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月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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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亚寕的上还捧着一块主厨—珍临走前塞给她的迈尔柠檬派。

    送走了工作人员后,已经五点半了,她知道赶不上最后一班公车,也不想赶,自己身上还穿着高腰纱裙礼服,一脸残妆。

    心里还有一丝苦涩,如鲠在喉,她想一个人在这儿安静的待着。

    宴客的桌椅还得等明天荷西带人来清理干净,白亚寕呆坐在那张长桌前,望向窗外一片漆黑,只看到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似乎也看向自己,她偏着头问着窗户上的白亚寕,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她把大门锁上。

    冬天的阿灵顿约莫四点半天色就暗了下来,她走到了今天本该dj待的音控台,自己输入了一首德佛札克歌剧中的“月之歌”。

    音量调到最大,设定为无限循环播放。

    她默默拿起叉子,静静的割裂那块既酸,又香甜,充满矛盾的派,放进了嘴里,却吃不出什么滋味。

    头上还是荷西特别布置的玻璃吊灯,垂坠的雪松还有忍冬的红果子是那么的搭配,场景没什么变化,心情却是严冬覆雪一般冰凉。

    “原来从下面直接看,比在远处看要更美。”她喃喃自语。

    “不过感情,还是远远的看着比较安全。”

    “那家伙也是别人的未婚夫啊!跟江远青有什么不一样呢?”她的眼神从来没有这样空虚过,像个无底洞。

    她知道这样想对霍天宇不公平,看来他是被迫的,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白亚寕把双腿缩到了自己坐的椅子上,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上,跟着哼起了”月之歌“的曲调,眼睛泛着泪光。

    “瑟西,等回家再哭,现在也回不了家了,大家也都离开了,总可以哭了吧?”她喃喃自语,嘴角瑟瑟的抽动。

    柠檬派变得有点咸。

    楼上似乎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她抬头。

    白亚寕擦了眼泪,

    “还有人吗?我亲自点过人数,全都走了啊。”

    既然要待在这边一晚,就得确定到底还有没有人躲在楼上,不然怎么能心安,她抓起了一个银制大烛台,往楼上走去,万一有人,这烛台就会毫不留情的重击对方。

    “是我梳妆的房间。”她在心里对自己,那房间的门现在是半掩着。

    为了壮胆,她扯了嗓子,

    “prtyver,idn’tknwwyre,btfyd,igngtllteple”她细声细气,却提高音调。

    “该不会是中国宾客吧?”白亚寕贴心地转换成了中文发音。

    “宴会结束了,美术馆要关门了,您再逗留我就要报警处理了。”她再一遍,双紧握烛台,更靠近了门边。

    白亚寕把房门用烛台轻轻顶开,呼吸越来越急促,一只飞快的伸进房门边,打开了水晶吊灯的开关。

    房间里的那张法国仿古沙发上倒着一个人,面朝下,地上好几瓶葡萄酒的空瓶。

    那人勉强抬起了头,

    “我我要吐了。”

    白亚寕赶紧把里的烛台放下,她认得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只有一个花瓶,她抓起了空花瓶快步走到霍天宇倒卧的沙发旁,霍天宇不客气的全都吐在了瓶子里。

    呕吐物除了酒,再没别的了。

    “我去拿纸巾帮你擦擦。”她的声音像是冬天吹来的北风。

    霍天宇吐完又趴了回去,那沙发比他的身体短些,他的长腿有一部分悬空挂在沙发把上。

    白亚寕也没心情哭了,拿了一条还没被收拾走的毛巾,再拿了一瓶水,还有一盆热水上楼。

    她把热毛巾拧干,帮霍天宇翻了个身,脸跟颈子都擦过一遍。

    “漱口吧!,吐在花瓶里,我一会儿收拾。”她冷声道。

    霍天宇乖乖的照做。

    “这沙发虽是仿古不是真正的古董,却是瑟西喜欢的家具,你把它弄脏,我怎么跟她交代?”白亚寕眉头又是一蹙。

    霍天宇那双酒后迷离的眼睛,盯着白亚寕,

    “我都这样了,你只关心沙发?”

