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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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家人心情乱成一锅粥,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赵母回到别墅时指尖都在抖,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脱下高跟鞋时心神恍惚、站立不稳差点摔倒,站在一边的赵湛怀欲言又止,将她扶起。

    赵母什么也没,拢着衣服匆匆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房间里面就传来啜泣声。

    赵母的哭声传来,整个别墅都非常低气压。

    保姆和厨师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敢在别墅内多待,都纷纷去院子里了。

    赵父脸色难看,看了眼赵母房间的方向,对赵母隐隐有几分责怪的意思,但是他满脸疲惫,倒也没多,只道:“生日宴那边还有很多宾客没送走,我得过去一趟。”

    今年这场生日宴,算是彻底搅黄了。

    而且,只怕是赵母永生难忘的一场生日宴了。

    赵母刚换上晚礼服,还没来得及和宾客觥筹交错一会儿,甚至很多宾客都还没到,就接到了赵湛怀打来的电话——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他们一家人哪里还有心思回到生日宴上去继续接待客人?

    赵湛怀点了点头,道:“我待会儿去医院,赵墨的伤势没什么问题,没骨折,您也放心。”

    “我放的哪门子的心?你们一个二个都不让人省心!”赵父理了理领带,脸色铁青,一边朝外走一边道:“明溪的事情等我回来再,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们!我不过出差一个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赵父一离开,赵宇宁神情冷倦,转身也要出门。

    赵湛怀连忙一把捞住他胳膊,心情烦乱:“跑什么?!赵宇宁你又要去哪儿?!”

    “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离家出走中?”赵宇宁嗤笑道:“今天来生日宴是给你一个面子,不然我根本不想去!气死我了,妈不问青红皂白打我一巴掌的事,还没给我道歉呢!”

    完赵宇宁也不管赵湛怀的表情,把身上的燕尾服西装一扔,丢在玄关口的柜子上,转身就走。

    赵父和赵宇宁一走,整个赵家别墅像是一座空坟。

    只隐隐传来赵母的啜泣声。

    冷清得几乎不能待。

    赵湛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焦头烂额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喘了口气,意识到除了他,无人收拾这烂摊子。

    过了半晌之后,他还是上了楼去,敲了几下赵母房间的门。

    “妈,您还好吗?”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回旋的余地吗?”赵母回想着警察局门口,赵明溪把他们的照片已经全删了,让他们也把她的照片删掉,不要用作干非法勾当的冷漠口吻,越想脑袋里越像是被针一下一下地扎,胸闷气短,心脏也心悸得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到底哪里亏欠她了呀?!明明把她找回来之后卡随便刷!衣服随便买!想吃什么吃什么!还亲给她布置房间怎么就!怎么就让她这么讨厌我了呢?!”

    赵湛怀被赵母的哭声吵得宛如脑袋里有一台搅拌。

    他闭上眼强忍了忍,劝道:“或许,我们该反思我们自己的态度。”

    赵母只是哭。等稍稍冷静下来后,问了几句赵墨的情况,问完后安心了点。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情绪又开始崩溃了。

    赵湛怀头都大了,打算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转身朝楼下走。

    外面响起汽车停下来的声音,赵媛也回来了。她一进门,听见赵母的隐隐的啜泣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来安慰安慰妈。”赵媛拎起裙角朝楼上走。

    赵湛怀下意识看了眼她身上的长裙。

    他莫名觉得喉咙有点堵。

    明溪已经被排挤出了家门,在冰凉的夜风中一去不返。

    赵媛却还穿着明溪的裙子。

    其实这条裙子在赵媛身上很不合身——她比明溪矮很多,本该是及膝的利落鱼尾裙被她穿得格外拖沓松散。

    但是,明明很不合身,却还是理所当然地穿在了她身上,就像以前很多事情一样。

    大到一个化学竞赛名额,到一只兔子娃娃。

    明溪有的她都有,她有的明溪却不能碰。

    ——明明该是赵明溪的。

    赵湛怀心烦意乱地收回视线。

    赵媛匆匆进了赵母的房门。

    很快哭声不再传来。

    赵湛怀头疼也算是好了一半。

    助理从医院返回来,问他:“今晚住家吗?”

