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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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国栋三言两语发走了乱点鸳鸯谱的乔会计。

    他拿着自己的轮排休计划嘿嘿一乐, 自己以后每个周天都要休息!

    王国栋拿自己每周都要接送妹子, 而自己妹子和郭绒花又要一起上下学做借口, 顺利地从郭家父母那里争取到了接送她上下学的机会。

    从此以后他每周六下午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一路骑自行车先把郭绒花送回家,再带着自己妹子回家。

    郭绒花在他的自行车大梁上一坐三年, 从一个不足他胸口高的姑娘,长成了比他矮一头的大姑娘。

    出于莫种不可对人言的想法,王国栋去接两个姑娘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其实早早就到了学校门口,先躲在附近徘徊等候,天擦黑的时候才现身出现。

    他这些诡秘的做法全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和绒花亲近的念头。

    绒花越来越大,不比原来姑娘的时候了, 王国栋怕别人三道四影响不好, 白日里很少再让绒花做自行车大梁上,但他又实在想亲近接触心上的人儿,所以就每每等到天黑再出现。

    天黑了农村土路上没有行人,绒花又怕黑,就会主动要求坐到前面,这时候就是王国栋感觉最幸福的时刻。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端, 少女还会用清甜软糯的声音喊他国栋哥, 偶尔还会回过头来拿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距离近到他能看清楚少女白嫩脸颊上的细软绒毛。

    每当这个时候, 王国栋就得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克制冲动,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口冲那吧嗒吧嗒个不停的嘴亲下去。

    这天又是周六了, 王国栋躲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眼看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骑上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

    他妹子已经等不及了,跺着脚撒泼:“大哥!你每次都这么晚!就不能早点来嘛?”

    王国栋赶紧迎上去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她:“等急了吧?先吃个烧饼垫垫,咱马上就走。”

    王国芝把手里的纸包开,里边两张烧饼,她顺手递了一张给郭绒花。

    一边儿把烧饼撕着往嘴里塞,一边儿还不忘抱怨:“大哥你太过份了,我们放学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你明明有手表还迟到那么久,你就不能提前来嘛?既然你戴上手表也没用,那就把手表先给我戴着呗,下次二哥回来了让他再给你一块儿。”

    王国栋伸手给她一个脑瓜崩:“烧饼还堵不住你的嘴,这手表是男士的,你带不合适,以后再给你买个女式的。”

    王国芝没要到手表还挨了个脑瓜崩,气得一手握拳,在她哥肩背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旁边站着的郭绒花看王国栋挨了,赶紧上去拉住好朋友的胳膊:“国芝,天都要黑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国栋哥那么忙还要来接咱们,很辛苦的,你就原谅他吧!”

    “哼!”王国芝鼻孔朝天:“今天看绒花的面子我就原谅你了,下次你要是还敢这么晚才来,我就告诉绒花你的秘密!”

    她这话一出口郭绒花大感兴趣,连连追问:“国栋哥的秘密?啥秘密呀?”

    “咳咳!”王国栋差点被口水给呛死,他一把拉过绒花示意她坐到车上去:“天要黑了,都别闹了,赶紧回!”

    他上了车子拿脚支着地,等后座王国芝坐好后脚一蹬自行车就开始飞速前进了。

    一路上郭绒花特别不老实,不停地朝后拧过来身子询问王国芝:“到底啥秘密啊?国芝你要告诉我国栋哥的啥秘密呀?国栋哥,你有啥秘密瞒着我呀?”

    她不停地追问让王国栋慌了手脚,只想赶紧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他一只手把住车把,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让她拧回去:“没啥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别听国芝瞎,你赶紧坐好,操心掉下去。”

    郭绒花却刨根问底儿坚持不懈:“本来我也觉得没啥秘密,可国栋哥你这么一,我认为真的有秘密了,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真没有!”王国栋斩钉截铁。

    “不信!我不信!”郭绒花疑窦丛生。

    后座上的王国芝乐得嘎嘎直笑。

    王国栋无法消丫头的怀疑,只好闭口不言。

    “唉!”郭绒花丧丧地叹了一口气儿,朝前趴在了自行车把上。

    “生气了?”王国栋低头去看她。

    “没有。” 郭绒花撅着嘴无精采。

    后面突突突驶来一辆拖拉机,王国栋赶紧把自行车靠路边停下,他要等拖拉机先过去再等一会儿才出发,这农村土路上都是黄土,被拖拉机扬起来的黄土面子飞老高,他要是跟着拖拉机一路走,就得吃一路灰。

    拖拉机驶过他旁边时开拖拉的招呼他:“国栋!”

