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辰不早了，孙嬷嬷在身后提醒道：“姑娘，凌老夫人已经在房里等候许久了。”

    薛氏拭干了眼角的泪，由悲转喜道：“都怪我拉着姑娘了好些话，竟将太夫人晾在一旁。”

    宁墨颜又宽慰了几句，拉着薛氏的依依不舍道：“等改日我再来看姨母。”

    从祠堂出来，穿过一个院子往里面一拐，便是凌老太太的居所，对于宁墨颜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刚走进内阁，便瞧见凌太夫人坐在上席笑眯眯望着她，待客的桌上早已摆满她曾爱吃的糕点。

    看着宁墨颜，凌太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也没有往日那般严肃，和煦的笑道：“颜儿可算来了。”

    这凌太夫人出生侯爵府的，也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自然高贵，只是几个儿子都做了官，娶的妻室大多都是相当规矩的人家，往日凌太夫人一板一眼惯了，见到宁墨颜这个亲外孙女自然是高兴。

    凌太夫人仅有一个女儿，就是她母亲凌氏，自然是当着心头肉宠着，她母亲病逝后凌太夫人更是想将她放在身边养，但最后也没成。

    所以宁墨颜隔段时间便来看望一番她这个亲亲的外祖母，她跪拜在凌太夫人的脚下：“给外祖母请安。”

    凌太夫人赶紧起身将宁墨颜给搀了起来，不满的数落道：“了多少次不用行如此大礼。”

    宁墨颜笑着挽着她的胳膊：“我母家可就外祖母一个亲人，将来还要孝敬您。”

    宁墨颜三两句话就哄的凌太夫人抿着嘴笑，似是对她有些无奈，边拉着她坐下边道：“你这嘴未免太会哄人了。”

    祖孙二人坐在榻上，凌太夫人立刻打发下人将外面摆的果子糕点端了进来，全塞进宁墨颜里：“这雪花糕往日你最爱吃，知道你要来便提前备了些。”

    宁墨颜拿着糕点有些踌躇，若是吃了便要取下面纱，只怕会被凌太夫人看到脸上的疤痕，她不愿让外祖母为自己担心了。

    “怎么，这些都不合你心意？”凌太夫人有些不解，转身这才看见她脸上的面纱，心里似乎也有了数。

    凌太夫人坐直了身子，两鬓有些斑白，虽已年迈但眉宇间的英气却磨灭不了，她撇了眼站在门口的孙嬷嬷，问到：“咱家姑娘受了委屈何时这么忍气吞声，竟也没人来给我递个信。”

    孙嬷嬷自知凌太夫人生了气，走到她身边哭丧着脸：“太夫人有所不知，宁家二姐看姑娘不爽快，前几日在院子里看花的功夫，就将姑娘推了下去，姑娘这脸是彻底毁了。”

    正着孙嬷嬷揭开了宁墨颜脸上的面纱，几道疤痕赫然暴露在空气中，犹如蜈蚣一般长在脸上，看上去有些吓人。

    宁墨颜皱着眉头呵道：“孙嬷嬷，我不是过，这种事不要让外祖母担心，竟也不听我的话了。”

    本是白嫩细腻的肌肤，现下多了几道突兀的疤痕，宁墨颜急急的重新戴上纱布，将疤痕彻底盖住。

    凌太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容貌姿色，若是这脸毁了，以后的夫家也不会待见。

    正想着凌太夫人眼泪齐刷刷的流了下来，攥着里的帕子，泪眼婆娑的道：“妾室生的丫头片子竟也敢欺负你，若你娘还在哪还有她们话的地方。”

    宁墨颜搂着凌太夫人轻声安慰道：“如今我年岁已经不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我自心里有数，断不会让人轻易欺负到我头上。”

    凌太夫人擦拭干净眼泪，这才喘了口气：“我也是心疼的紧，我大可亲自登门去找你父亲讨个公道，只是我今日这么做，那明日呢？我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能护的住你一时，也护不住一世。”

    宁墨颜自然知道凌太夫人的用心良苦，忍了忍眼泪还是淌了下来：“外祖母所言极是，如今父亲已把管家权交到我中，今日来是想讨几个嬷嬷回去帮衬着我。”

    她才十五六的年纪，宁泽涛就肯把管家权交给她，这丫头还是有几分本事，想必是自己多虑了，凌太夫人细细的盘算着。

    宁墨颜红着眼笑道：“早就听闻外祖母身边的嬷嬷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便只要四个嬷嬷，这管家常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也好替我守着。”

    凌太夫人点了点头，终于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还不简单，我年纪大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我了，我叫几个嬷嬷到你面前，你自己做注意，如何？”

    见她答应的爽快，凌太夫人便叫了六七位嬷嬷进了屋，排成一排站的齐齐的。

    没有主子的吩咐，几个嬷嬷连眼睛都不眨，宁墨颜由衷暗中赞叹，这凌家规矩多就连下人也这么周正，想必这管束的定尽了心力。

    凌太夫人靠在榻上，端着茶盏啐了口：“颜儿，你自己拿注意，我就不插嘴了。”

    宁墨颜点了点头，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着，单看相貌长相，几位嬷嬷都长的差不多，就连年龄也相近，最大不过四十，也有三十来岁的。

    她付着走了一圈，思索了片刻这才清了清嗓子：“几位嬷嬷都什么本事，也好让我瞧瞧。”

