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有修文)
光明生物。
永不知道痛苦与哀愁,永不用遭受疾病与苦痛。
他们生活在现世。
他们生活在天堂。
……
但加尔文并不会为他们感到高兴,不,不仅不会为他们感到高兴,反而会为他们感到悲伤和内疚。
“我没有办法控制好……那种……力量……”
加尔文的翅膀在自己身后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里并没有那种冰凉而纯净的力量,但玩意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涟漪却因此而细微地荡漾了一下。
“他们被那种力量,那道光,改造了。”
所以史密斯一家被他亲手变成了眼前的怪物。
怪物--是的,加尔文是这么称呼光明生物的。这种被人为地剥夺了人生中负面元素的生物令他感到毛骨悚然和恶心。
“唔,我觉得他们自己看上去却挺开心的。”
也许是为了安慰加尔文,维吉利在他身边道。
“他们无从选择。”
加尔文的视线落在史密斯太太手指的鲜血和环绕她的家人脸上那异常灿烂的笑容上。笑容与鲜血仿佛一把刀刺入了他的心脏,他的胸口感到一阵闷痛。
有那么一瞬间--非常,非常短地一瞬--加尔文甚至想要毁灭眼前的一切。
毁灭眼前虚假而欢乐的灵魂。
他在也没有办法忍受眼前的场景了——
“史密斯太太,你受伤了。”
加尔文忽然上前,走向了史密斯太太。
“加尔文?!”
维吉利皱起眉头,他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因此想要拦住加尔文。但在这之前加尔文已经甩开了他的手来到了史密斯一家的餐桌旁。
史密斯太太手指上的血还在缓慢地流淌。
她的伤口比加尔文想的还要严重。也许是因为无法感受到疼痛的缘故,她任由刀划开了自己大半根手指,在绽开的皮肤与肌肉间,加尔文甚至隐隐看见了她的指骨。涌出地鲜血一直汇集到了史密斯太太的臂上,然后从胳膊肘处慢慢滴落。
史密斯太太身上那件稍显宽松的衣服(那件衣服在今天早上还是合身的)几乎有一半都被染成了红色。
但她依然在笑。
这一家人都在笑。
“她得去医院进行止血——”
维吉利在加尔文身后道。
而另一方面,已经大量失血的史密斯太太却挑起眉头笑眯眯地看着加尔文这个房子里的不速之客,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防备和怀疑。
“哦,是的,是的我受伤了。”
她那满是欣喜的声音再一次刺痛了加尔文。
加尔文伸出手,轻轻托住了史密斯太太受伤的手指。
“加尔文,你要干什么?”
他听见维吉利在自己身后发出的疑问。
“我不知道……”
加尔文喃喃地道,不知道究竟是在回答维吉利,又或者是在对自己低语。
在一片混沌中,加尔文隐隐预感到自己接下来做的事情并不是那么明智,甚至会给他带来极大的痛苦。
加尔文不出原因但是他能感觉到。
可即便是这样,加尔文还是任由自己跟随着直觉行动了。
在现实中看来,他只是捧着史密斯太太的手。
但是在另外一个领域,精神的领域。加尔文却是在轻轻地推动……推动他自身身体里残留着的“力量”的涟漪。
“唔……”
冰凉的感觉顺着他的灵魂深处一直荡漾开来,加尔文不由地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
不过不出他所料的是,史密斯太太的身体也同时微微颤抖了起来。在他与她的注视下,史密斯太太手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有过多久,那白皙的手指上便只剩下一根细细的白线。
加尔文眨了眨眼睛,几秒种后,女人受伤的伤口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哇,这太好了!你帮我治好了伤口!”
