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嫉妒魔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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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狄亚先是给了他毒药,随后又反悔。好事她也做了,坏事她也做了,并且得到了双重的感激。

    一路回去侍女都对她源源不断的施以夸奖,而回到房间,打开门来就是姐姐那期盼的眼光,她接连的吻着美狄亚的膝头,称她为自己的救主。

    美狄亚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的不安,她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姐姐的头发,不过神情恍惚,眼神落在了虚空之中。她没有一时半刻想到过原先自己承诺拯救的兄弟俩。

    那天晚上她又哭了,她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泪,“乱步。”她叫他的名字,并且他也爬上床来用把自己的脸颊放在她的边。

    “我想我是不是做了一些错事。”她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月亮,在同样的夜色中,她曾经用魔法使月亮消失在空中,单凭自己的喜好。

    “也许这个举动触怒了神明。”她,“所以我得到了惩罚,你知道吗?”

    她转过头来看他,乱步看到两行泪水顺着美狄亚的脸颊滑下。

    “我在看到他的瞬间被箭射中了金箭。”

    “金箭?”他发出疑问,而她点头。

    “爱神厄洛斯的金箭。”

    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中被爱神之箭射中,一般都是一见钟情的委婉法,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这绝对是写实主义。

    美狄亚的轻轻抚着胸口,那里随着呼吸细弱的起伏着,但是看不到任何伤口。

    伤口在更深处,在就算腐烂也不会被看见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很痛,我在尖叫。”美狄亚。

    “两种不同的爱在我心中激荡,对我父亲和这世界上一切的爱,还有对那个少年的爱,我知道哪一种爱是正确的,但我偏偏要走错的那条路。”

    美狄亚的视线恍惚的落在乱步的身上,嘴唇轻轻张开,从中发出叹息。

    有一个瞬间他觉得她要叫他的名字,可她最后什么都没有。

    “无论如何先睡吧,明天很快就要到来。”在闭眼之前他听见美狄亚的声音。距离他只有几十厘米,漂浮在空中毫无着落。

    明天是船长接受国王试炼的时间。

    “可以做的错事已经不多了。”

    #

    次日一大早,国王驾驶车辆前往郊外,也就是他平日播种的地方,上却并不像以前一样携带着一包龙牙做的种子。

    早在之前,他就已经把种子高高兴兴的交给了前来求取的英雄,神情中并无半点不悦,国王确信英雄很快就会被这一份要命的礼物杀死。

    而现在国王站在车架上,握着马匹的缰绳,阳光照在他闪闪发亮的头盔上,他看上去俨然像一个神明,嘴角也挂着笑容。你看到这个笑容,就会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嗜血的战神所爱。

    美狄亚的车辆在后方。她凝视着前方父亲的背影,在背光的情况下他看起来更加威严了。

    这个身影就像山一样在过往为她遮风避雨,也在犯错时给美狄亚带来毫不留情的惩罚,不顾她是他的女儿

    或者正因为她是他的女儿,他才会对她这么严格吧。

    美狄亚靠坐在椅背上,好像已经没有支撑自己的力气。

    “我要做的是一件错事情。”她又了一遍,但是语气中毫无悔意,“但既然已经无法回头,那就让它错下去吧。”

    到达的时候,阿尔戈号一行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英雄全身披挂铠甲,左拿着,右持盾牌。

    在阳光下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美丽,在人类之中,也许他最像永生的诸神。

    美狄亚的兄长在旁边发出了一声嗤笑。认为“他这一身比起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厮杀,更适合在剧场里面讨好观众。”

    对此英雄们对他投以怒视,船长虽然看上去瘦弱并且毫无力气,但是在他们心目中的威严很高。而他则毫不动容。

    在所有的子女之中,兄长的性格最像美狄亚的父亲,只是要更加稚嫩一些。过了十年之后他也会变成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人,就连话的腔调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他无视他们,眼睛径直看向美狄亚,带着些许笑意。

    他若有所指的看了看美狄亚腰带上用来别药剂瓶的地方。

    “我听你的侍女了,你做了一件多余的事情,但是。”他的拍着美狄亚的肩头,这一般是在军中将军夸奖士兵的方式,不过他也不懂男子对于女子的讨好动作。

    “做的很不错。”兄长,“我迫不及待的想看那子死了。”

    美狄亚的某些侍女曾和他睡在一处,共享过维纳斯许给人类的欢愉,她对于他知道这一切并不讶异,只是了一句谢谢。

    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船长,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有人提起过吗?她记得吗?还是他对她来仅仅是烙印在她眼中的这一个身影而已呢?

