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人算计

A+A-

    翌日,韩清元天还未亮就早早起身,商队的集合点是在城北那边的,他想早些过去,免得给人留下什么找茬的把柄。

    天寒地冻,府门深锁,看门厮窝在门亭里不愿起身,见韩清元要出门也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根本没有过来开门的意思。

    窝囊废有个病秧子弟弟不是什么秘密,那点月钱会在第二天全变成药渣子同样人尽皆知。

    所以你都没钱了还指望老子给你开门吗?

    看门厮奸笑着冲韩清元努了努嘴,示意墙根上有个狗洞可以一钻。

    正在这时园林中又有一人向大门走来,看门厮定睛一看,顿时连骨碌带爬的滚出门亭,仿佛生怕耽搁了人家半点时间!

    开完门,厮又点头哈腰的候在一旁,直至把人送出视线之外才敢松懈半分。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宽少爷,也是即将带着韩清元走商的那位。此人虽是外戚一脉,但作为冷轩的心腹,在府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

    “宽少,咱们此次走商都需要经过哪里,又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项吗?”

    街道上,韩清元虚心请教,可人家对他的态度就跟对看门厮一样,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不多时两人来到城关北门,此次走商将从这里出发,途径三处驿站,最终把货物带给百里之外的鳞城商行。

    路上并不安全,哪怕韩清元从未接触过家族事务,但他仍知道北商道是最难走的一条商道,因为途中多峡谷山峦,流匪最是容易出现。

    直到这时王宽才跟韩清元了第一句话,只有使唤下人般的区区两字——牵马!

    韩清元依言照做,王宽则是翻身上马,随后便开始跟几个护卫谈天地起来。

    一行商队浩浩荡荡的出了阙阳城,即将奔向那数十里都见不到一个人影的峡谷商道!

    一转眼已是正午当头,韩清元默默估算着距离,不由的便有些皱眉。

    出发时还是凌晨,都不走商,就按正常人赶路的速度计算,现在回头也不应该还能看到城关轮廓,否则三天内不仅到不了鳞城,更严峻的是天黑时他们都赶不到第一个驿站!

    “宽少,距离第一个驿站好像还有三十多里,照这么走,晚间怕是到不了吧?”

    韩清元的话打断了王宽等人的交谈,气氛沉寂了一瞬。

    马背上,王宽忽然嗤笑出声,一众护卫便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王宽居高临下,“我韩大姑爷,你这人模狗样的是跟谁俩呢?靠吃软饭住上两天府邸就忘记自己是从狗窝里爬出来的了?你走过商还是压过货?你懂偈语还是通武道?对我指画脚,你确定你有那个资格?”

    韩清元拱,“宽少的是,论资历清元确实远远不如,但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都懂,宽少作为领队就更不可能不懂了,除非您是在故意拖慢速度,以期货物延期?”

    “放屁!本少对家族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那种”

    一语中的,王宽顿时恼羞成怒,不过他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表情竟和缓下来,“咳咳,姑爷千万别见怪哈,我是一时激动才发火的。但我一想您不也是为了家族利益么,而且您的建议确实合理,所以要不这样,这次走商事宜就由姑爷您全权掌管,我来当个帮衬?”

    表面和气,心里的算盘却阴损的很,冷轩曾嘱咐过他这次走商一定要让韩清元背上罪过,越大越好!

    可实在的,一个学徒即便再错又能错到哪去,但如果能把学徒变成领队呢!

    他神色真诚充满期待,好似真想退位让贤!

    韩清元看他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王宽大喜,表面往死里捧,心中却是暗暗讥笑。

    “呵呵,百里走商,是你那点路人都知道的粗浅道理能支撑的?傻狗!你且先过着掌权的瘾吧,随后我保你哭都哭不出来!”

    商队终于按照正常速度推进了,韩清元也换上了马匹,一万五千斤寒晶石绝对称得上大规模走商,所以路上除了护卫自然也会安排一众苦力,王宽之前叫韩清元牵马就是在拿他当苦力使唤。

    路上,有护卫心生疑惑,不由向王宽询问起来。

    “宽少,这次的买卖怎么突然这么大了,以前都是几千斤的啊,还有真要走成了,分红可不少呢,您咋就把”

    “放心,这商走不成。”王宽胸有成竹的笑着,“前面快到山林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一定会吸引不少山匪,山匪都是讲黑话的,别那窝囊废了,就是我、就是那些十几年的老领商也未必讲的清那复杂之极的偈语。到时候人家一问他一啊?呵呵,保准被人拧下脑袋!”

