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气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时进这次的高烧来势凶猛, 久治不退,每次龙叔用药把他身上的高热降下去了, 没过几个时降下去的热度就又会升回来,反反复复,总不见好。
廉君不放心,让龙叔给时进做了个详细的全身检查,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时进的身体很健康,没什么大的毛病,真的就只是高热而已。
最后无法, 龙叔只能给时进采取保守治疗,怕再扎针下去会把人给扎傻了。
挂了好几天水,吃了好几天药,时进面色憔悴了一大截,吃什么都没胃口, 走两步就觉得头晕, 话也有气无力的, 比廉君都更像是一个身体差的重病患者。
死看得简直要内疚心疼死了,越发自责自己考虑不周,后悔当初应该先把名单筛出来, 再单独把名单传给时进, 而不是一股脑地把资料全塞过去。
时进倒是想得很开, 还反过来安抚它, 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白赚了一个假期。
就这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这天上午时进睡醒后终于觉得头不那么疼,看东西也不再那么晕了,估摸着接收资料的后遗症应该快要下去了,立刻一个鲤鱼挺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之后裹上几层厚衣服,摸去了廉君的书房。
他病的这几天廉君每天都会过来看他,但因为他总是时睡时醒的,所以见到廉君的机会不多,每次都是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死告诉他廉君有过来看过他,他才知道廉君来过。
如今他的病眼看着就要好了,就忍不住想去拍拍廉君的马屁,看看廉君还有没有在生气,顺便想找廉君要个假,去找时纬崇谈谈徐川的事,当面探探时纬崇的口风。
到书房的时候,廉君正在和卦一等人话,房内气氛有些沉,似乎是聊的话题不太愉快。
时进见状识趣地没有上前扰,和开门的卦二了个招呼后就准备原路返回,过会再来。
那边廉君却已经注意到了他,摆手示意卦一谈话暂停,在门内唤道:“时进?”
时进停步,见已经被发现了,就又转了回去,站在门口朝廉君笑了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忙,我一会再来。”
“不用,进来吧。”廉君让卦二放他进来,示意了一下沙发,“坐,先在一边听着。”
时进于是老老实实坐过去,乖乖坐旁听状。
廉君让卦二给时进上了杯喝的,还把自己的毯子让给了时机,这才继续和卦一谈事情去了。
房内其他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一眼,默契装瞎。
他们谈的是陈清的事情,通过这几天的调查,卦一已经基本确定了陈清家人的下落,随时可以去救人,但新的问题出现了——救孩子很简单,救被控制的陈清却有点困难。
目前的情况是,陈清的孩子们是被单独关押在外的,守着的人不多,救起来比较简单,但陈清却是被控制在了敌人的老窝里,要救的话,必须深入敌营,比较危险。
这次想通过陈清算计廉君的幕后黑手也已经确定,是已经没落的合法暴力组织黑玫瑰。这个黑玫瑰以前很强势,属于可以和灭平起平坐的大组织,背后还有官方人员做靠山,但几年前黑玫瑰的靠山倒了,自身又因为挂牌之后还一直做一些灰色生意,被官方收拾了几次,限制了发展,渐渐地也就没落了。
这黑玫瑰也是奇葩得很,没落之后不想着收拾好烂摊子休养生息,却把没落的原因一股脑地怪罪在了廉君身上,觉得是廉君勾结官方,搞倒了他们的靠山,破坏了他们的生意,总想着要找廉君报仇。
廉君这些年没少被黑玫瑰针对,但每次黑玫瑰都没得逞,还总被廉君找机会针对了回去。这次陈清的事,算是这些年黑玫瑰针对廉君针对得最成功的一次了。
“先安排好人手,做好救的准备,陈清那边再从长计议。”廉君用一句话快速结束了谈话,示意卦一等人散了,然后滑动轮椅来到时进身边,伸手摸上了时进的额头。
时进正在思索怎么救陈清的事情,身体不知不觉歪在了沙发上,完全没注意到大家都已经散了,此时被摸了额头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侧头朝沙发边看去。
廉君顺势收回手,扫一眼他苍白的脸色,问道:“今天怎么样?”