    现在他站在那里,全副武装,但是比起她曾经见过的她父亲要抵御的那些危险来还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美狄亚的双搅在了一起,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随时准备着颂念出一些魔神曾经在秘密的夜晚教给她的咒语,来援护她想要援护的那个人。

    #

    英雄站立在平原之上,遥遥对着国王做了一个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国王笑容依旧,缓缓把一个哨子放在口中吹动,发出的并不是平常哨子会有的尖利声音,而像是用力敲击青铜器一样,沉闷的响声在平原中传递开来。

    在英雄身旁的地洞中,就像是春天到来后被融化的雪水惊醒的两条蛇从地底钻出一样,两头青铜制的公牛被哨声惊醒,从地洞中钻出。

    蛇吐出鲜红的信子,而它们喷吐出来的是更加鲜红的可以融化钢铁的火焰。

    但是英雄已经服用了美狄亚的药水,也向三位一体的魔神赫卡忒以必要的形式献上了敬意,因此凡间的所有武器都无法伤害他的身体。

    火焰喷吐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使他像是国王想的一样变成一个人形的大火球,尖叫着在平原上跑动,最后在他的笑声中归于灰烬,

    火焰在他的身上,简直像是为他加上的另一层铠甲。

    美狄亚的微微放松了一点。

    她看着英雄凭借着气力——这气力也是仅此一天的由美狄亚的药水赋予他的——抓住了青铜公牛的缰绳,抵御住了它们的挣扎,并且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它们的身上。

    不是自己的主人驾驭着他们,它们并非是不想要反抗的,但是英雄用自己的方式显示了力量公牛们被打得两眼昏花,哀叫着低下头表示臣服。

    畜生们一向是懂得如何选择它们的新主人的,于是就算是国王依旧在车架上面看着,双目中的仿佛燃烧着火焰,它们也依旧被英雄驾驭成功了

    但是随着公牛缓缓地迈动着铁蹄在田地上留下脚印,身后的犁也在土地上犁出两条深沟,国王原本微微抿起的嘴角又扬起来。

    他知道刚刚的只是一个开胃菜,真正的杀还在后面。

    美狄亚松开的双又重新绞紧了。

    #

    就像所有把凡人带往冥府的危险,龙牙并不是第一时间显露出自己狰狞本性的。它们从牛车的后方掉入被犁出的深沟中,像是真正的种子一样凭借着自身的重量把松软的黑土微微压出一个痕迹。一直到英雄犁完四分之一的路程时都很温顺。

    只是他们以绝对不同于普通种子——至少是没有被神灵赐福的那些种子的速度迅速生长,从破开的种皮中伸出的并不是淡绿色的根茎,而是一只只枯白的骨质臂。

    犁地到一半的时候,最先播种的种子已经长出了腰部以上的身躯,正徒劳着用骷髅掌抓挠着身前的土地,像是要把自己从土地中拔出一样。

    接近四分之三的时候,它终于完全拔出了身体,站立在大地上并朝着前方的英雄猛扑过去。

    英雄的神色看起来没有半分意外,他甚至把那一条路全部犁完了,才从河边举起一块巨石。

    乱步看见美狄亚的嘴唇微微蠕动着,从中吐露出一些轻轻敲击乐器表面时会发出的声音,诵念着咒语。于是本来就因为服用了药剂而变得力大无穷的英雄搬动那块巨石的过程变得更加轻松了。

    寻常要四五个人合力才能撬动起一丝缝隙的巨石在他中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被高高举起,并且随着他臂肌肉的流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的砸在了田地尽头,把一个刚刚冒出头的龙牙兵砸的粉碎。