    白亚寕听见这句话,眼泪掉了下来,眼泪这种东西,一但掉了一颗,就很难收拾。

    她把毛巾放进了盆子,洗了洗,又拧干,再帮霍天宇擦一次。

    霍天宇冷笑,

    “你哭什么?沙发我赔就是了。”

    白亚寕征征的看着他,久未开口,一首月之歌都唱了两次,她揩了揩眼泪,望着眼前那个“别人的未婚夫”,她很生气,霍天宇没把话清楚。

    “我今天才知道一操持的订婚宴,竟然是你的,我不能哭吗?”她委屈的。

    但此刻,就算一个在柜台后方安静的图书馆员,也有冲动,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毕竟,他今天中午,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让全世界看见了。

    这个王子,此刻已经遍体鳞伤,再给他更多的压力,白亚寕不忍心。

    “对不起,我该早点跟你,我也是前几天才呜。”他又要吐,白亚寕赶紧做了处理。

    一阵沉默后,白亚寕开口,

    ”要要我抱吗?“

    她蓬松的长发原本系着的丝带,早就不知落在哪儿。现在的白亚寕虽然妆发都乱了,却更像个泪眼婆娑的精灵,跟今日来的那些俗人相比,除了金钱她比不过任何一人外,她身上其余的特质,都比今天在场所有人来得高贵。

    霍天宇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白亚寕,不可置信的问,

    “你什么?”

    白亚寕不是太熟练,有些尴尬的展开了细瘦的双臂。

    “过来。”白亚寕轻声命令着霍天宇。

    她轻巧安静的,在霍天宇旁坐下,让他投入她的怀中。

    霍天宇紧紧的环着她的腰,把头轻轻埋在白亚寕的胸前。

    她纤细的指,穿过霍天宇的发根,轻轻的顺着他的发丝,此刻,全世界只有白亚寕一人心疼他。

    楼下的“月之歌”还在放着。

    她轻轻的念着,

    “月亮啊,你在悠远深邃的苍穹,

    你的光芒看见远方,

    俯视各处,

    进入人们的房舍。

    月亮,请停留一会儿,

    告诉我,我亲爱的在哪儿。”

    霍天宇接着白亚寕的声线,像是对唱一样的念出了后面的歌词,

    “告诉他,银色的月亮,

    我正在拥抱他。

    就算只是短暂的一刻,

    让他记得要梦见我,

    照亮他远方的路,

    告诉他,告诉他,有人在等待他!

    若他梦见我了,让记忆唤醒他。

    月光啊,别离开,别离开。”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你知道这个歌剧“露卡莎”,那个湖中的精灵是什么下场吗?”霍天宇的脸仍贴在她的胸前,他的臂还紧紧的扣着白亚寕细瘦的身体。

    “知道,三心二意的王子,来到湖边吻了精灵,精灵跟他,这一吻,我俩都将万劫不复,跌入黑暗的深渊。”王子点头,也无惧这个后果。”

    “可后来,精灵决定把王子的灵魂献给上帝,自己沉回了幽深的湖底。”白亚寕觉得感伤。

    “这就是我不喜欢德佛札克的原因,他俩一起堕入深渊不是特别美吗?”霍天宇幽幽的,一只穿梭在她上衣的刺绣间,一朵花又一朵花的触碰着。

    白亚寕把头埋在霍天宇的头发里,一只心的拉开了他的后领,轻轻触着那些肿块,眼泪又不自觉地掉了两滴。

    “疼不疼?”

    ”现在不疼了。“霍天宇很想一直把头埋在她胸前,但他现在想看她的眼睛,那双为他掉泪,晶莹的眸子。

    他换了个姿势,枕着白亚寕的腿,仰视她。

    ”你为什么失约了?好在琴房等我的。”白亚寕俯身看着他苍白的脸。

    “我病了,接受一阵子的标靶治疗。“

    ”我也好想见你,只是当时,我不太确定,自己可以活多久。”他哑声。

    “你害我常常往琴房跑,从大三一直到毕业,大家都害怕的以为我要去索讨他们的借谱。”白亚寕苦笑。

    霍天与伸为她抹去了另一滴又要掉落脸庞的泪。

    “我也害怕,害怕你不愿意喜欢我,我当时真的很丑。”

    霍天宇低眉,痛苦的闭上了眼。

    “不是在房间跟你过,我是学美术的,眼睛自带滤镜吗?”

