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二二八章命运。加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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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公园里,昏暗的灯光在摇曳绿植的掩映下越发隐约,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似被罩了一层朦胧的雾,看不真切面容。

    纪询与胡芫约的地点,就在这个公园的水岸边。

    夜晚的公园,本就是个远离监控的歇憩地;公园的水岸,更最大限度的远离了不经意路过的人流。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两人已经拿了夜钓的渔具,等在岸边。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远处走来一个身穿宽大运动服,头戴棒球帽的人。

    这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身影走得近了,在纪询和霍染因旁边坐下,摆弄着自己带来的渔具的时候,两人才从隐约但熟悉的香气里辨认出胡芫来。

    白麝香。

    乍闻起来是温暖干净、舒适内敛的乳香,但闻得久了,会发现,柔和的乳香中,间或转过一丝一缕的甘苦药香,药香让乳香出众,乳香让药香柔和。

    一款保留了“法医”职业专业性、又冲淡了法医职业冷酷性的香气。

    一款并不适合胡芫的香水。

    纪询想。

    仔细分析就能发现,胡芫的性格与她喷洒的香水南辕北辙,她特意选择这款香水,也许只是想用这种温暖的香调,掩盖内心的阴森鬼蜮。

    “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风送来胡芫的声音。

    “噗通”一声,夜光标投入水面,胡芫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垂钓,也正式开始同他们的对话。

    “我知道骗不了你多久,没想到第二次你就发现了。”胡芫,“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在琴市见到我的时候?”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纪询。

    “真话。”帽檐底下,胡芫瞥了纪询一眼,“我并没有在和你撒娇卖萌。”

    “这么来,今天晚上是个开诚布公的交谈见面会?”纪询确认。

    “否则我没有必要出来。”胡芫肯定。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纪询揭秘,“在我拿到p4,和谭鸣九回到警局,见到你和霍染因出现在门口的时候。”

    胡芫沉默片刻。

    “为什么?那时候我应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也应该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一种直觉。”纪询漫不经心,“你出现得太巧了。就像是罪犯成功犯罪后带着好奇与得意回现场看看情况那样。”

    “哼”胡芫,“不愧是你。”

    “这正是我今天要问的第一个问题,”纪询,“为什么挑上我?”

    “你有才能,纪询。”

    “有才能的不止是我。我旁边坐着的霍队长,又有才能,又有身份。”纪询,“你挑选他比挑选我合理得多。”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挑选霍队?”

    夜晚里,胡芫的声音像一道轻烟,于看不真切中,缠上人的耳膜。

    “什么意思?”霍染因终于出声。

    “霍队长,就算我不找你,你也会找到那条路那条我也在找的路。我们的终点是一致的,我们是同路人,汇聚时间早晚而已。”胡芫淡淡。

    “得清楚一点。”霍染因的声音里隐含警告,“不要打哑谜。”

    “定波号。”胡芫出三个字。

    纪询和霍染因精神一振。

    那艘沉没于海难,让老胡换了身份,登记在霍染因爷爷,霍善渊名下的远洋船只。

    “你们听见那个故事了吧?”胡芫又,“爷爷告诉蓝兰的故事。”

    胡芫的声音在夜里幽幽的,纪询和霍染因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蓝兰自杀未遂后,在医院里告诉他们的以妈祖娘娘为蓝本的改头换面的鬼故事。

    “天青青,地荒荒,孤船独路凄慌慌”

    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泠泠的女音,那是面对着黑渊一般的河水的胡芫在轻吟。

    公园里的河道又长又宽,远处隐绰有艘船的影子,船只正向他们开来,船前约有浮动,是河水,是雾气,还是变成了拉船的猪与羊的尸体?

    纪询轻轻打了个寒噤。

    “你起这个,想告诉我们,”霍染因,“这个恐怖故事里藏着凶杀案?”