    王国栋一听竟然是王三林,伴随着三林子的招呼声,有手电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还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响亮的口哨。

    王国栋顺着口哨声望过去,车斗里站了七八个人影,他拿过郭绒花手里的电筒照到车斗上,一个穿着海魂衫歪带绿军帽的少年冲他喊了一嗓子:“嗨!哥们!艳福不浅啊!”

    此时王三林把拖拉机停了下来,王国栋冲那青年沉声道:“你放尊重点,这是我妹妹!”

    “妹妹?”青年眉梢一挑:“情妹妹吗?”

    当谁看不出来吗?这人模狗样的家伙低头去跟前面那姑娘话时的表情和神态,啧啧,这俩人之间要是没猫腻,他敢把头拧下来。

    “你!”王国栋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无言反驳,底气不足的原因当然是他确实对郭绒花朝思暮想。

    他这狼狈不堪的样子落在那少年眼里,乐得他哈哈大笑,一手拿电筒指着王国栋,一手拍着车斗上的栏杆,对着周围几个人道:“嘿,看到没有?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王国栋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却又拿车上那个可恶的家伙无法,人家又没啥,他总不能冲上去和他一架吧?

    那青年看着王国栋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儿更开心了,笑得简直要从车上跌下来了。

    “情妹妹咋了?关你什么事?谁规定青年男女还不能谈恋爱了?井底之蛙,大惊怪!”郭绒花这话一出口,四座俱静。

    车斗里的几个年轻人不笑了,歪带军帽的少年讪笑了两下道:“开个玩笑嘛,瞧瞧你还急眼了,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笑你对象来着。”

    此时他心里也颇有点后悔,本来也不认识人家,他上来就调笑,也难怪人家恼了,女的都忍不住要给对象撑腰了,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了?

    王三林也呆住了,心道:这几个家伙着实闹腾得有点厉害,王国栋要是较真了去和他们对骂斗也有失身份,看把人家郭绒花姑娘给逼的,为了维护王国栋这话都出来了。

    他从驾驶位上站起来对后面的几个喊道:“行了!行了啊!你们几个不要太过分,知道他是谁吗?王国栋!我们安平县的能耐人!他给我们社员办了多少事,是你们几个能笑得吗?再笑我也翻脸了啊!”

    他这话一出口后面车斗里的几人面面相觑,怎么?莫非这家伙还是个有来头的?

    王三林呵斥完了后面的几个跟王国栋道别:“国栋,我就先走了,自行车慢,你慢慢来,不然看扬你一身土。”

    “好,三林哥你先走吧!”王国栋朝他挥了挥手。

    一边着要走,王三林一边喋喋不休抱怨连连:“好容易我今儿休息,又被我爹派到县城去接新来的知青,哪知道这群人的车又晚点了,直让我等到现在。”

    王三林长叹一声:“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起床往工地赶,可被这群人给害惨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三林哥你赶紧回吧!”王国栋又摆了摆手跟三林子告别,三林子点点头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走了。

    王国栋拿脚支着自行车,车上的三个人都沉默着一动不动,被拖拉机扬起的细尘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翻翻滚滚,飞舞盘旋。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灰尘一样,在腔子里翻腾得厉害。

    绒花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见不得自己被人奚落而出言维护,还是她……,王国栋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他都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郭绒花一动不动坐在自行车大梁上,脸上火烧一样通红一片,刚才那群人奚落国栋哥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此刻那群人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了什么,怎么办?国栋哥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

    要不是此刻正坐在自行车上,郭绒花恨不得跺脚撒泼发泄一下自己羞窘的心情才好!

    国栋哥长得好,有本事,细心会照顾人,又踏实又勇敢,脾气还特别好,总之,国栋哥没一处不好的!

    这么好的国栋哥,他连红梅姐姐都看不上,怎么能看上自己一个丫头?

