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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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罗扇子/著

    大爱爱

    第一百二十章

    钟睿耀低着眸。

    他看着白色塑料盒里的三鲜豆皮。

    三鲜豆皮焦焦的,黄黄的,撒着浅绿色碎葱,在崇城铁路边的白篷摊子前买的,摊主为了节约,把白色塑料盒分成两半摊开装,崇城人也都习惯了。

    还有那碗清汤馄饨。

    物价随着经济上涨,馄饨也从当初的两毛钱一碗变成一块五,他每年在那个女摊主那买,一如从前的味道。

    这些零散的早点与他在北京每天吃的西式早餐,吐司、黄油、牛奶,法国、德国面包、果酱都不一样。

    杨蓉蓉看着一颗眼泪忽然从少年的脸颊落下。

    她心头一震。

    空气静默。

    别钟睿耀流泪,就算其他男生,杨蓉蓉也只见过他们被大孩子打了、家长骂了而鬼哭狼嚎的。

    这是钟睿耀第一次在她眼前落泪。

    少年绝美的脸上滑下一滴泪。

    静谧无声。

    钟睿耀等着对方的反应。

    他如今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带来别人的何种反应,他不想杨蓉蓉对他冷淡,不想杨蓉蓉推开他,只打算把他视作一位童年的玩伴。

    他现在还不清为什么,但钟睿耀本能地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慌。

    如果这一刻,他把握不住这个会,以后杨蓉蓉就会永远把他放在那个位置、那个距离,而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动用了自己最擅长的一张牌——恻隐之心。

    他赌蓉蓉会对他心软。

    过了良久,钟睿耀听见杨蓉蓉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话,没有过来安慰,反而夹起筷子,吃了一块三鲜豆皮。

    然后才道。

    “你是不是眼睛进沙子了?需不需要我帮忙吹一下?”

    少年身体怔了怔。

    杨蓉蓉又夹了一个馄饨,自顾自地吃掉。

    钟睿耀最懂她,她又何尝不懂钟睿耀?

    钟睿耀一个眼神、一个心思,杨蓉蓉都清楚对方的意图。她宠他的时候,他什么样她都喜欢,没有人可以替代,现在决心拉开距离了,她也会有一万种方法。

    钟睿耀陡然一滴泪落得更凶。

    但是又很快刹住。

    绝不可能流泪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杨蓉蓉在桌前吃着他带来的早点,钟睿耀在她身边却如坐针毡。

    人渐渐长大了。

    很多事物、眼界都会清晰起来。

    钟睿耀很早就清楚自己所处的地理环境优势、资源优势等一切优势,杨蓉蓉看上去只是一个他在崇城亚洲最大联碱厂的青梅竹马、最好的玩伴,然而这段关系的主导和终结权却始终掌握在她里。

    最早不要他跟她玩的,是她;

    吃早点不让他跟的,也是她;

    去泳池不准他靠近的,还是她;

    他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随着她,每获得一点点可以靠近她的允许就足以令他心颤良久。

    这不仅仅是座崇城,杨蓉蓉也不仅仅是他最好的青梅,人生只如初见,她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整个童年与父亲的见证,是他人生最初的构建与象征。

    少年肩膀微微颤着。

    过了很久。

    他才道:“我不是不来找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太多的局面,太多的混乱。

    他组织着语言,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就习惯于一个人隐藏自己心思的人是学不会在外剖析自己整颗心。

    半晌。

    少年声音有些沙哑,眼眶强忍着什么。

    “蓉蓉,你不要不要我”

    钟睿耀虚弱地。

    他的在半空中往前抓了抓,最后抓住了杨蓉蓉搁在桌子上的腕。

    才安定下来。

    两人一起沉默着。

    钟睿耀的指骨节很用力,把她的腕抓出红痕,可杨蓉蓉却没觉得痛,她知道这一次钟睿耀的是真话。

    真话很多时候都是虚弱无力的。

    死亡与离别对于十几岁的青少年是过于沉重的人生课题。

    钟睿耀就这样一直扣着她的腕。

    他不让她离开,更不会让她有会放开自己。

    他真正珍视的事物极少,杨蓉蓉是他最不想失去的一个。

    杨蓉蓉眼眸垂着,任凭对方钳着自己的腕,过了好一会,她才上半身前倾,顿了顿,轻轻环住钟睿耀。

    钟睿耀没料到杨蓉蓉会有这个举动。

    整个身体一僵。

    杨蓉蓉一环着他,一像妈妈一样轻拍着他的后背。

    “要是很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她的头轻轻搁在他的肩颈处。

    好像也有眼泪顺着她的眼窝滑到他的脖颈那。

    少女的声音是轻柔的,眼泪是温热的,又带着一点烫人的灼热。

    他的背被她一下一下的拍着。

    轻柔的势,轻轻的力道,似温暖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抚,无比令人安心。

    钟睿耀感觉自己是她怀里被安抚的婴儿。

    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放松甚至松懈下来。她让他可以一时半会逃离外界的风暴与不受控制,她给了他一个最轻柔最柔和的避风港。

    杨蓉蓉缓缓开口。

    “我爷爷不久前去世了。”

    “我知道那种难过。”那种无能为力。

    钟睿耀嘴唇动了动。

    他睫毛愧疚地低下。

    “对不起”少年轻声。

    他不知道。

    他以为只有他面临着最痛苦的人生难题与离别。

    杨蓉蓉一下一下抚着他。

    “没有关系的。”

    “很难过的时候我也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