“还行,没再烧起来,头也不那么晕了。”时进回答,坐起身后先拿起毯子盖回了廉君腿上,然后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廉君看一眼腿上的毯子,声音缓了点,不答反问:“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也不全是……这不是快到午饭的点了么,我来等你一起吃饭。”时进回答,总觉得廉君今天的语气格外温和,却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廉君体贴自己这个病人,转而问道,“陈清那边遇到麻烦了?”
“不是大麻烦。”廉君回答,又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真的没有再发热之后收回手,滑动轮椅侧身,道,“去餐厅,该吃饭了。”
时进被廉君这个“二摸”摸得有点愣,傻了会才站起身,主动扶上廉君的轮椅,在心里美滋滋问死:“廉君这么关心我,是不是代表他已经不生我气了?我大哥闹的乌龙也已经翻篇了?”
死没有话,只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时进却觉得它是赞同了自己的话,越发美滋滋了,忍不住碎碎念着和廉君起了生病这几天龙叔的种种恶行,看起来倒是精神了许多。
……
午餐菜色丰富,味道比平时的稍重一些,时进吃得很开心——这几天他天天被龙叔按着吃那些味道寡淡的病号餐,简直是生无可恋,今天终于吃了点别的,可算是把嘴里那点药片苦味给冲了下去。
把最后一块孜然羊肉片塞进嘴里,时进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感叹道:“还是肉好吃,唉,我都好久没吃羊肉了,对了君少,我出任务前你不是答应我,等我回来要请我吃烤全羊的吗,羊呢,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廉君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见他一脸的理直气壮和隐隐控诉,慢慢把水杯放了回去,回道:“我不欠你的羊肉。”
时进听他语气不对,被肉养飘了的胆子嗖一下落回了实地,规规矩矩坐好,僵硬地转移话题,问道:“君少,陈清那边你准备怎么办?真的要去敌人老窝救人吗?”
“……不去。”廉君垂眼不再看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回道,“黑玫瑰的新任领头人性情狠厉,最是不喜欢被人压制,直接攻他大本营,他很可能会鱼死网破。想安全救陈清,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再让黑玫瑰再放陈清出来一次,一个是直接谈判。你觉得哪种方法比较合适?”
时进听得皱眉,毫不犹豫回道:“再引黑玫瑰把陈清放出来一次这法子比较好,以黑玫瑰现在的情况,去谈判他们很可能会狮子大开口,提些根本不可能达成的要求,最后还很可能会摆我们一道,拿了好处却不放人。”
廉君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话,滑动轮椅道:“去休息吧,陈清的事有卦一他们处理,你好好养病。”
见他要走,时进忙狗腿地上前帮他扶住轮椅,讨好道:“那君少,我现在病差不多好了,能不能稍微出去一下?”
廉君皱眉:“你想去哪?”
“去找我大哥。”时进回答,又补充道,“我有点事要和他……家事,比较重要的那种。”
廉君拦停了轮椅,滑动轮椅侧身看时进。
时进忙蹲下身把廉君的手拉起来,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保证道:“我真的已经不烧了,也不觉得头疼了,你就让我去吧,我尽量早去早回,可以吗?”
廉君手臂一僵,没有抽回手,反而顺着他的动作细细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本想拒绝,见他眼巴巴望着自己,最后还是妥协了,道:“让卦二送你去,晚饭前必须回来。”
“君少你太好了!”时进连忙拍马屁,还倾身抱了廉君一下,抱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察觉到廉君僵了身体,咽了咽口水,尬笑两声退开身,不敢看廉君,对着地面了声“我去找卦二”,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
卦二被迫放下手头的事,出门给时进当司机。
“你这家伙真是……”卦二发动汽车,侧头看了时进好几眼,声嘀咕,“你到底给君少灌了什么迷魂汤……”
时进正在系安全带,没听清他什么,侧头问道:“你什么?”
