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

    大地震动, 仿佛一股未知的能量从地底盘旋而出, 挤进了人群中, 带来莫名的恐慌感。

    落在地面的树叶反重力般漂浮起来, 又重新坠落下去，就像在那一刹那起死回生。

    哥谭港口的潮水原本平静而冰凉，就像沸腾了一般, 冒起一串气泡, 像是无数哀嚎的声音，扑向岸边。

    杰森站在港口边缘, 他冰冷地俯视这片水域，不出所料的话，雷肖·奥古他们就在这附近。

    由于这阵突如其来，带着咸湿气息的风, 杰森少见的穿上了黑色的风衣, 风声拂过他的外套，带起一条黑色的分界线痕迹。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套缓慢地戴上，嗅着空气中的若有如无的血腥味。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

    迪克像只夜行的猫咪一样蹲在他的旁边的高处集装箱上，柔软的身体蜷成一团。

    他也穿着便服，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抬高, 摸了摸自己垂在额前的头发，叹了声道：“……达米安，出来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在散发出橘黄色光芒的路灯的死角阴影处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孩的身影。

    达米安穿上了他的罗宾制服，只是腰间插着平常没有的两柄锋利长剑。

    他藏在多米诺面具后面的视线冷漠, 走动的时候靴子踏在地面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对方还是发现了他。

    迪克的声音苦恼道：“不是让你和提姆一起待在韦恩庄园，等莱克斯来进行后手计划吗？”

    达米安双手抱住了手臂，仰头看着迪克一半黑暗的剪影，冷淡地：“我很久没见到我的祖父了。”

    而上一次见面，这个名义上是他的祖父的男人就要杀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他，并且试图夺取他的身体。

    所以，达米安不可能就待在韦恩庄园。

    “可是我们都没穿制服，你知道为什么，”迪克，他的手指放了下来，在脸颊边刮擦了一下，迟疑道，“因为……”

    因为他们在雷肖·奥古那里吃过苦头，蝙蝠们的装备反而会变成对方伤害他们的武器。

    雷肖是个在魔法和格斗上都颇有造诣的高手，他们的装备反倒会被对方窃取。

    出其不意才是最好的方法。

    达米安朝头顶的迪克摆了摆手：“我知道，但这和我出现在这里没有关系。”

    迪克一时语塞，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杰森，后者在他的视线中回过身，道：“既然他想来，那就来吧。”

    下一刻，整个地面都震荡起来，仿佛哥谭突兀地爆发了一阵地震，水流卷起漩涡，逐渐上升水位，攀爬上来的浪潮润湿了杰森的靴子尖。

    他肩膀一抖，瞬间脱掉了外套，它悄无声息地滑落在他的鞋边，像一团匍匐的影子，跪倒在杰森的身侧。

    杰森的碧绿双眸注视着翻滚的水面，陷入了沉思。

    “你不要随便行动啊。”而这边，迪克仍旧在不放心地叮嘱道，达米安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

    “闭嘴，我不会的。”

    “虽然杰森看起来很肆意，但是他也不会随便乱行事，”迪克叨叨个不停，一定要让达米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你看，他站在这里的原因是还没有……”

    ——还没有到莱克斯和他们约定好的时间。

    再，达米安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

    简直就像是在刻意迪克的脸一样，他的话音刚落，身前瞬间传来轻微的噗嗤声。

    迪克瞪大了眼睛，他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望向声音的位置，那里正是杰森之前站立的方向。

    那个站在岸边的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褪在岸边的纯黑外套，可以证明在几秒钟之前杰森还好端端的站在岸边，而现在，他已经不带迪克的一个人行动了。

    迪克：“……”

    达米安意有所指，朝杰森消失的方向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的听话？”

    迪克深吸一口气，怒吼道：“杰森！——”

    ……

    杰森落入了水面，就像穿透一层爱丽丝漫游仙境的镜子，瞬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中，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蓝到泛黑的水流将他像个蚕茧一样紧紧包裹，耳膜被水压挤动，他往下游去，带动了一串身后的气泡。

    有几只鱼在他的身侧游过，被他行进的轨迹给乱了原本的路线，惊恐地四散逃开。

    杰森开了手腕的装置，调试了一下，露出了信号正常的绿灯，他收回手，继续往下迅速游去。

    他瞥了一眼，莱克斯那边还是连接中，不知道提姆在搞什么。

    由于过于剧烈的下潜，他毫无防护措施的肌肤开始感觉到发痛，但杰森能够忍受这个。他的黑发在水流中散开，柔软的不可思议，露出那张在水下看显得更加夺目的五官，眼神似乎都在水纹下变得温柔了。

    杰森要做的是开藏在哥谭港口下的那道水阀。

    他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能够做到闭气接近六分钟，这是他的极限。

    这道阀门就在一条水下的管道后，下潜不过十米，他就已经来到它的面前。

    他们没有带潜水装置的原因就在这里，这是一道只供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管道，根本没有舒展的空间，杰森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它阴暗的拐角，不清楚里面的布局。

