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裴墨晔提起一口气，背贴着橡树，前胸竟然生生地往后缩了两寸！

    虽只有两寸，但对这一剑已经足够！“欸乃”刚好贴着裴墨晔前胸的皮肤刺过去，裴墨晔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剑意透骨的凛冽，冥天神和他擦着肩膀走过。

    他也看到了言阙惊讶的眼神。在决斗时刻，这一瞬间的惊讶带来的停顿对于武士来是致命的。

    裴墨晔左臂急转，掌上翻，虚发三招闪电般向言阙右臂攻去。“雪狐”如一泓秋水，又接连挥出，一取左胸，一取右腿，刀势劲急。“雪狐”虽是后发，却是先至。这一招的妙诣在于，对容易将心思集中在虚发的前招上，却不料这迅捷沉猛的后招却是先至。言阙侧头让过，不禁有点忙脚乱，急急在胸前抵挡，只听刀剑相并，铮铮有声。

    待避过裴墨晔这一刀，言阙不禁赞道：“好刀法！”他的眸子亮如星。

    言阙连战四人，竟有越战越勇之势，不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不容觑。他举剑刺来，“欸乃”连发四招，看起来竟似一招，四招过后，又“刷刷刷”不停出招。裴墨晔但见剑光闪闪，连连接了数招，奋力抵挡。但言阙的剑却像一张，让裴墨晔近乎窒息，不多时，裴墨晔的胸前、臂、腿都受了不少伤，但是很奇怪的是，伤口明明很深，但只流了很少的血。

    裴墨晔知道，能造成这种伤口的，必定是上乘的剑法，以及上好的宝剑。这么打下去，裴墨晔浑身的肉会被割成一片一片的。

    裴墨晔突然想起林横。还有他那看似不要命的打法。

    他心念一动，于是毫不理会言阙攻来的剑招，转而攻向言阙面门、前胸等不得不守的要害。

    裴墨晔很清楚地知道，这一战对于言阙和他的意义是不同的，裴墨晔输了这一战，死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几个师弟师妹，甚至还有无辜的人。

    因此裴墨晔为了赢这一战，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得出去。

    但是言阙不是这样，输了他最多被青翼珍往死里骂一顿罢？

    接连几招，裴墨晔剑光闪烁，都攻向言阙不得不护的要害，浑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被一刀刺中。

    言阙一剑刺向裴墨晔的面门，裴墨晔阙毫不理会，他从言阙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惊讶；却用“雪狐”无声地滑向了言阙的喉咙，言阙骇然举剑回护。

    无论是谁，能拿一个什么都豁得出去的人怎么办？

    你可以砍中我的头颅，但你的喉咙也必定会喷洒出血花。

    你可以刺我右一剑，但你的脑袋也必定会被削掉半截。

    你可以挑断我的筋脉，但你下半生必定会在轮椅上度过。

    除非你能同样豁得出去。

    但此刻，言阙不能，因此言阙身上又落了几处伤，如同裴墨晔那晚被林横所伤一样。

    武士就是这样，只要没被杀死，每一战所受的伤，都会成为增加下一场决斗胜利的砝码。

    言阙受了伤，眼睛却越来越亮。这种被对激起的战意，足以让每个武士燃起热血。

    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没有一个人话，没有一个人大声喘息。

    言阙和裴墨晔攻拒进退，斗得激烈异常，每一招都斗得惊心动魄，周围有人看得满头大汗，转瞬间已拆了一百九十招。两人时而以快打快，时而以慢打慢，一个刀风沉稳，一个剑走轻灵，不分高下。如此，又拆了五六招。

    若还不能胜他，纵使没败，也算输了。

    在死神的压力之下，一些陈年往事突然撞破裴墨晔的记忆之门，裴墨晔突然想起师弟师妹们每个人第一次叫他“大师兄”的语气和样子。苍穹是有些顽皮的，但带着比秋日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燎原当时就像一只溺水的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防备很深；雪河琮是有些倔强的，故意假装自己十分成熟；蓁蓁是有些害羞的，柔软得像个被爱包围的公主，一看她的面相就知道她从没受过欺负；容时是有些安静的，懂事得过分，一看就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屁孩。

    裴墨晔又想起那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漫天的血光和熊熊的火焰毁灭了一切，令他痛彻心扉，裴墨晔的父母、爷爷奶奶，阿麽，还有数不清的亲人长辈，都死在黑武士里。那日在醉翁筑，他在纸上写着——消灭黑武士。这是他这一生想要完成的事。

    言阙的剑向裴墨晔再次挥来，裴墨晔微微一侧避开要害位置，让言阙的剑刺入肉中，卡到骨头，卡住了半个眨眼的瞬间。

    这已足够。

    裴墨晔突然向言阙急扑过去，用神鬼莫测的刁钻角度，将毕生所学凝于一刀，这一刀去势疾且狠，精妙到巅毫。如同一个被猛兽逼到悬崖的人，向猛兽拼命挥出的一刀，胆敢退后一步，便是粉身碎骨。此时此刻，这不可思议的一刀让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他一直领略不到的“不悔”一式。

    他在无涯阙的第一层徘徊了很多年。无论是“水来”、“潮生”、“随波”、“流霜”，还是“龙跃”、“川归”、“海平”他已经可以做到随心所欲、收发自如。但第二层，他一直连边都摸不到。他从来没能理解，那不知是佛家还是道家的什么劳什子“不有”、“不无”、“不贪”、“不嗔”、“不痴”是什么意思。但此时此刻，他好像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有些领悟到那“不悔”一式指的是什么了。

    言阙举剑向上急架，“铮”的一声，火星飞溅。但“雪狐”还是轻轻刺中了言阙腹部的要害，但裴墨晔及时收住了刀势。因为此战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活命。而且若此时杀了青翼珍的高徒，不知道青翼珍会不会当场翻脸反悔。

    时间突然静止在这一刻。

    这一战结束了，还是没有一个人话，没有一个人大声喘息。

    青翼珍的神色有些复杂，众人屏气凝神，等着他发话。过了良久，青翼珍才道：

    “、、朋友，你们回、回去告、告、告、告诉你、你、你们的爹爹妈、妈妈师、师、师傅，还、还有其他几、几、几个门派的长、长、长辈，青翼珍过、过、过几日便登、登、登门拜、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