“没什么。”卦二看着他因为生病而显得蠢兮兮的脸,叹了口气,摇头,“也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时进怒目而视:“你才傻,你莫名其妙骂我做什么!”
卦二:“……”突然觉得心好累。
……
工作日的下午,时纬崇肯定是不在家的,时进先给时纬崇了个电话,确定他正在公司办公之后,让卦二直接把他送去了时纬崇的公司楼下,然后在公司楼下又给时纬崇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时纬崇匆匆从公司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等在大门外的时进和卦二,三两步靠过去把时进拉近公司大堂,量一下他的脸色,皱眉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等着外面做什么,也不知道进来,还有你这脸色,生病了?”
“前两天有些发热,已经好了。”时进笑着回答,仔细量着时纬崇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不请自来生气,反而满脸担忧关心,心里踏实了一点——从时纬崇现在的表现来看,他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这个弟弟,不像是装的。
“傻笑什么,脸都冻红了。”时纬崇被他笑得没脾气,朝卦二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带着两人朝电梯走去,问道:“午饭吃了吗?病了多久了?”
“没多久,我吃了过来的,你呢,午饭吃了没?”时进边走边问。
时纬崇没话,带他进了电梯后突然抬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时进已经被廉君摸习惯了,愣了一下就回了神,见时纬崇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心里有些暖,还忍不住想笑,问道:“我额头好摸吗?”
“不好摸,生了病还乱跑,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时纬崇收回手,不赞同地训他一句,道,“你想见我,直接给我电话就行,我可以过去找你,你何必跑这一趟。”
时进笑眯眯:“我闲着嘛。”
时纬崇还是不太赞同的样子,电梯开启后带着时进跨步出去,一路穿过办公区把时进和卦二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让助理送了两杯热饮进来。
卦二知道时进这次过来是有“家事”要和时纬崇,坐了一会就识趣地提出想去外面转转,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等他离开后,时纬崇坐回时进对面,问道:“进,你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
时进也不墨迹,直接回道:“大哥,还记得我前一阵和四哥去做的任务吗?回来后仔细看了一下任务资料,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时纬崇询问,还不忘给时进拆点心。
时进观察着他的动作表情,组织了一下语言,先简单了一下任务的大概内容和狼人的背景,然后才道:“任务目标元麻子曾提过一件事,他在几个月前,狼人曾在国外接过一个绑架的单子,但单子后来黄了。我回来翻资料的时候偶然发现,他们的单子好像就是我。”
时纬崇拆点心的动作顿停,表情一下子就难看起来,问道:“你确定?”
“这只是猜测,不过我翻了翻狼人的客户名单,发现上面有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徐川。”时进回答,仔细观察时纬崇的表情。
听到徐川的名字,时纬崇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唰一下黑透,拿出手机翻出一个电话就准备拨出去,拨到一半又按掉,转而拨了向傲庭的电话。
向傲庭很快接了电话,疑惑问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时纬崇把时进告诉他的事情了一遍,然后让向傲庭想办法去确定一下元麻子口中的单子是不是指的时进。
向傲庭听完语气里的放松不见了,严肃回道:“我这就去办。”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时进把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了心——时纬崇果然对绑架案毫不知情,幕后黑手另有他人,哥哥是个好哥哥,他没有看错人。
挂掉电话之后时纬崇看向时进,的第一句话就是安抚:“进你别怕,这件事大哥肯定帮你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会让人动你的。”
时进点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不怕,反正有事大哥会帮我扛着。”