    “去公司吧。”赵湛怀心事重重地。

    他也将身上的晚礼服扔在了沙发上,离开了这栋别墅。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格外不想在这栋冷冷清清的别墅待着。

    赵媛了些“妈你还有我”之类的话,赵母得到了赵媛的安慰,被转移了一点注意力,心情要好了一些。

    只是她的视线也无可避免地落到了赵媛身上的晚礼服上。

    她莫名觉得有些扎眼,忍不住问:“你怎么还穿着?”

    赵媛伏在她膝盖上:“妈妈眼光真好,今晚很多人夸裙子漂亮呢。”

    “”

    赵母只感觉,一瞬间,她自己的话重重扇在她自己脸上。

    ——“到底哪里亏欠她了?”

    她哪里不亏欠赵明溪?

    她总是怕赵媛会因为并非这个家的亲生女儿而感到失落和被排斥,于是想方设法地对赵媛表现出自己的关爱,想告诉赵媛,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她的母亲。

    于是在两年前赵明溪不经意拿起赵媛的玩偶时,她迅速赶过去,将玩偶拿走还给赵媛,并对明溪“你想要我再给你买,不要抢媛媛的。”

    于是在赵媛表现出对这条裙子的喜欢时,毫不犹豫地将裙子给了她,并且擅自认为明溪不会介意。

    但是当一个孩在两年间一次又一次受了冷落,怎么会不介意?正是这些介意,堆积起来,才会造成今天的状况!

    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为了维持和养女之间十五年的情分,忽视了明溪在这些事件中的感受!

    是她自己生生将明溪越推越远!

    赵母心里针扎一样,焦躁又刺痛,她完全无法继续看着赵媛穿这条裙子,简直无异于一巴掌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提醒她是怎么对待明溪的。

    她匆匆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赵媛愕然地看着她:“妈,怎么突然——”

    “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被子里传来赵母的更咽。

    *

    明溪坐在摩托车后座,双揪着傅阳曦的外套。

    车流如瀑,夜间冷冽的风刮过她的鬓间,她望着隔江的闪烁的霓虹灯火,经过一盏又一盏的路灯,慢慢冷静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对了,你们摩托车哪里来的?!”

    傅阳曦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故意道:“我听不清!”

    明溪迫不得已微微直起身子,抓住他肩膀,攀到他耳边,大声吼:“我,你们摩托车哪里来的?!”

    贴得太近,即便呵出来的气被冷风吹散,但依然有几分落到了耳廓上,傅阳曦那里极其敏感,酥酥麻麻的感觉一瞬间传来。

    他耳根顿时红了,一抖,差点开歪。

    傅阳曦喉结一动:“柯成文有个朋友开车行,就在那附近几百米的位置,我们就去提了几辆。”

    “哦。”明溪回头一看,身后还跟着四五辆摩托车,明溪扭过头去数了下人头,发现傅阳曦的弟都在,除了柯成文,她顿时悚然一惊——

    “等等,柯成文呢?我们把他漏在警察局了!”

    傅阳曦:“你那么关心柯成文干嘛。”

    “这边!”柯成文开着一辆跑车跟了上来,降下车窗,朝他们招了招。

    柯成文早就满了十八,有驾照了。

    明溪看了眼柯成文开着的四个轮子的跑车,问傅阳曦:“所以有跑车,为什么你是开着摩托车来的?”

    “酷啊!”傅阳曦挑眉,臭屁道:“你不觉得几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突然在你身边停下,围着你嗡嗡嗡地绕一圈,就像电影里的场景?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样吗?可惜没有墨镜。”

    明溪:“”

    不愧是你,曦哥还是曦哥。

    明溪问:“那我们去哪儿?”