    头一位站着的嬷嬷福了福身道：“奴婢会浆洗缝补，女工细活样样不差。”

    宁墨颜顿了顿，随即摇了摇头，这浆洗缝补，宁家随便找个人都会，所以不太行。

    接着第二位嬷嬷，慈眉善目的笑了笑道：“老奴曾是宫中教主规矩的。”

    这宫中的规矩想必更细枝末节，有个嬷嬷教教自己也是件好事，宁墨颜不发话了。

    第三位嬷嬷皮肤黝黑，一个胳膊比她腿还粗上几分，就连面相也有几分凶狠，看着她中磨练的茧子，宁墨颜心里也有了数。

    第四位嬷嬷她是认识的，她时候跟着几个哥儿姐儿去庄子上玩，姜嬷嬷便在庄子上管账，据她查的账本从来没有纰漏过。

    剩下的三位嬷嬷也都各有所长，一盏茶的功夫，宁墨颜已经有了决策。

    凌老太太歪在榻上瞧着，时不时仰着脖子看：“颜儿，你心中可有满意的？”

    宁墨颜走回外祖母面前，坐在榻前笑着道：“自然是有的，不过我挑走了外祖母可不能反悔。”

    这句话把凌老太太逗乐了，笑着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道：“自然是不反悔的，我个老婆子哪还要得了这么多人伺候。”

    宁墨颜这才伸指了指其中四位嬷嬷，转头笑着：“外祖母，我就要这几位嬷嬷，您看怎么样。”

    凌老太太闻言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问道：“为何是赵嬷嬷，李嬷嬷，蒋嬷嬷，姜嬷嬷四人？”

    宁墨颜忙站起身走到四位嬷嬷前解释着：“赵嬷嬷跟李嬷嬷一个是宫里教礼仪的，另一个在王府是懂些挫磨人段的，我几个妹妹们若是不听话便要让赵嬷嬷跟李嬷嬷多关照一下。”

    她接着道：“而蒋嬷嬷光看她的上的茧子便知道她是会些武功，若遇到难事也好帮的上忙，还有姜嬷嬷会看账本子，正好能教教我，我想这些便足够了。”

    点到名的四位嬷嬷立刻跪着叩拜着感谢宁墨颜：“多谢姑娘夸赞，老奴感激不尽。”

    宁墨颜从袖口里掏出钱袋，一次分发着二两银子到她们中，包括那些没有选上的嬷嬷也有份。

    她笑着道：“你们既跟了我，便不会亏待你们，还希望几位嬷嬷多关照关照一番。”

    听完她一番解释，这倒有些出乎凌老太太的意料了，她只不过想试探一番颜儿看人的本事，没想到还不错，知道留一些对自己有用的人在身边。

    凌老太太内心一片欢喜，但面上却多了几分严肃道：“既如此，这几位嬷嬷便交由你的上，你年纪尚幼让你管家我也不大放心，有了这几个嬷嬷帮着你，总好过让你吃亏。”

    宁墨颜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也不大懂这些，所以还是想来请教一下外祖母，让您教我些真本事。”

    这丫头果然敏，比她那个傻傻的娘强了不知道多少，凌老太太暗想着，在心里已经夸了无数遍，但面上却喜怒不行于色。

    轻声嘱咐道：“你那后母温氏管家数十年，如今被你夺去定会怀恨在心，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些，心谨慎应对就好。只是我有些不放心的是，宁相家家大业大，光田地铺子都几百家，你既不懂算帐，我怕你落人口舌。”

    “外祖母，早些日子我叫孙嬷嬷教我了一点，简单的我都知道如何处置，再还有姜嬷嬷，她算帐的本事可厉害的很。”宁墨颜笑着答道。

    凌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张口就让下人给自己找个帐本，亲自教宁墨颜认帐，等帐本到她里，她随意翻开了一页，问道：“何为‘四柱’？”

    宁墨颜不慌不忙答道：“指旧管、新收、开除和实在，为四柱结算法，用以平衡收支，检查账目日常记录的准确性。”

    凌老太太点了点头，看来她回去是下了功夫的，于是她合上了帐本问道：“若帐目金额对不上又该如何？”

    “便要查清楚哪一点不对，在纸上做上记录，以防下次再出纰漏。”宁墨颜犹豫了半天答道。

    凌老太太皱了皱眉道：“若查不出呢？这每日一家铺子有数十次进出，几百家铺子你哪能这么容易查的出来。”

    “嗯”宁墨颜思索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该如何。

    凌老太太耐心的用指在本子上画了两笔，解释道：“若查不出只能做坏帐，不对数的钱你该如何？”

    宁墨颜想了想道：“自然是查下人有没有脚不干净的，若数目不多我偷偷补上就是，若数目多了我则要报官，求官老爷前来判。”

    教了几句宁墨颜就逐渐上道了，聪明人一点就透了，凌老太太舒心极了，笑着：“你倒懂的多，只是这当家主母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的，后院不出事倒好，一出事数不清的锅就往你身上背。”

    “外祖母放心，我已经长大了，现在不像时候那般任人鱼肉了。”宁墨颜明媚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凌太夫人不禁感叹了一番，年纪虽然没有母亲庇佑，但也能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已属不易，她不要求颜儿聪慧过人，只要求她懂些自保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