时纬崇被他笑得表情缓和了一些,忍不住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过了两天,时进的病终于彻底好全了,时纬崇和向傲庭那边也传了消息过来——徐川曾找狼人下单绑架时进的事情确定了,元麻子亲koujiao代的,现在官方正派人去抓徐川过来问话。
时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甚至没想到向傲庭和时纬崇的动作能如此效率,居然直接找上元麻子确认了事实,然后让官方出面抓徐川去了。
“这就是被哥哥护着的感觉吗……”时进喃喃自语,还掐了自己两下,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死也如在梦中,回道:“时纬崇居然真的是好哥哥……”
一人一系统齐齐出神,都有种飘飘然的不真实感,全都忘了一件事——元麻子的任务是官方和灭一起合作完成的,官方那边的消息,是会全部反馈到灭这边的。
廉君挂掉官方来的电话,沉着脸喊来卦二,让卦二去把时进带来。
卦二好久没见过廉君这么难看的脸色了,心里有些嘀咕,应声后去时进房间找到时进,边带着他往书房走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惹君少生气了?他脸色有些不对。”
时进闻言一惊,想起两天前自己去找时纬崇前对廉君那堪称非礼的一抱,心虚回道:“没有吧,这两天吃饭的时候君少看起来还好啊,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不仅不像是生气了,态度反而还比以前更温和了一些,都会和他扯些乱七八糟没营养的家常了。
卦二一眼看穿他的心虚,抬手勾住他的肩膀,威胁道:“实话,否则哥也帮不了你,我真的是好久没见过君少这么难看的表情了,上次君少露出这个表情,还是卦一查出卦四是叛徒的时候。”
时进闻言有些慌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了实话,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前两天出门前,一时冲动,抱了君少一下……我发誓,真的就只一下下,抱完我立刻就松开了!”
卦二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慢收回勾着他脖子的胳膊,往旁边挪了两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老二,你一定要帮我!”时进扑过去粘着他。
卦二残忍地把他撕开,一脸不忍直视:“你自求多福吧……时进,我算是看清你了,你就是属癞蛤蟆的,胆大又皮厚。”
时进的心凉了半截,痛苦问道:“真的没救了吗?”
“没了。”卦二摇头,见他面露苦相,想起廉君最近面对他时奇怪的态度,又补充道,“当然,你也知道,君少比较心软,你道个歉,认了错,点好听点,不定可以争取个从轻发落。”
时进的心彻底凉了。
到书房的时候,廉君居然没有坐在书桌后看文件,而是坐在了正对着书房门的沙发边,手里什么都没有,膝盖上放着一份文件,一副专门等着时进过来的样子。
时进几乎想掉头跑掉,因为廉君的表情果然如卦二形容的那样,十分沉,面无表情的,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仿佛又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死气沉沉,眼里什么都没装的样子。
“时进留下,卦二你去外面守着。”廉君吩咐,就连语气都冷冷的。
卦二递给时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退出了书房。
时进硬着头皮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廉君身前,扯起嘴角朝他笑了笑,问道:“君少,你找我有什么事?”
“坐下。”廉君吩咐。
时进乖乖在廉君对面坐下,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先道了歉,道:“君少我错了,对不起。”
廉君的表情还是很难看,问道:“错在哪了?”
“我不该非礼你……”时进低头。
廉君表情变得更加难看,甚至气得坐直了身,把膝盖上的文件拿起来丢到他面前,硬生生压下了脾气,道:“这是官方刚刚传过来的东西,你自己看看,看完再你错在哪了。”
官方的文件?
时进这才明白廉君不是在气两天前那个拥抱,一头雾水地把文件拿起来翻开看了看,眼睛唰一下瞪大——这居然是元麻子供出徐川的口供和已经完整破译的狼人客户名单!
“解释。”廉君见他表情变了,知道他是认出了文件里的东西,努力压下不被信任的失望感,道,“我记得你任务完成回来的当天,我就找你问过任务完成的具体情况,你当时为什么对自己是狼人客户单子的事情提都不提?反而不等病好,就偷偷去找时纬崇和向傲庭帮你调查?如果不是官方发这个信息过来,你准备把这件事瞒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