史密斯太太发出了近乎夸张的叫声,那种无忧无虑的笑意让她看上去有点儿像是那种智力低下的残障人群——当然,她那张完美的脸抵消了这一点点的别扭。
同样发出了欣喜呼喊的还有史密斯家的其他人员,他们在看见身为母亲的史密斯太太受伤时不曾表现出任何担忧,看见她伤口愈合后发出的笑声也同样空洞。
在以非正常的手段治愈了史密斯太太的伤口后,加尔文只觉得天旋地转,虚弱到仿佛连膝盖都抽去了力量。
他觉得非常冷。
“力量”的寒意冲刷着他的身体。
虽然与那种溃堤一般的冰冷纯净力量比起来,他现在使用的只是一道涟漪,但这也足够让他感到痛苦。
加尔文的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好在维吉利适时伸出手,一把将加尔文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怎么了?”
维吉利问。
在他的身后,史密斯的一家又一次开始向加尔文推销他们的晚饭。他们明明在看着加尔文,但是,他们仿佛一点都没有发现面前的加尔文脸色难看得像是死人一样。
至于他们大力推荐地那一道枫糖肋排,更是已经被分吃得差不多了。蜜色焦黄的猪肉早已被人撕扯下来咽下了肠胃,留在桌上餐盘内的,只有一道一道被烤到发白的森森白骨。
史密斯一家人灿烂的笑脸正环绕在餐厅正中间的白骨上。
加尔文的胃部一阵抽搐,他差点直接呕出来。
“我……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加尔文蜷缩在维吉利的怀里颤抖着道。
“拜托,快点离开!”加尔文死死的抱着维吉利,他就像是受伤的动物一样瑟瑟发抖。
“唔?就这样离开?”
维吉利有些惊讶地问道。
在得到加尔文无声的催促后,他花了一点功夫才摆脱了史密斯一家热情到可怕的送别,最终带着加尔文站在了史密斯家那栋房子的车道上。
离开前,维吉利不由自主地指了指史密斯一家的窗口——他们正贴在玻璃窗的后面,大幅度,快节奏地朝着维吉利和加尔文挥手道别。
维吉利也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不过史密斯一家人却听不见这时候维吉利在加尔文的耳边留下来的低语:“我们需要对他们做些安排吗?我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报警,而且他们还看见了你的脸,还有翅膀。”
“不用了。”
加尔文喃喃地回答道。
“他们不会的。他们不会记得任何曾经让他们感到悲伤或痛苦的事情。”
自然,他们也不会记得他们曾经惊恐万分地被绑在地下室中,无比担忧自己的女儿们。
当然这一家人依然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加尔文知道这一点却没有办法继续深入地想下去,因为留加尔文一想到史密斯一家的状况便感到万分痛苦。
恐慌和内疚啃噬着他的内脏,他同时还经历着忽然爆发的剧烈头痛,还有冷……
好冷……
那头痛和身体发冷都来自于他对史密斯太太的救助,加尔文本以为它会很快就过去,但他没有想到那种让人眼前直冒金星的头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严重。
事情很糟糕,他实际上异常混乱。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一直到到坐上那辆维吉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车,加尔文始终处于极度的沮丧之中。
夜已经很深了……
整个街区只有史密斯家的灯还亮着。加尔文笔直地坐在座位上,视线盯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灯火,身体深处那仿佛连灵魂都可以冻结的冷意再一次弥漫在他的全身。
加尔文最终支撑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天啊,我究竟对他们干了什么。”
“你……你已经尽力了。”
维吉利在他旁边轻声宽慰道。
“要知道,之前动手地那个人可是‘红鹿’。”
提起之前差点夺走他们身体的那个邪恶灵魂,维吉利的脸色看上去也有点糟糕,“无论那家伙多少花言巧语,但他最后肯定还是会杀掉他们的。这跟史密斯一家人对他的反应无关,他们只是单纯的倒霉而已。但”红鹿“不会管那么多,他会杀掉那些人的,我们一直在意识里观察着他,所以我知道这一点——听我,那家伙会杀了那一家人,但是因为你的存在,那一家人活下来了。他·们·活·下·来·了!”
“……”
加尔文沉默地听着维吉利的话,没有吭声。
“……他们可能失去了一点儿人性,我的意思是,那些负面的情绪……但这其实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加尔文,我想对于他们来,可能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他们变得年轻,健康,生活愉快……”
“所以你觉得这其实也不错?”