    郭绒花拿指甲抠着王国栋系在自行车把上的毛巾,毛巾快要被她抠出洞来了,要是国栋哥真得能看上自己就好了,他人那么好……

    郭绒花想着想着脸更红了,她偷偷拧过头来偷瞄王国栋,却发现王国栋正紧盯着自己,她赶紧把头又拧了回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郭绒花低着头吭吭哧哧地:“国栋哥,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那样的,实在是他们那伙人太可恶了。你,你别多想啊!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话像一盆子凉水兜头浇在了王国栋脑袋上,把他在半空中翻腾着蠢蠢欲动的心给猛地一下砸到了地上,瞬间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凉透了!

    “哦!”王国栋木呆呆地应了一声,绒花要他别多想,她没其它意思,王国栋苦笑一声,自己可不是想多了吗?

    绒花那话,让他喜出望外,还以为她对自己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事实证明,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王国芝在后座不耐烦地催促他:“走啊大哥!再不回,天都要亮了。”

    王国栋收拾了心情一边儿奋力蹬自行车,一边儿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绒花现在还呢,她现在不懂这些,过两年再提也不晚。

    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妹子去郭家庄接绒花上学,路过郭家庄生产队大院时就看到院子门口站着几个人。

    一个英挺俊秀的少年看他骑着自行车颠颠簸簸地过来,冲着他挥了挥手:“嗨哥们!真巧哎!又见面了。”

    王国栋一听他话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昨晚那个调侃他的二流子吗?

    王国栋本不想理他,但人家这么热情洋溢地和他招呼,他的修养不允许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停下了自行车:“是挺巧,你是新来的知青?”

    少年提了提手里的行李卷冲王国栋示意了一下:“是啊,昨晚刚到你们公社,今儿就被分到这个生产队了。”

    “那挺好,以后就待在乡下踏实地跟我们贫下中农一起干活吧!”王国栋着忍不住幸灾乐祸。

    瞧这子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得,瞅他那放荡不羁的二流子样,乡下农活会教他重新做人。

    他脸上明显不怀好意的笑把这少年惹恼了,他狠狠地瞪了王国栋一眼,扬声对他道:“怎么?看不起人?我告诉你,还没有我干不来的活呢!”完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这番举动惹得王国栋直想笑,放出来的话倒是气势十足,奈何全被他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给破坏殆尽了,他横王国栋的那一眼,眼波流转,不像是瞪人,反倒像是媚眼。

    这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么,王国栋心里失笑,我跟他计较个什么?

    他连连点头,敷衍了事夸奖了一顿:“是吗?那你可真能行,我们贫下中农正需要你这样的知识青年来帮助呢!”

    这少年听了他不走心的夸奖,乐得眉开眼笑,一口整齐的牙齿白得能闪光。

    他提着行李卷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把行李卷往背上一甩,左手伸到裤兜里拿出来一包大前门来,把烟盒放在自己右手背上磕了磕,几支香烟从烟盒里探出了头。

    他伸手递给王国栋:“我知道你,王国栋是吧?来一根?”

    王国栋摆手拒绝了他:“不了,我不抽烟。”

    “你年纪比我还大吧?怎么能不抽烟?”少年把拿嘴从烟盒里叼了一根噙住,又把烟盒塞回到裤兜里,斜睨着王国栋:“不抽烟没有男人气概!”

    男人气概?王国栋哂笑,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子,知道个什么男人气概?男人气概是靠抽烟来表现的?

    王国栋憋笑道:“我家里人都闻不得烟味。”

    “哦!也是,我妈就不喜欢我爸抽烟。”他着把嘴里叼着的香烟取下来夹在手指间,头冲王国芝一摆:“这你妹妹?亲妹妹?”

    “亲妹妹!”他不提还好,提起来这事儿王国栋就想咬牙。

    看他表情不对,那少年连连道:“得得得!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好吧?”着他把行李卷倒腾到左手上,冲王国栋伸出右手来:“认识一下,我叫褚天逸。”

    褚天逸!王国栋心神巨震,他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俊逸的面孔,呆若木鸡!

    这就是褚天逸!上一世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宿敌!