    就像是猎狗争夺被抛给它们的骨头一样,龙牙兵们,不管是已经生长完毕的还是刚刚露出一点头的,都疯狂地扑向巨石,并且为了争夺而相互厮杀。

    站在角落的英雄无人问津,他悠然的把最后的路途也都播种完毕,甚至在那里等着龙牙兵被阳光催生,像普通的植物一样慢慢长大,才握着到达巨石周边。像是农人收割麦子一样把它们挨个砍倒,让他们的尸体堆积在原野之中。

    过程中国王脸色铁青。兄长用惊疑不定的眼神来回看着英雄与美狄亚,想知道莫非这个少年没有服用她给他的要人命的毒药。而就像是为了弥补他们的愤慨一样,美狄亚的面色红润,挂着就算努力抑制也无法掩盖的喜悦。

    乱步从看台上靠近她,问她“你就这么开心吗?”而美狄亚毫不犹豫的点了头,为了传递喜悦而轻轻把盖上了他的背。

    这在旁人眼里看来,只不过是公主在怜爱的抚弄着她的棕色猫。不过乱步知道不是这样子的。

    她在那个黑发少年面前害羞又温顺,像一头鹿,但是对他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也是一名异性。

    或许美狄亚从一开始就应该是侍奉着赫卡忒的祭司。为了神明保持着她的纯洁,像是用来铸造神台的钢铁一样神圣但是冷酷无情的纯洁,一直到死亡。只不过同样是来自于神明的一支金箭让她屈从于爱情,并且懂得了爱情的痛苦而已。

    而那个人不是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乱步冷淡地抽回了,像是一个独自缩到一旁舔舐伤口的人一样往旁边坐了坐。

    美狄亚的视线在英雄身上,她没有看他。

    太阳从高挂空中,渐渐沉落到了河边,最后连那一个大大的已经丧失了热意的橙色影子也不留给天空了。

    黎明女神奥罗拉已经完全睡着,天空中泛起了夜晚的紫橙色。英雄站在最开始的位置,解下缰绳对国王报以微笑。

    他身后尸横遍野。

    无论如何。他今天的试炼结束了。

    #

    如果是在电影之中,这就是在接近结局的那五分钟会出现的场面。但是与兴高采烈如释重负的阿尔戈号上的船员不同,见证了这一幕,乱步身旁的美狄亚在微笑之余,眼神中也渐渐多出了一种要做出什么事的色彩。

    身旁的兄长在离去的时候对她伸出,像是想要些什么,而她看都没有看就加快脚步离开了。

    当天晚上在房间里面,她没有睡,也没有让乱步睡,而是翻箱倒柜的在箱子里面寻找着可以带走的觉得会有用的药水。

    “我们现在就得离开。”一边收拾美狄亚一边,她的声音不大不,没有刻意压制,但是守候在门外甚至以最低的音量‘我要一杯水’也会进来为她服务的侍女们像是全部都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动静。

    乱步知道她又下了隔音结界,在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场合她就会这样做,跟他商量一些事情,无论如何他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天然和她同一阵营的。

    “回去的路上父亲大人大发雷霆,认为造成这种局面,在宫廷中一定有人有叛徒协助了他。”

    “其实以前父亲就接受过这种预言,知道自己的后代会给他带来命中注定的不幸。他之前以为那个后代就是姐姐大人的那两个孩子,就把他们放逐出了这个国家。”

    放逐。

    乱步又划了一页魔法石板。

    之前她姐姐抱住那两个孩子一边哭一边笑的时候,看起来可不像是知道他们被放逐的样子。

    “只有姐姐大人才会觉得他们只是为了异乡的繁华而自愿出去航海而已,她根本不觉得我父亲口中的‘灾星’是指他们。”

    美狄亚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想得没错。”

    “现在看来,那个带来祸害的灾星是我才对。”

    “我现在知道了,如果哥哥回去跟他一,父亲大人应该也就会发现了。”

    她,把最后一瓶药剂放进自己的行囊中,然后站了起来。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与往常不同,往常这种时刻美狄亚的身上都洋溢着某种坚定的意志或者危险,但是现在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娇柔的少女,好像轻轻一推就会躺倒在地上。

    “我们快走吧。”

    她打开门,一边轻快的对他,门外侍女们躺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安眠着。她拉着他出去,凌乱的脚步声并没有吵醒她们。

    她回过头对他笑了笑。

    “父亲大人要来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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