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为难之处

A+A-

    过完春节,回到这座城市,天渐渐暖了,昼渐渐长了,大自然掩藏不住的勃勃生,感染了秦天,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居凌青了,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和权利再去想了,忘了吧。一边安慰自己: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慢慢释怀吧。

    跟秦天不一样,任自怡是一个能在现实中兴奋起来的人,他有着明确的定位和目标:副主任医师。

    任自怡觉得自己这外向的性格真是无敌,人际关系游刃有余,技术实力也差不了太多,再走点运气、凑凑时间,目标实现应该不会太久。

    这一天,递交了自己职称审核资料的任自怡,春风得意。

    他的面色,除了红润,还闪着健康的油光,任自怡就是带着这样一副兴奋劲儿来找秦天的。

    秦天正在摆放刚从外面买回来的炒菜,才看了任自怡一眼,就边弄里的菜,边淡淡地:“才一个月不见,你好像又**了一个层次。”

    “放屁!”任自怡有力地回击了一句,顺便把刚带来的酒放到桌上。

    他并不常来秦天这里,环视了一遍,这屋还是那么简单,符合秦天“萧条”的风格,只有屋角的书架有点热闹的气息,满满当当。

    他随把最上面的一本心理学的书拿起来看,空白的扉页中间,端正地贴着一首报纸上剪下来的诗没有梦想的青铜五:

    读到最后一行时,任自怡躁动的情绪像淋了一场雨,竟然变得湿哒哒的。

    他用摩挲着这首落寞的诗,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瘦削得令人心疼的人。

    到了落坐吃饭的时候,任自怡进门时的兴奋已经没有了,他觉得当一个正能量遇到一个负能量时,就像一个正数与一个负数相加,很快就得等于零。

    秦天反而显得比任自怡开心,一边吃,一边讲着他刚看的书,两眼放光地描述着万物之初的那条还没有长出眼睛的鱼,讲着那条鱼是如何从幽暗的深水处悠悠地游向光亮处,那神态和语气,让任自怡觉得秦天其实就是那条鱼。

    任自怡听着听着,突然问了一句:“秦天,你有事业心吗?”

    秦天的讲述嘎然而止,几秒钟之后,他看着有点严肃的任自怡,缓缓摇头:“没有。”

    任自怡忍了忍责备的话,用了一种语重心长的口吻:“哥们,现实点,如今的时代,讲究的是实力,白了,就是有钱有地位才有自尊,我知道这些你不喜欢,但怎么办呢?你就活在这个时代,识时务才是俊杰。”

    这番话的道理秦天是懂的,只是他对自己也没办法。

    看着任自怡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老酒,秦天为了活跃气氛,讲了个有趣的事:

    中学的时候我和我姐特爱睡懒觉,有一次,我爸办完事回家看到我们俩还赖在床上,就把我妈叫了进来,笑着:“老婆,我发现咱们家这几个成员,可以用几个字来描述。”我妈本来在洗衣服,她抬着两只冒着洗衣粉泡泡的等着我爸接着,我爸指着我妈:“巧者劳”,指着自己:“智者忧”,用指扫着我和我姐:“无能者,无所求!”

    任自怡听了,边摇头边笑:“叔叔还真幽默,就是对你管理得太松,你才成了这个德性!”

    “来,喝酒!”任自怡端起酒杯一饮而进,缓缓地恢复了刚来时的好心情。他高兴的告诉秦天自己的职称审核已经递交上去了,估计有八成的把握,秦天赶快举起酒杯祝贺。

    任自怡一边夹菜,一边:“真的,我除了为自己高兴,也真的真的希望你能好起来!没钱真不行,你看,父母已经越来越老了,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如果像现在这样过日子,你爸和你妈能指得上你什么?给他们养老你没钱,传宗接代?你连女朋友都没有,哥们,你真得好好想想,这钱和媳妇,都是你眼前的重中之重,为二老想想,别太自私,别太任性。”

    为了让秦天更正视这个问题,任自怡斗胆补了一句:“居凌青为什么跟你分?当初她不嫌弃你一无所有的嫁了你,结果呢?别怪我你,是你辜负了她,有句话不知道我了你信不信,只要你改了,居凌青就能跟你复婚!”

    完,任自怡细察着秦天,秦天没急着什么,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然后又给任自怡和自己斟满杯,放下酒瓶之后,才黯然地看了眼任自怡,嘲讽一般地淡笑了一下,:“居凌青又结婚了。”

    任自怡呆了,他确实不知道这个消息,为解尴尬,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饭后已近黄昏,两人坐在窗前抽烟,秦天少有的打开了心扉,缓缓地道:“我懂你的,其实我也想过这些,没办法,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特别讨厌跟人打交道,讨厌迎合,所以,什么创业呀,打工呀,对我来讲都是在为难自己,搞技术,我学的专业又不对头,所以我有很多逃避。”

    任自怡吐了个烟圈,微微皱眉反问:“讨生活的普通百姓,谁不为难?”

    秦天苦笑了一下:“是,每个人都有为难之处,但是为难的程度不同,让一个外向的人天天宅在家里和让一个内向的人天天宅在家里,感受是不一样的,那些天生不爱吃肉、不能吃油腻的人,减肥的时候会容易些,甚至因为天生的习性都不用减肥就是瘦的,所以,人和人是有差异的,对于社会和现实,适应的能力也是有差异的。”

    秦天的有些道理,任自怡不言语,默默地吸着烟。

    过了一会儿,秦天喃喃地继续:“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是一只森林里的狮子或狼,每天在荒野里走走,饿了就捕食吃,累了就趴下睡,直到有一天,老得动不了,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辽阔的天空慢慢死去”

    任自怡抽着烟,听着秦天的自我分析,陷入了沉默。

    黄昏的光渐渐抽离,屋笼罩在黑暗里,只有秦天里的烟头,一明一暗的闪着微光。

    沉默了很久之后,任自怡缓缓地起身,对着秦天里那个烟头,悲凉地:“你没救了。”

    留多少给自己,就有多少忧愁。——舒婷

    秦天觉得自己百分百应了舒婷的这句诗。

    任自怡走后,寂静的屋里,秦天情绪低落,一动不动地窝在椅子里。

    一向顾左右而言他的秦天,轻易不会直面自己,因为他发现,当剥掉一切伪饰后,自己的心满载忧伤,他无从抵御,那种感觉,如在断崖,崖上没有一颗草能勾起他挽救自己的心思,他只想毫不抵抗的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