    王国栋的心揪成了一团,他仔仔细细地量眼前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朝气蓬勃。

    两条眉毛虽然不粗,却又黑又浓极其整齐,一双狐狸眼斜斜向上挑着,看人的时候微微带点笑意,被这双眼睛望着,感觉天气都明媚了一样。

    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五官无一处不合适,无一处不俊俏,合在一处更是锦上添花。

    王国栋心底里的嫉妒压都压不住,这家伙儿哪都长得比他好!

    不长相了,单就穿着扮,褚天逸就甩了周围人十八条街,他穿了一双白色回力鞋。

    此时乡下人多穿自己手工做的千层底布鞋,城市里家庭条件好的就穿皮鞋,家境一般的多穿解放鞋和布鞋。

    不管是什么鞋,不管是男鞋还是女鞋,老人鞋还是孩鞋,大街上一眼望过去,统统都是黑、蓝、绿,极少一部分女同志会穿红绒鞋面的布鞋。

    为什么这么穿?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脏了看不太出来,这样就能减少洗鞋子的次数,不洗鞋子不是因为懒,纯粹是因为费。

    鞋刷的多了不就磨损得更容易烂吗?再刷鞋还得费肥皂,这些都要拿钱买的。

    再一个原因就是颜色深的鞋烂了容易补,补好了不那么显眼,不容易被看出来。

    褚天逸这双雪白的回力鞋,立马就把他和周围的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王国栋心里的酸意一波一波往上涌,他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大概就是现在的人们审美和后世不一样,褚天逸大概是年龄还的原因,少年的身子显得单薄了些。

    现在的人们更欣赏铁血硬汉的类型,男人以“壮”为美,黑皮肤方脸膛宽肩膀大高个才是主流审美,自己恰好就符合了这种审美观。

    而褚天逸这种类型,大概再过个十来年虎队出道后才能风靡一时吧!

    他光顾着发呆了,没去和褚天逸握手,褚天逸眉头一挑:“怎么?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大男人嘛!这么肚鸡肠?”

    王国栋一把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暗暗发力,要给这子一点颜色看看,嘴里不走心地夸奖他:“怎么会!我可不是心眼的人,只是你长得好,我多看了一会儿而已。”

    闻言褚天逸左边的眉头挑了起来,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后,右边的眉头也挑了起来,嘿!有意思,想和自己较量较量?

    褚天逸不动声色暗暗回敬,两个人的手就跟上了强力胶水一样再分不开了!

    后座上的王国芝探头探脑,从两个人相握的手往两个人脸上看去,揪着自己的辫子纳闷不已,怎么回事?

    瞧这俩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火花四射呀 !不知情的看到了,还以为这俩人之间有什么苟且呢!

    她跳下自行车来到这俩正暗自较劲的家伙面前,直通通地:“你俩干啥?握手哪有握这么久的?你俩看对眼儿了?”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人的手触电般地分开了,王国栋呵斥自己妹子:“胡八道什么!”

    褚天逸也笑着对她:“妹妹你这想法可要不得哟!我喜欢像你一样的漂亮姑娘,至于你哥这样的糙汉子,还是留给他心爱的人吧!哈哈哈!”

    “不稀罕你看着他两眼放光?”王国芝跳到自行车上催促她哥出发,扭过脸来对褚天逸道:“男人稀罕女人天经地义,男人稀罕男人天理不容,你就别想我哥了,我哥已经有人了。”

    褚天逸听了这番话狐狸眼都瞪圆了,气得拿手点着她一句话也不出来。

    兄妹俩走远了王国栋训斥自己妹妹:“姑娘家家整天就知道胡八道,什么男人女人,你懂个啥!以后话注意着点。”

    “大哥!你太没意思了。”王国芝不乐意了,嘴噘得老高:“我帮你报仇你还我,看我把他气的,都快翻白眼了!”

    王国栋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咋不知道你还这么能耐呢?”

    王国芝得意洋洋:“昨天他白白把你气了一顿,今天我再把他气了一顿,扯平!”

    兄妹两个到了郭家接了郭绒花一路往学校去,路上王国芝叽叽喳喳地和郭绒花描述了一番刚才路遇褚天逸她的丰功伟绩,末了对郭绒花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褚天逸~~”郭绒花喃喃道:“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王国栋一听不好赶紧岔:“绒花啊,你们在学校学得咋样呀?”

    他刚回来那年可特意跑到郭绒花面前去问过褚天逸的,再叫郭绒花想起了,他没法解释呀!