    “对了,你赶紧叫兄弟们把旗收起,我过去一年打点关系没少花钱,匪爷别一看是咱的旗,再直接给放行了。”

    绿林有绿林的规矩,他们对本地商客一般都留有情面,就阙阳城来,只要你懂偈语能对上话,过路钱一袋银子足以,而像王宽这种学不会偈语的也可以通过拜山来打点关系,只是拜山可就要两成货才能买到匪爷的面子了!

    不过花钱买平安也很划算,毕竟绿林偈语复杂之极,可谓一字之差谬之千里,但凡有一丁点误差便都是要脑袋的事情,所以大多数商旅都宁可花大价钱打关系,也不愿用偈语来应对匪爷。一是极难学,二则是错不起!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沉,由于之前耽搁了那么久,所以此时仍是望不到驿站。

    前方山边的雪壳地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宽少,是匪爷。”有护卫低声道。

    “看好戏吧!”王宽嘿笑,继而高声大喊,似乎是故意让对面的山匪也听到一般,“领头的,咱遇上恶匪拦道啦,你带着大家杀出去?哎呦我忘了您不懂武道,可这货也不能扔了,您是领头的,快拿个主意吧!”

    喊完,王宽笑看韩清元,那意思在明显不过——坑都给你挖好了,自己个儿跳吧?

    韩清元催马而至,看了一眼王宽又望了眼前方,没什么,单人独骑缓缓上前。

    雪壳中那人裹着厚厚的羊皮袄,里拄着九环后背大刀,就往那盘腿一坐,便有股猛虎下山的气势!

    王宽和一众护卫眯眼笑着,已是做好掉头就跑的准备。

    领头的去扛事儿,天经地义!

    但你要是抗不下来,那可就不能怪我们跑了,谁叫你领导不力呢!

    想到这里,他们笑的越发阴损。

    风雪中,韩清元于相隔十步左右停住了,他翻身下马拱了拱。

    对方头也不抬,语气漠然,“念语子?哪边的尖头,线头子报个蔓!”(哑巴了?哪里来的商队,领路人报个号!)

    “西北风尖头。”韩清元镇定自如。(冷氏商队)

    对方抬头笑了,“嘿,熟脉子?话儿,并肩子飘五腹子!”(嘿,老相识啊?兄弟肚子饿了你咋解决?)

    韩清元点了点头,回去从马车上的箱子里取出一袋银子,对方接过掂了下分量,似乎很是满意。

    之后两人又有大约一盏茶功夫的对话,风太大,的是什么王宽等人没有听清,但他们却能看到韩清元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自始至终,那匪爷的脸上就没出现过半点怒容!

    王宽等人都看呆了,直至韩清元再次回返并沉声开口,才是将他们唤醒过来。

    “匪爷了,可以放行,但刚才挑衅那个必须受到惩罚。”

    刚才挑衅那个?

    “我?”王宽一惊,“我认识他们,你快去给我,我年初还拜过山那!”

    “你拜过山?”韩清元看他,“拜过山你不出面,还在那里喊着打打杀杀?”

    “我”

    “别跟我,有什么话跟匪爷去。”韩清元漠然上马,一挥,商队继续前行。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惨叫,回头看去,王宽正跪在地上捂嘴痛嚎。

    山野间簌簌作响,不多时那位大把头以及隐藏在山里的数十个土匪便都消失不见

    王宽再追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话,大概是话漏风连他自己都觉得狼狈又耻辱,这让他看向韩清元的目光恨意越发浓烈了,可除了恨意之外,还有诸多的不甘和不解!

    因为他是真的没想到,这赘婿窝囊废竟然能用流畅无比的偈语来化解劫匪危,甚至他都严重怀疑,是不是韩清元让匪爷惩罚的自己!

    当然了,不甘也没用,他这种人可能永远都想不到、或者也不愿意去想,当他们吃喝剽赌极尽享乐的时候,他们眼中的那个窝囊废在干什么。

    韩清元从未妄自菲薄!

    在漫天的嘲笑背后,是无数个伴着炉火的深夜苦读,他读商经、读兵法、读酒艺、读史书、读品鉴、读三教九流等等等等

    所以,韩清元缺的从来都不是能力,而是像今天这样的一个时!

    队伍前端,韩清元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那如芒刺在背般的阴怨目光,他知道王宽不会罢休,但他并不紧张反而,隐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