    傅阳曦道:“先下车吧。”

    “夜晚太冷了,再吹下去我俩指都要冻僵。”他将摩托车停在路边,翻身下车,十分自然地抱住明溪的腰,把她抱了下来,顺势红着脸把她围巾掖了掖。

    明溪看他动作过分熟稔,觉得哪里不对,但脑子被冷风吹得思维缓慢,一时之间也没察觉哪里不对。

    傅阳曦被明溪盯着,不自在扭开头,他面红耳赤嘴唇勾起,但是又立马“嘶”了一声。

    明溪问:“疼吗?”

    傅阳曦摸了摸唇角的创可贴:“害,这点儿伤,爷无所畏惧。”

    柯成文也把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

    后排车窗降下,贺漾探出头,对明溪招了招:“明溪!”

    明溪:“怎么把贺漾也带来了?”

    “一刀两断破茧成蝶的大好日子,怎么能不去吃点烤肉什么的庆祝一下!曦哥就叫上你的朋友了。”柯成文道:“赵明溪,快上车!”

    明溪心里暖融融的,在警察局门口的不愉快也仿佛一扫而光。

    她走过去拉开车门。

    “等等!”傅阳曦忽然打断,大步流星走到车门前,把车门一开,从里头拽出个男生:“姜修秋,你坐副驾驶座去。”

    “好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老朋友的?”

    “去去去。”

    姜修秋?!

    明溪顿时眼睛一亮——这不是那个,那个可蹭人员名单第二位吗?

    叫做姜修秋的男生桃花眼,高毛衣领,罩住下半张脸,仿佛极为怕冷,穿得犹如过冬,揣着瞪了傅阳曦一眼,然后扫过明溪脸上的时候,视线顿了顿,接着老不情愿地坐到副驾驶座上去了。

    明溪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2%!

    还没试过百分之二的气运回报率会是怎么样!

    傅阳曦挡着车门,正要催促明溪快点上车,忽然顺着明溪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就落到了姜修秋的身上。

    他:“”

    一秒、两秒、三秒——傅阳曦掐着表数了十秒,就见赵明溪她还盯着姜修秋!

    姜修秋长得有那么帅吗?

    她都没这么盯过他!

    明溪回过神来,发现傅阳曦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脸色还突如其来的臭了。

    明溪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大晚上的你视力真好呢。”傅阳曦竭力不酸溜溜地道。

    他推着明溪快速上了车。

    *

    傅阳曦把钥匙抛给弟,摩托车叫人开了回去。

    一行人在热气腾腾的烤肉店坐下来。

    “是你?”

    “是你?”

    明溪和姜修秋同时问出了声,问完后两人都是一副惊讶、随即了然的表情。

    傅阳曦盯了眼赵明溪,又盯了眼姜修秋,最后盯了眼把姜修秋带过来的柯成文,简直拳头都要硬了。

    柯成文慌张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联系我要来的又不是我特地把他带来的’,傅阳曦用眼神瞪回去‘你不会拒绝啊?’,柯成文眼神更加苦逼‘这不是曦哥你发么?我怎么拒绝?’

    几轮眼神来回,傅阳曦红色短发本就被夜风吹得东倒西歪宛如刺猬,这下脸上更是结了一层冰霜。他将菜单翻得哗哗响,十分扰客:“是你个屁啊,口罩,你和姜修秋早就认识?”

    明溪解释道:“认识倒也不认识,就是大半个月前我替他代考过文艺宫的大提琴考试。就是那个昵称叫ndej的。”

    开价八千,她谁这么土豪呢,原来是傅阳曦的富二代朋友。

    现在一回想,明溪怪不得那几天嫩苗长得飞快呢,敢情里面还有这件事的涨幅在里面。

    傅阳曦拉长了脸:“那你俩已经加过微信了?”

    明溪道:“对。”

    代考嘛,不加微信怎么联络。

    傅阳曦拿起桌上的闷醋捣鼓:“那岂不是很有缘分?”

    明溪道:“对。”

    傅阳曦:“”

    傅阳曦只觉得自己嘴角的伤口好疼!

    姜修秋则一边擦拭着筷子,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傅阳曦,对赵明溪道:“那我就不同了,我对你的认识还来自于——”

    话没完,嘴巴里被傅阳曦隔着桌子塞进去一块哈密瓜,傅阳曦暴跳如雷:“你这人长了张嘴一天到晚叽叽歪歪,我警告你别胡八道些不该的,吃水果!”