    “学校一点儿都不好!”提起学校俩姑娘抱怨连连:“老师害怕同学们批|斗,啥课都不讲了,整体要我们上劳动课,不是去造纸厂清理麦草渣,就是去街道上扫卫生。”

    “大哥,这学期上完我就不上了吧?”王国芝烦得挠头:“明年我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来学校拿毕业证就行了,现在真没必要再去学校上课了,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是这样的。”

    “那绒花是怎么算的呢?”王国栋可没想到答应妹子,绒花要是还继续上学,怎么得也得鼓动着妹子继续来上学才行,把绒花一个人放到县城的学校里,他可不放心。

    “要不是有国芝陪着,我早就不上了。”提起上学,郭绒花也一脸不开心:“交着学费去学校干脏活累活,学校老师啥也不教,还不如跟着谢知青学习呢!”

    王国栋闻言心疼得厉害,造纸厂的活可不好干,里面整天灰土扬尘的,麦草碎屑飘得半空都是,落在人身上可是刺痒得厉害。姑娘从娇惯,在家都没干过这么些活。

    “你俩要是不想上了,就都不上,要是上学,就一起,不然家里人也不放心是不?”王国栋觉得上不上学全看绒花自己,她要是想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支持。

    “哥你放心吧!绒花比我还不想去上学呢,干活也就不了,还总有一些男同学围着献殷勤,烦得很。”王国芝抱怨连连。

    “有人献殷勤追求你俩?”王国栋一听慌了,这一住校就是一周,近水楼台先得月,被这些男同学整天围绕着,绒花再动心了怎么办?

    “那就别上了,搁家里学习吧!”王国栋立马拍板做了决定:“你们就跟谢知青学,好好学,以后能考大学。”

    王国芝撇嘴,她哥就是会哄人:“考什么大学?我才不想呢,我回来了好好学学算账,等毕业证一拿到,我就去供销社应聘去。”

    “我觉得吧!干啥活也不如数钱好!”王国芝满目憧憬:“我以后的梦想就是找一份能天天数钱的工作。”

    完了还不忘拉上郭绒花:“绒花你和我一起,咱俩一起数钱就更美了!”

    要王国芝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感慨呢?全是他二哥给教的,王国梁在阳城呆了半年后,就回来让韩老太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给了他。

    这家伙在阳城除了给主席礼堂办公室拉关系进货之外,自己还偷偷鼓捣着在黑市上做买卖,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带一些贵重的紧俏商品,王国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就是他给的。

    除此之外,还总能带回大把的钞票来。

    这年月的钞票最大面额就是十元的,一大堆零零整整的钞票堆在桌子上,给人的感觉是震撼的,王国芝从第一次帮哥哥数过钱后,就爱上了这个活。

    “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干啥,跟你一起也行。”郭绒花着扭紧了手上拽的王国栋的后衣襟,要是一直和国芝在一起,是不是就能一直离国栋哥这么近呢?

    经过四年来的建设,主席礼堂已经在整个安平县铺展开了,就连县里,也和县委的大礼堂呈品字形建造了两座。

    一水儿的青砖三层楼在整个安平县建设了近两百多栋,工程快要接近尾声了,王国栋去找范武斗。

    敲开了他的办公室,范武斗正靠在窗前发呆。

    “你咋了?是有啥事?”王国栋进去看范武斗情绪不对就直言相向。

    经过几年的合作交往,他和范武斗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已经脱离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

    范武斗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儿李将军给我电话了!”

    “李将军?他不是被下放了吗?”王国栋两辈子都不了解这些上层人物的事。

    “他已经回到中央工作了。”范武斗垂下头,点了一只烟:“前几天省报来人采访过,过几天X民日报也会有报道。”

    “那又怎么样?咱不是没挨批评吗?”王国栋纳闷:“既然没批评,还上报纸,那就是奖励啊,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

    “李将军问我从军还是从政,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一直追求着的东西,突然摆在了眼前。”范武斗着激动得脸都红了:“这个时候,我不只是有兴奋和激动,我还惶恐!我现在很慌!”

