一听橙酱百搭,也有些心动了,等着供销社里头的东西添补完成后,有人从里头打开了大门,外头拥挤了半个时的人群,一下子涌了进去。

    其实这二三十人里,只有一半的人是来买橙酱的,之所以都挑在这天,是每家供销社的橙酱太过紧俏,每周一刚上新,就立马被人哄抢一空,根本就屯不了货,要是周一不来买,也就没会买了。

    可周一偏偏还要上班的,所以大家只好都挤在门口,等着一开门就抢货付钱,所以每周一供销社外头都是一片热门风景,再加上马路很窄,二三十人挤着就很容易堵着路,供销社外头的路人很郁闷,一靠近这里就得停车催他们走,也算是有几分出名了。

    开门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及走开,就被赶着冲进来的人给挤得七荤八素差点摔了,还好扶着门,她大喊着叫他们遵守秩序,别抢别跑心把东西撞翻了,但大家都急着去副食品区,完全将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柜台结账的女青年着急上火地催促:“副食品区刚进了一批货,是玻璃瓶装的酒,万一摔破了我们都要完蛋,快去让他们别跑了。那酒,贵死了,我们赔不起!”

    她们每天七点就要上班了,在后院把送来的货一一摆放上架子后,才会开供销社大门,迎接客人,每周一补货量最大,也最齐全,所以来买东西的k客人也最多,但她们还是没想到,这些女人冲起来就跟战斗一样凶猛,工作人员心里发慌,连忙追了过去。

    “你们别跑了,那酒一瓶要3999元,碰破了你们得赔的!”她喊的声音明明不算太大,可跟刚才无人问津截然不同,扯着嗓子喊着叫着的女人们一下子静下来,回头看她,其中一个指着柜台上细长的玻璃瓶道,“你这?四十元?骗人的吧?”

    偌大一个柜台,满满当当摆着玻璃瓶,瓶身好像蒙着一层纱,看着雾蒙蒙的,不是很清晰,但里头却透出红宝石一样的色泽,圆瓶身贴着标签,有人大着胆子凑近了看,上面写的是“特级红葡萄酒”,下面一行字为“阳市国营酒厂制造”,四周都写了一堆花里胡哨,弯弯曲曲的符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于普通民众来,国营工厂里做出来的东西质量好,有保证,做的用心,吃得放心,只要贴了国营厂的标志,当他们需要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优先购买。

    酒并非是必要品,但却是这两年里兴起来的热销副食品,一直能占据一面柜子,但从来没看到过模样如此古怪的酒,还叫什么红葡萄酒,还占着副食品区最突出最引人瞩目的位置——每次供销社出新品,都会放在这里展出,橙子酱当初也是摆在这里才让人注意起来的。

    有个柜员站在一旁,专门推销酒水,也不管有没人要,她先简单介绍了一通,一价钱,不少女人就摇着头走开了。

    副食品区很大,生意很好,只有烟酒区是向来冷清,但却从来不用担心亏本的分区,来供销社的女人会比男人多些,但女人大都是买日用品,日常副食品,只有男人才会来买又贵又烧钱的东西,比如烟和酒,特别是酒,都不便宜,但男人就舍得出钱买。

    大清晨来的都是妇女,新推出的红葡萄酒自然是无人问津,酒柜的柜员无聊地依靠在墙壁上,里捏着个指甲锉刀在磨着指甲边缘处,边上的柜员羡慕地:“阿秀,每天就你最闲了。”

    “是啊,不过新酒能卖出去吗?太贵了,鲜啤酒一瓶才两三元,高粱酒贵的也才十几二十元,它凭什么卖3999,听进价就得——”柜员扫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二十多!”

    “什么!?”

    大家都吃了一惊。

    进价比别的酒售价都贵,实在很稀奇,更何况酒瓶子上的标签也很有新意,跟别的酒标都不一样,她们指着上面的字问叫阿秀的柜员,问她写的是什么。

    阿秀回:“其实我也看不懂,但他们跟我,和中文字是一样的意思,不过这种符号是国外的洋文,叫做英语吧?看着可真厉害,难怪卖得贵。”

    有个,“但也是国营厂出来的,跟洋人有啥关系?”

    “大概是国外引进的技术吧,之前我听都没听过这种酒。贵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喝。不过就算好喝,我也喝不起就是了。”

    一到价钱,大家就兴趣缺缺了,毕竟一瓶一两斤的酒,比她们一个月工资还贵,不是她们能喝的起的酒,自然而然也就不感兴趣了。

    但女人们不感兴趣,可不代表男人也不感兴趣。

    到中午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里抓着个副食品本跑进供销社,四处问:“我听供销社有进一批新酒,红葡萄酒是吧?多少钱一瓶?在哪儿,快给我看看!”

    男人是趁着午休,专程跑过来买酒的。

    他早就听人阳城酒厂在研发新酒,还是洋人最爱喝的葡萄酒,他以前一直好奇,很想喝上一回,可惜国内压根就买不着,现在被他碰见了,当然得抢一瓶回去尝尝看。

    对于爱喝酒的人来,好酒难遇,都是宝贝疙瘩,就肯定怕被人抢,但对于不爱喝酒的人来,酒不就是一种水么?喝了会醉那种东西,有一两块钱的能喝,为什么要花四五十元去买更贵的?以至于一个上午都无人问津,酒柜的柜员都闲的快打瞌睡了。

    见着有客人来了,边上柜员立马喊,“秀啊,来人了来人了,要开张了。”

    其他柜员都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要不是隔着个柜台,恐怕都想把眼睛贴到酒瓶上去了,“这就是新酒了吧,葡萄酒,红酒,听还有种白的,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在国内喝上。”他举起,让柜员给他拿一瓶,在里摩挲着瓶子冰凉且光滑的触感,心里一片陶醉。

    “一瓶多少?”他把副食品本丢在柜台上,“给我一瓶。”

    “同志您好,这特级红葡萄酒3999元一瓶。”阿秀翻开本子,提笔落字前,“确定要一瓶吗?”

    男人连连点头,“是的,哦对了,我还没付钱。”

    他连忙摸出钱包,里头数出十几张皱巴巴的纸钞,大都是一元、五元的面值,还有一张十元的大团结,看起来很久都起了毛边,还破了一道口子,用胶布补上了缺口,这模样似乎已经珍藏了许久。

    阿秀拿着纸币一张张捋平了,确保是3999元后,才有点纳闷地偷偷打量男人,觉得他穿的衣服看起来不像穷的,怎么钱破的好像叫花子似的。

    男人付了钱,本子也做了登记,从口袋里掏出布袋子和一块棉布,裹在玻璃瓶子上塞进袋子里,转身又匆匆忙忙跑了。

    他跟几个酒友约好了,晚上要带着新酒去聚一餐,为了这一顿,他特地把攒了大半年的零花钱给取了,凑了五十元,没想到还剩了十来元,绝对是意外之喜了,提着酒,脚底下走路带风,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暗暗想着该怎么找个理由糊弄家里的媳妇,免得被她知道偷藏了私房钱来买酒,还要跟酒友不醉不归。

    一个城市大也大,也,大到人口近百万,到爱酒的人自成了个圈,里头又以酒厂厂长刘毅军为首,当日决定要与人合作葡萄酒的消息不胫而走后,他们酒友就盼着新酒入市了,没想到等了一个月,总算给他们盼着了。

    新酒年份不足,根本就不是问题,能让刘毅军都赞不绝口的酒,他们什么也得尝尝,只要好喝,别的都是虚的,要是不好喝,那刘毅军在圈里头“酒疯子”的招牌算是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