加尔文忽然转过头看向维吉利,他幽幽地道。
维吉利摇了摇自己的嘴唇,露出了自己的虎牙。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他都显得有些稚气。
过往的加尔文总是忍不住对这样的维吉利感到心软。
“也许?我不准,毕竟我只是我,而史密斯一家,他们是另外的人。但既然我也不是史密斯一家,你也不是史密斯一家,那么为什么你要率先对他们接下来的生活下定义,肯定他们一定会很糟糕?那家人可是连一点负面情绪都不会产生的人——好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
维吉利的话因为加尔文身上弥漫出来的低气压而越来越声。
到了最后,维吉利口中只剩嗫嚅。
“我的‘力量’也觉得将他们转换成这样的怪物不错……”加尔文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他精疲力竭地道。
“我觉得它……它仿佛也跟‘门’一样,有着自己的意识与想法。”
维吉利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关节一白。
“等等,你是在……”
他听上去仿佛在畏惧着什么,以至于甚至没有把话完全全。
“我不知道,维吉利,我真的不知道,”加尔文的目光变得越来越空洞,他的翅膀像是感到害怕了一样,紧紧地贴在他的肩膀上,像是想要将他整个人合围起来,“我觉得我只是不心,我没有办法控制那种‘力量’,它太强大了,太冰冷了,当我企图唤醒它的同时,我觉得我自己也快要被它吞没了。我……我觉得实际上,史密斯一家是那种力量选中的试验品。”
而那种“力量”无比欣喜于这种改造。
话音落下的瞬间,加尔文只觉自己身上的寒意更甚,他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哦,该死,这听上去可真是糟糕。”
维吉利嘀咕了起来。
车子在夜色中开上了高速公路,这钢铁机器吞噬着汽油,将加尔文与维吉利飞快地载入了更深处的夜中。
至于史密斯一家所在的那间别墅连带着其中已经异化的主人已经彻底地消失在了远方。
维吉利和加尔文在半路上找到了一家而简陋的公路酒店停了下来。
加尔文太冷也太累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抵达那而破的房间的。
如果这一天终于有什么好事……唯一的好事……那就是进入房门后,加尔文竟然在破旧的办公桌下面发现了一个的,仿佛随时会爆炸起火的迷你冰箱。
在冰箱里放着几瓶廉价伏特加。
写着“收费”字样的纸条张牙舞爪地贴在冰箱的门上。
“谢天谢地。”
已经快要被头痛和自我愧疚折磨到精神崩溃的加尔文可不会在意威士忌廉价亦或者不廉价。
他第一时间开了那瓶酒,然后抬起头咕噜咕噜地将那冰凉的酒液灌入了自己的喉咙。
那酒精在他的胃里燃起了一团火。
“嘿,加尔文,等一下——你会把自己灌醉的。”
维吉利忧心忡忡地看着加尔文,发出了柔弱的劝阻。
加尔文红着眼眶直勾勾地瞪着他。
“我需要这个,”加尔文晃了晃酒瓶,然后道,“我好冷……”
“冷?”
“很冷。”
涟漪,“力量”留在加尔文体内的涟漪依然没有停止波动。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冻僵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酒瓶里剩下的酒液全部喝了下去,然后他踉踉跄跄,精疲力竭地朝着床上倒了下去。
他背上的翅膀从用于伪装的大衣之下伸展出来,雪白的羽毛上散发着细的微光。
那微光正在按照加尔文呼吸地节奏明明暗暗地闪动。
“加尔文……”
维吉利显得十分手足无措。
至少,他看上去是那样。
他走上前去,将那件超级宽松的大衣从加尔文的身上扯了下来。
加尔文的翅膀更加紧密地覆在了加尔文的背上。
“好冷……”
不过是短短一段时间,加尔文的意识却已经模糊。
他的身体在翅膀之下蜷缩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床边的维吉利目光是多么幽深……
“我可怜的鸽子。”
维吉利低声地呢喃道。
他慢慢地俯下身,躺在了加尔文的身边。
感受到了维吉利的身上的温度,加尔文无意识地朝着他的怀里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