    范武斗着狠狠抽了一大口烟,被呛得狠命咳嗽了起来,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把烟摁在窗台上捻灭。

    “我大爷爷和我爷从三八年就跟着李将军转战在鄂豫皖一带,仗了十年,期间我大爷家的三个伯伯,还有我爹也都先后参了军。”

    范武斗苦笑了一下:“六口人死得就剩我爹一个,还双腿残废了。我时候一直随着我妈跟着根据地到处转移。建国后,我们一家都去了北京,直到我十五岁才回来。”

    他站起来看向窗外:“我一直都想参军,我爹妈不让,老范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我要是死了,老范家就绝根了。”

    “不能参军,我就想出人头地,让当初一起玩儿的那些家伙们也看看,哪怕家里死的就剩一个瘸腿老爹了,我也能站起来!”

    范武斗着转过来看着他:“我现在这个位置来路不正,可是现在,咱们的礼堂成功了,我能有一个正经来路的位置了。”

    “那你还慌什么?”王国栋不解,有个正经出身不好吗?还不欢天喜地去上任,慌啥慌。

    “兄弟。”范武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我真能行?”

    王国栋失笑,这是自卑了吗?天老大他老二的范武斗也会自卑?

    他拍着范武斗的肩膀安慰道:“你能行,不管去哪个位置,无非做人做事而已,咱守好自己心里的分寸,不干违背良心的事,为什么不行?你要知道,很多在位置上的人,还不如你呢!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你真的安慰到我了,我现在不慌了。”范武斗长舒了一口气:“你今儿过来有啥事?”

    王国栋就直接提出了要去市里找钻井队来深井的请求,范武斗点头同意,这算个什么事儿?办公室的账上不是有钱吗?不花留着干啥?

    王国栋出了范武斗的办公室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返回去一把拉开了门,对着里面的范武斗:“那什么,你是不是没好好上过学念过书?听有夜校和党校什么的,你去了解一下?不然以后文件都看不懂,岂不是很丢人现眼?”

    “滚吧你!”范武斗抄起办公桌上的报纸卷扔了过来,王国栋一把拉上了门,飞也似地溜走了。

    范武斗行动迅速,第二天市里的钻井队就开着卡车带着器械来了安平县,开始了钻井作业。

    令王国栋没想到的是,这个压水井竟然迅速在安平县遍地开花了。

    他的计划是每个自然村里一口深水井,就算洪水过后污染了地面水源,最起码地下水是干净的,灾后人们有干净水喝,疫情不至于那么迅速就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但是这个压水井了一口之后,村民们都发现了这种井的好处,取水省力,水源干净,再一问十五米的浅井十几块钱就能上一口,加上地面部分的水泥井架也不过二十块钱。

    虽二十块钱不算钱了,但是自家院子里上这么一口井,能省多少事儿?再不用提着扁担去村口挑水了,一时间井队的忙活不过来,活计直排到了过年后。

    郭绒花自不去学校上学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往王庄跑。

    郭母拦都拦不住,气得直翻白眼,恨恨地朝郭父抱怨:“女大不中留!一天到晚往王庄跑,不像个样!”

    郭父抽着烟袋吧嗒了两下:“要不改天你去问问她韩婶?早点办了也好,省得到时候传出个风言风语的。”

    要郭父王国栋给他做女婿是尽够了,放眼朝阳公社,像王国栋这么本事人又长得端正的,可是找不来第二个。

    虽比自己闺女大了几岁,可年纪大了更稳重嘛!

    闺女要是找个年纪相当的,俩人天天搁一块还不得鸡飞狗跳?

    就跟他们家老大似的,天天跟大儿媳置气,俩人一天到晚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儿,一家人都跟着心烦。

    郭母白了他一眼:“你到是得轻巧,咱看自己闺女千好万好,别人可不一定这么觉得,不定他韩婶子还嫌咱闺女孩儿气呢!王国栋早过要等他弟妹成亲了再结婚,现在他弟妹的亲事连个影儿都没有,他能谈亲事?”

    “此一时彼一时嘛!”郭父把烟袋锅在门槛上磕了磕,重新装了烟草进去:“那时他们家穷,才这话,你看看他们家现在,青砖大瓦房的三合院怕不得有十来间屋子?”