    “就算你原本不是今天这样好看,你的音乐早就让我折服,就算你是一只青蛙,我都是喜欢的。”

    霍天宇睁开了眼,“这个比喻我不喜欢,什么青蛙!”

    白亚寕不管他的抗议,继续红着脸,

    “你害我后来跟那个渣男在一起好几年!”

    “别了,我当时以为他是个好人,又有才华,才没有从中破坏。”霍天宇皱眉。

    白亚寕点点头,“嗯,别提他。”

    霍天与坐起身,面对着白亚寕,把自己的如树藤般缠进她的每个指缝。

    “好饿,我好像闻到了墨西哥柠檬派的味道。”

    “喔,主厨留了一份迈尔柠檬派给我,我刚吃了。“

    ”不好意思,如果我早知道你在这儿,就会分一半给你吃。”白亚寕有点懊悔主厨收拾得太干净,厨房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什么。

    “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吃墨西哥莱姆派吗?”霍天宇盯着白亚寕。

    ”你在耶诞夜那天过,但那是莱姆派,我吃的是迈尔柠檬派。“白亚寕辩驳。

    她摇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

    “是啊,你父亲去面包店订蛋糕的时候,我刚好在,他他问了老板,有没有儿子最喜欢的莱姆派。当时我就该猜到,那是你父亲。”

    “你把我最爱的派给吃光了!现在怎么办?”

    他的脸稍有怒气,方才十指紧扣的双,忽然抽了出来,搭在了白亚寕肩头。

    白亚寕有些害怕,心想这个人果然是喜怒无常,

    “下次赔给你一块不成吗?”

    “我现在就要。”他孩子气的。

    霍天宇不客气地拉近了她的身体,不由分封住了她的粉嫩的唇,舌尖仔仔细细的搜索了她唇齿间还残留下的柠檬香气。

    白亚寕柔软的身躯起先吓得有些挛缩,但他是温柔的,跟月光一样。

    她没有抵抗,只是默默的沉浸着,跟着他的节奏轻轻地颤动。

    之前白亚寕心中所有设定的界线,原则,学业第一,找工作第一,不能谈感情,各种藩篱,现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白亚寕决定今晚不能想这些,她渴望这一刻太久,从大三那年到现在。

    霍天宇更是不愿放过这个他在梦中排练了千百回的时刻,这一吻,又是几首歌的长度。好不容易,他才愿意放开。

    “白无常,如果我又发病,变得跟以前那张脸一样,你会怕吗?”

    白亚寕摇摇头,

    “不怕,我在琴房都没有拒绝你,又怎么会怕呢?“

    “那是我的初吻,我自己都有点怕。”霍天宇回想起了那一天。

    “那也是我的初吻。”白亚寕甜甜一笑。

    霍天宇心头一震,她今天晚上的甜美,是自己从未没见过的样貌。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病怎么回事吗?”

    霍天宇点点头,又躺回了白亚寕腿上,仍握着她的。

    “大三那年,父亲逼我转系,从最爱的音乐,转到最无趣的金融。“

    ”继母进门,最疼我的外婆过世,忽然,我就发病了。免疫系统的疾病,医生很多都是压力造成,我猜我承受不了。”

    白亚寕点点头,“那后来好了?”

    “嗯,标靶治疗后好多了,之前也吃很多类固醇的药,一把一把的灌,人很肿,精神很差。那时候,很难受。长期吃的话肾脏会遭罪。”

    “辛苦你了!你当时要不从琴房跑走,我就可以陪你经历这一切,你就不会一个人。”白亚寕爱怜的看着霍天宇微微眯着的双眼。

    霍天宇沉默了一会儿。

    “这次,父亲逼我订婚,还让我来看看这儿的土地,想在这开发建案。”

    “大概,又承受不住压力吧!我知道你在这儿,我就想见你,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轻咳两下,酒气没退。

    霍天宇有些累了,白亚寕也不逼他话,顺了顺他的头发,指又沿着耳际,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游走了一圈。

    “你靠着我睡,别话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解决。”

    白亚寕拿了他的西装外套,还有早上拿来楼上放置的钢琴套,一起盖着他俩,这才觉得暖了些。

    霍天宇沉沉睡去,唇角有一抹白亚寕从未在他脸上见过,满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