    姜修秋继续笑,一副有了威胁傅阳曦的筹码的样子。

    明溪看姜修秋笑得那意味深长的样子,怀疑傅阳曦是不是在背后自己坏话了——就是自己刚转班,千方百计想和他做同桌,他最讨厌她的那段时间。

    贺漾也听不懂他们在什么,打破僵场:“烤肉来了!”

    明溪主动站起来,把碟子从服务员中接过来,摆在桌上。见店里人多,服务员人不够,她下意识就要了条围裙戴上,道:“你们吃,我擅长烤,我先给你们烤着。”

    傅阳曦从没烤过肉,但是见赵明溪这么自然地接过夹子去烤,他心头又不大舒服。

    他站起身,劈夺过赵明溪里的夹子,仗着身高,从后面一下子把她套上的围裙摘了下来:“你坐一边去。”

    明溪眼前被围裙挡了一下视线,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傅阳曦推到座位里面去了。

    她惊呆了:“你来?”

    几个人都惊讶地看向傅阳曦。

    姜修秋托着腮,又多看了眼赵明溪,笑眯眯,心里“哟”了一声。

    “怎么样?瞧不起我?”傅阳曦道:“觉得爷我不会烤?你这是在挑衅我。”

    “不敢不敢。”明溪忍住笑。

    傅阳曦和明溪换了位置,坐在最外面,用剪刀将肉剪成几块,忙脚乱地扔进去。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糊了的味道,油噼里啪啦。

    烤肉夹在他里面仿佛格外不灵活,差点飞出去。

    不远处的服务生看了都着急,生怕红色刺猬头的男生把他们店给烧了。放下一桌人,赶紧走了过来:“我来帮你们吧。”

    傅阳曦讪讪地松开了夹子。

    “这几块谁要吃?”服务生问被烤得糊透、黑得爹妈不认的那几块烤肉。

    傅阳曦看向姜修秋,姜修秋移开了视线。

    傅阳曦看向柯成文,柯成文“咳”了声,抬头看着窗外:“月色真美。”

    见没人要,傅阳曦面上无光,黑着脸:“给我。”

    “我也要几块。”明溪不忍心没人捧场,将盘子递过去。

    傅阳曦哼了一声,拽起嘴角,心里却美滋滋。

    不过下一秒他还是将自己和明溪的盘子里的焦了的烤肉倒进垃圾桶。

    烤糊了还是别吃了。

    开始吃起了烤肉,明溪盯着对面的姜修秋,打起了姜修秋的主意,:“雇主,握个吧,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找我。”

    她本来以为傅阳曦的朋友会是和傅阳曦一样难搞的人物,但没想到姜修秋脾气非常好,笑眯眯地就朝她伸出了:“没问题。”

    明溪心情激动,立刻双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了上去。

    还在吃烤肉没来得及阻止的傅阳曦:“”

    明溪一肌肤触碰姜修秋,盆栽里的嫩苗立刻动了一下。

    生长了一颗半!

    虽然没有碰傅阳曦的第一次生长的那五棵嫩芽那么多,但是也足够令人高兴了!

    明溪心潮澎湃,夹了块烤肉嚼着,又问:“姜修秋,你是不是因病快一个月没来学校了?你桌子上应该会堆积很多卷子吧,你需要人帮你整理吗?还有你平时的值日什么的需要人跑腿吗?”

    柯成文默默看向傅阳曦快绿了的脸色:“”

    姜修秋还没来得及话,傅阳曦一把把明溪的身子拽了过去,双攥着她肩膀,恼怒地盯着她——

    “怎,怎么了?”明溪一头雾水。

    傅阳曦脸色很臭,恶狠狠地盯着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到底是我弟还是他弟?”

    明溪把烤肉咽了下去:“我不能两个都当吗?”

    当老大这种事,还有职业竞争的吗?

    “不行!”傅阳曦气急败坏——他怀疑口罩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的‘弟’难道就真的是那个‘弟’的意思吗?非逼他主动捅破窗户纸吗?