    “他弟弟国梁在阳城也不少挣钱,不用他帮扶,还等啥等?要不你去问问?”郭父着使劲儿又抽了一口烟袋:“我看王国栋是个人才,有能耐又仁义,他那两个寡居的伯娘,他不是都给盖的三间砖瓦房的新院子?”

    郭母没接话,飞快的掐着手里的长豆角,心里乱糟糟的。

    王国栋到现在还没娶亲,满公社的婆娘都盯着这个香饽饽,看谁能当上他的丈母娘,在韩老太身边围着的婆娘们也没少旁敲侧击,奈何韩老太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他们母子倒是对自己闺女另眼相看,问题是这个另眼相看,到底是因为王国芝跟闺女交好,还是因为王国栋确实对自己闺女有点意思?

    郭母把手里的豆角一把扔到了盆子里:“不行,我不能自己去问,万一老王家拒绝了,咱以后咋好意思再跟老王家交往?还得有个中间人好话!”

    “也是。”郭父吧嗒了一下烟嘴,仔细思忖了一会儿:“这人可不好找,要跟咱家和老王家都相熟,还得家里没适龄的闺女,万一这中间人再给咱截胡了可就不美了。”

    郭家两口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谁合适做这个中间人,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

    郭绒花却没想那么多,现在不上学了,国栋哥也不那么忙了,她见天的拿着本子笔跑王庄找王国芝一起学习。

    跟王国芝的二伯娘一起学算盘,去知青点找红梅姐姐和谢知青请教问题,一天天脚不沾地。

    这天郭绒花又去王庄,刚走到村口的生产队大院就遇到了褚天逸。

    见她过来褚天逸急忙忙地上前招呼:“绒花妹妹,你去王庄?”

    “嗯。”郭绒花点点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她有点不想搭理这个褚天逸,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第一印象不好,他像个二流子一样吹口哨还奚落国栋哥。

    褚天逸却不在意她的冷淡,跑过来和她并肩前行:“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郭绒花停下脚步。

    褚天逸冲着她笑,狐狸眼里波光荡漾,牙齿也白到闪光:“去王国栋家找他娘,我听他娘会做蚕丝被?我来的时候天气热就带了一条毛巾被,现在晚上有点凉了,我请他娘帮我做条被子。”

    “嗯,韩大娘的蚕丝被做的非常好。”郭绒花抬脚继续走。

    韩大娘会养蚕缫丝,他们家屋后种的都是桑树,韩大娘就是靠这个养大了国栋哥兄妹三个。

    “绒花妹妹,你跟我王国栋呗!”褚天逸对这个王国栋真的是好奇死了,他来到安平县也有个把月了,对这个地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他看来,这安平县就不像个偏远地区的县城,虽安平县县城没什么特色,但是一来到底下的公社就不一样了,村子里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

    刚一到地方时他简直惊呆了,就是在京城近郊也没有这么整个村子齐齐整整都是砖瓦房的,他不信这个邪,请了假借了自行车把附近几个公社都跑了个遍。

    除了少数几个极其懒惰风评不好的人家,其余人等都一概是青砖的房屋。

    他又到处听了一圈,据本地四年前还全是泥坯房子,四年来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全是因为王国栋倡议建造主席礼堂才得到的改变。

    这主席礼堂他去仔细看过了,当地人都他们建主席礼堂是为了表达对主席的爱戴之情,在他看来都是扯淡!

    让当地人引以为傲的主席礼堂就一个字能形容:粗!

    礼堂的外墙里墙都裸露着青砖,连个白灰水泥都没抹,门窗全是老式的木板窗,连个玻璃窗都没有。

    不比起京城里大大的各色礼堂了,就是连安平县县委的礼堂都比不了。

    这各个村子里的礼堂还大不一,有的村子比如这郭家庄,就是一层八间的格局,而公社所在地的大王庄,却是一层十二间的格局,他观察了几个村子之后,敏锐的发现这个礼堂的大和村子里的人口成正比。

    他又去了砖窑所在地,看到那个被取土做砖而挖成的湖,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也不由得感慨一声:人民群众力量大!

    这一切都是由于一个普通农民王国栋的提议而出现的,褚天逸对王国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非常想近距离的接触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国栋哥?”郭绒花沉吟了一下,抬头告诉他:“国栋哥是个完美的人!”

    “完美的人?”褚天逸嗤之以鼻:“我告诉你丫头,这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