    按道理来，这件事情由迪克来做比较合适，由于出身马戏团的缘故，他的身体柔软，可以做出许多高难度动作，而且闭气时间达到了七分钟。

    但杰森实在不想看到对方潜入水底，而他只能干巴巴的站在岸上望风。

    他钻进了管道中，接通信号的装置发出幽灵般的深绿色光芒，照亮了几尺距离的路线。

    杰森开始顺着水流往里浮动，一边瞥着手腕的时间。

    过去两分钟了。

    而提姆在他们约定好的时间里，仍旧没有接通讯号。

    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杰森屏住呼吸，选择了一条最可能的道路，一分钟后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原点。

    他试探地按了几下手腕的仪器，拍了拍，心底想到：就算是迪克来了，提姆这样的速度也会把对方逼得神经紧张吧。

    就在他心底嘀咕的时候，装置卡顿了一下，一道光芒投在了杰森的面前。

    ——是提姆那张脸。

    “……怎么是你在水下？”提姆惊讶，“不是让迪克去的吗？”

    杰森在自己的嘴上比了个拽拉链的动作，他现在根本不可能回答他的任何问题，而且也没有时间去解释。

    当然，就算杰森有这个机会，他也不会理睬提姆这个问题户的，这是他的一概作风。

    “……”

    好在提姆知道什么更加重要，他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干脆利落地将路线传到了杰森的装置上。

    他也没有多想，直接用最快的速度顺着路线前进。

    杰森感觉自己的心脏由于负荷过重而隐隐发痛，眼前的水流中带上了细微的红色线条……他的耳朵率先开始流血了，身体也逐渐开始发冷，鼻底也感觉发痒。

    夏日的水底比在夜晚比想象中还要冰冷刺骨，不复日间被阳光晒乱的轻柔感。

    三十秒。

    这次他只花了三十秒就来到了那扇阀门之前。

    就算是杰森，看到它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没有耽误更多时间。

    他没去管飘出的更多血流，来到了阀门前——

    一道密码锁。

    “能破解吗？”他看向屏幕，视线似乎在这句话。

    提姆回答：“没时间，炸开它。”

    他的没错，就算提姆能用十秒钟就破解这道黑面具留在这里的密码锁，也比不上炸.药来的干脆利落。

    杰森在心底叹息，布鲁斯又要装作乐善好施的样子来赔偿这里的损失了……

    一边这样想着，他一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冒着红点的贴片，吸附在了阀门上。

    杰森快速退开，像一只在空中的鸟儿那样一划而过，拉开距离，立刻，水波被炸.药带来的冲击将他推动的更远，他侧身减缓了这股撞击感，仍感觉自己的内脏似乎在缓慢的下沉。

    保险起见，他等了三秒，等待新的漩涡出现，将港口的水流全都吸进。

    它们会顺着阀门流进管道，一直汹涌到黑面具的地下仓库，迎头而下，下一场震撼人心的人工暴雨。

    蝙蝠们调查了位置，仪式可能就在黑面具的地下仓库举行，仓库挖空了地底，一路蔓延到港口边，只要开阀门，水压会将水流冲到仓库中去，淹没一切仪式的布局，搅乱雷肖的计划。

    这是最简单、最讨巧的方式。

    但炸.药的红点熄灭了，杰森冷静地想，完了，没有起作用。

    他的余光中看到提姆张了张嘴：“……”

    如果不是时候，杰森真想嘲讽提姆这副茫然的蠢样子，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事实上，他已经浪费了好几秒钟，杰森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在这上面再耽误时间。

    他重新游到了阀门边，这下只能破解密码锁开阀门了。

    ……很容易，几秒钟，但是杰森没有这个时间了。

    他只能选择立刻折返回去，又或者是选择被困在这里等死。

    提姆立刻察觉到他的意图，他提高声音警告道：“——杰森！不要管了，快点回去！”

    他一定开始紧张了，因为提姆明明知道用这种语气和杰森话会激怒他的，所以正常时候冷静的提姆不会这样做。

    但他充耳不闻，垂首开始研究阀门的密码锁。

    从刚才他观察到的哥谭那些反常的迹象来看，仪式肯定已经进行了，或许就即将达到最关键的节点，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们不能期待转换仪式读条再十分钟，在杰森看来，这个没有时间了不止是他，还有……

    阿塔尔。他念出了这个名字。

    一串气泡在低音下诞生，急促地从他的唇边浮现。

    “还有时间的，杰森！”提姆的声音恳求道，他好像他的执拗束手无措了，“……快离开吧？”

    杰森一边破解密码，一边在心底叹了声气。

    ……你根本不知道，我很喜欢夏天，而且很多故事都是在夏日开始的。

    杰森在心底自言自语，他知道没人听得到，但是他总得对什么人吧。

    这些在他的脑海里转的念头就像从饱满而变瘪的橘子，散发出诱人的烂熟气息。

    真相是，他和阿塔尔认识的时间在几年前的夏日，而初次分别也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

    现在他们重逢了，诞生了新的交集和故事，又是在一个夏天。

    时间居然如此巧合，简直就像一场精密的布局。

    但这次，他不想结局又是一个“夏日限定”了，因为杰森不想把一切都放在等待上。

    ——他想和阿塔尔在秋天也有话的机会。

    那时候可能夏日的茂盛景象消散，落叶纷纷，只留下光秃秃枝干，和没有任何美感的枯败草坪，行人也远比夏日萧瑟，那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季节……

    但杰森想要的其实就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　　但故事是夏日限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