    这个推论几乎不需要推理——这个唯物主义的世界里,警察面对鬼故事,大约只能有这一种想法了吧。事实上听见这个故事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但胡芫的回答出人意料。

    “我不知道。爷爷从来没有就那个故事细什么,故事仿佛只是故事。不过”

    重要的东西,霍染因和纪询不知道的东西,藏在胡芫的不过之后。

    “我见过他们。”

    “‘他们’?”纪询低语。

    “船上的其他人。”胡芫似乎在笑,“爷爷当然不是海难中唯一生还的人。还有其他人,他们的名字,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两人立刻意识到了,这句看似简单的话里,透露出了个极不寻常的消息。

    那些从定波号上下来的人,统统更名换姓。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看见了几个人?”纪询问。

    夜里,胡芫第一次朝两人转过脸来,她递过一眼,那是赞赏的眼神,仿佛在今夜自己没有白来。

    “七个人,我只看见了七个人。”

    纪询记起自己看过的报纸上定波号遇海难讣告。讣告上清楚写明,定波号上船员共二十二人。

    二十二人,七个人。

    剩下的十五人呢?是胡芫没能发现,还是他们已经消失?

    “这就是我所的,霍队早晚会发现,他得弄明白这一切,这一以定波号为源头,绵延四十年下来的疑问,需要他来解决。因为那艘船,是霍家的船,因为我爷爷喜欢的女人,那个放之于船上的蓝宝石对了,不止是他,还有你,纪询。”

    “我?”

    纪询喃喃着。他的注意力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集中在胡芫的话上。

    他想着胡芫再度提示的,老胡船上的蓝宝石——那到底是谁?

    是霍染因的奶奶,是霍染因的妈妈,还是还是那个曾经出现在霍家墓园的无名墓碑?

    而后,他的注意力才渐渐收敛,注意到胡芫话中的指向。

    “我?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和这件事唯一的关系,就是他的妹妹

    “纪询,你的老家在哪里?”胡芫突兀地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我是宁市人。”纪询。

    他出生时就在宁市,他的父母——想到这里,纪询突兀地停下。母亲是宁市本土人,但是父亲,父亲和爷爷奶奶并不亲近,在他有限的两三次的见面里,爷爷是个瘦巴巴的老人,是饿瘦的,他很会吃,却不怎么爱吃东西,还有,他有福省口音。

    纪询豁然看向胡芫。

    胡芫的脸是周围深深浅浅的黑里唯一的一点白,白得如张面具,漂浮在空中。

    “命运将我们联系在一起。”胡芫轻声。

    “你还知道什么?”许久,霍染因问。

    “没有了。”胡芫遗憾摇头,“你们调查过我爷爷,知道他是个狡猾而谨慎的人。我知道的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不过正是如此,我才更想要知道这一切的真面目。”

    “为什么?”纪询问。

    胡芫从这一简单的问题里听出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她微微一笑。

    “你们觉得我是为了正义,为了真相吗?不,我只是对这个贯穿我整个童年的疑惑感到好奇——好奇,才是人类最大的动力。”

    *

    一如霍染因和纪询先行来到,离去的时候,也是两人先行离开。

    胡芫依然留在位置上,继续钓鱼。

    流水的哗啦声,风吹过叶片的簌簌响,吹得她回到了琴市的那座山。

    的她,跟在爷爷的身后,跟着爷爷上了山,那天运气真好,山上没有人,她爬了许久,只看见爷爷还挺拔硬朗的背脊,在山弯里时隐时现。

    她跟着,跟着。

    从白天跟到黑夜。

    还记得那时候枫叶铺了一山,被风一卷,火焰从足底升起,燃烧在山峦之上。后来她看见了那一幕她看见爷爷在看着那罪恶的一幕,拖板车的人将尸体投入水泥塑像之中。

    拖板车的人走了,可接着又来了一个矮个子,他更换了水泥塑像旁边的牌子。

    再然后,矮个子走了,爷爷也走了,她也准备走。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了矮的黑影。

    更换佛像牌子的矮个子,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眼前。

    夜风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