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远大山里的穷山沟，来到繁华都市，大半年后，终于感觉到一次值得真正高兴的事情。因为这次应聘，顺利得超过我的想象，待遇和宿舍的环境，也比我预想的要好。

    多年以后，我自己都觉得难以想象，一个少女，第一次穿的高跟鞋，竟然是火锅店配发的工作鞋。

    带我那个迎宾，帮我略施淡妆，并像好姐妹一样告诉我，作为一个女孩子，简单的化妆品还是要卖一些，洗头也不要用香皂，得到超市去卖稍微好一点的洗发露，不然头发会越来越不柔顺。

    当我穿上长度接近地面的迎宾礼服和高跟鞋，站在更衣间的镜子前时，第一次发现，虽然我来自穷山沟，略微打扮过后，也还不土气。

    当天下午五点，我和其他四个迎宾，一起出现在店里的班前会上时，几十号人为我加入而热烈鼓掌。

    经理让我站出去，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第一次向众人讲话，我有些羞涩，但并不胆怯。

    从男同事偷偷望向我的目光中，我更加自信起来。

    班前会结束后，当我站在门口，就像寒冬里绽放的一树鲜黄色梅花，芬芳四溢。

    第一次穿高跟鞋，有些不适应，总感觉走路时稍不留神就会摔倒，同事们却我晃一晃的特别好看。

    大方而熟练地喊着：“欢迎光临，里边请。”“请问先生女士有没有预定，需要包间还是大厅。”

    有人盯着我开玩笑：“哎呀，这妹儿长得乖，就在这家吃了，妹儿，快带路。”

    有人玩笑：“这个迎宾标致啊，站这里可惜了。”

    听着客人的赞美声，我的心里很高兴，但并不会因此好高骛远，只想快快乐乐地把工作干好。

    迎宾的工作确实很简单，但长时间的站立，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一共五个迎宾，中午两个上班，如果有人休息，中午只一个迎宾去上班。晚上我们五个迎宾都一起在门口接待客人。

    如果轮到中午上班，上午九点半需要到达店里，做一些班前工作或参加简单的培训。

    十点半和所有员工一起，在店里开始吃员工餐。十一点正式站在门口，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后，才可以休息。

    下午四点到店里开班前会，然后吃晚饭。五点开始站在门口，中午上班的迎宾，晚上八点下班，其他三个迎宾，要在门口工作到九点。

    就工作时间而言，比我上一份工作轻松太多了。迎宾的工作比服务员要轻松简单一些，只是每天都要应付很多客人的玩笑话，只要不对我动动脚，不对我破口大骂，都能应付。

    店里有保安，偶尔有喝多的客人，对我们迎宾言行粗鲁或过界，保安和经理、主管，也会及时上前阻止，并委婉地把客人劝离。

    我们五个迎宾，和前厅两个女领班，七个人一间宿舍，大家都是年轻女孩子，一两天就混熟了，彼此相处融洽，像好姐妹一般。

    同事全都是从偏远农村到城里来打工的人，宿舍七个女孩子，分别来自四个省。

    迎宾领班叫付碧云，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好姐姐。经理告诉过她我的真实年龄，让她多照顾我，我叫她碧云姐，她其实也才十八岁。

    付碧青十五岁时，跟着母亲进城打工，她母亲现在是我们店里的帮厨，她们母女俩已经在这家店工作两年多。

    付碧青和厅面主管谈恋爱，但碍于她母亲也在店里上班，所以他们并没有同居，只能私下里偷偷约会。

    入职的第二天，付碧青带我去大型超市，在她口若悬河的劝解中，洗发露、洗衣粉、牙膏、内衣、丝袜、发夹、梳子、毛巾等，化妆用的底粉、面粉、眉笔、眼线笔、口红、腮红、剪刀等，卖了两大袋，我存了大半年，本准备用来卖灵通的钱，这一次就花个精光。

    看我很是舍不得，付碧青劝慰我：“这些又不是吃的，能用好久。女孩子，就该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也很节约，但这些钱节约不了，除非你回到农村去生活，可在农村，你也挣不了这些钱啊！”

    就这样，我开始学习打扮自己，学习做一个在城市生活的女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付碧青也真是一个热心人，她得知我想有个灵通，方便独自在家乡的奶奶，能随时联系到我，她便劝我：“等过了年，发工资了再卖吧。这之前，你有要紧事，可以用我的，我们是好姐妹，何必还计较这些呢。”

    省城的冬天，阴冷而潮湿，难以见到阳光，就好像阳光无法穿透城市的迷雾，而城市里的人也总是匆匆忙忙，无心抬头望天。

    当我有了新的工作以后，再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免瞎想：我是他们，他们也曾是我。

    新的工作，使得我有了空闲时间，特别是轮到不用中午去上班时，有半天时间可以随意支配。能睡懒觉，可以躺在床上看看书报杂志，感觉日子非常惬意。

    有了闲暇时光，便能胡思乱想很多事情。首先想着，我要感谢我的爸妈，给了我乖巧漂亮的容颜。

    记得上学时，老师“人不可貌相”，“不可以貌取人”，而我发现现实里并非这样。繁华里，谁都是以貌取人，比如我，如果不是长得乖巧，不可能应聘上这家大型名牌火锅店的迎宾。

    假如我长相很一般，其它完全不变，我还是我，我可能只能在这家店里做一个传菜员。最直接的利害，传菜员每月工资少三百元，而且宿舍待遇也没这么好，工作也更累。

    还记得时候，村里人我相貌像我妈，女儿长得像妈命苦。我不知道女儿相貌像妈，到底是不是命苦，但在繁华都市里，我发现女孩子长得不好看，又没有出类拔萃的才能，才是真正命苦。

    每个人都活得很匆忙，无暇关心别人的辛酸苦辣，就像那些总是夸奖我漂亮乖巧的客人，并不知道，我曾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但每个人都天然地懂得欣赏美、靠近美，甚至费尽心把美占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