    明溪:“为什么?”

    傅阳曦涨红了脸,恼怒道:“一山不容二虎,懂?”

    姜修秋在旁边笑得疯狂咳嗽,喝了口水,叹气道:“没办法呢,我的人格魅力,挡不住呢。”

    明溪身上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百分之六和百分之二,那她肯定选择傅阳曦这个百分之六啊。

    “那我还是选择当你弟吧。”

    傅阳曦耳根一红,心头舒坦了,他放开明溪的肩膀,还老大做派地给明溪夹了几块肉。

    明溪:“谢谢。”

    “不用谢。”傅阳曦得意洋洋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挑眉朝姜修秋看去,眼神狂霸酷炫拽:“看来还是我人格魅力大呢。”

    柯成文和贺漾:“”

    明溪:“”

    很好,两层鸡皮疙瘩。口罩拳头硬了。呢呢呢呢你们妹呢。

    烤肉店热气腾腾,肉质和佐料的香气四溢,明溪身上很暖和,看着眼前这一群年少的人插科打诨,心底也暖和。

    有一些东西悄无声息地滋生,弥补了她心中空落落的角落。

    中午服务员送来些果酒,没人注意明溪也喝了两杯。

    傅阳曦发现她不对劲时,赶紧拦下,但她已经喝了三杯。

    明溪开始感觉脑子晕乎,窗外的月亮长了毛边。

    傅阳曦晃了她一下。

    但傅阳曦开始变成两个傅阳曦。

    她转头,身后黄绿色的玻璃窗框也变成了两根。

    明溪撑着脑袋,漂亮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睫沾着雾气,视线不自主地落到了街边,那边有一对祖孙在寒风中摆着摊,正在卖鲜红色的糖葫芦。

    不知道孙女撒娇了些什么,拽着老奶奶的袖子一直摆,那老奶奶耐不住,取出一根糖葫芦,递到孙女上。

    老奶奶转过脸来时,脸上带着慈祥平和的笑容,脏兮兮的揉了揉孙女的脑袋。

    明溪呆呆看着,顿时忍不住了,她鼻子酸涩,眼圈一圈地泛红。重生后得知奶奶已经不在了到现在所积攒下来所有情绪,瞬间倾泻而出。

    眼泪不受控制“啪嗒”一下砸下来。

    “我奶奶。”明溪哇地一声哭出来,声音带着沙哑的余韵:“我奶奶去世前还给我留了几千块钱!”

    “”

    桌上一桌人看着她。

    “完了,赵明溪不能喝酒,她喝一点都能醉得不轻。”贺漾才想起来,她自己也有点晕。

    傅阳曦迅速起身把明溪拉过去,对贺漾皱眉:“怎么不早?”

    明溪抱着傅阳曦,像抱着一根电线杆子,呜呜哇哇地哭。

    她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过。

    她离开桐城的时候,奶奶放心不下,而她却带着满心的期许和向往,并且还对奶奶,等她讨到赵家人喜欢了,过段时间就把奶奶接过去,以后考了好大学有出息了能给奶奶养老。

    只是等她刚到赵家没多久,生日前后两日,刚打电话给奶奶没人接、察觉到不对,就接到从镇上打来的电话。

    她走之后,奶奶去身上送货,一不心被暴雨困住,因为腿疾滑下了山,那个晚上就去了。

    镇上的人好心,给奶奶办了葬礼之后,才不忍心地打电话通知她。

    因为发现得迟,镇上医疗条件也不好,甚至不知道奶奶具体是哪天去世的。

    当时明溪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路狂奔回桐城。

    她在寒冷的灵堂里没有声音,哭到麻木。

    她还要让奶奶过上好日子,最后却是奶奶给她留下一个破旧的红布包,里面装着奶奶腿疾多年却不敢医治、攒下来的给她的学费。

    明溪像是被打开了开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哭得鼻尖泛红。

    用乱七八糟地抹着脸。

    上沾着辣椒,越抹眼睛越辣,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傅阳曦慌乱地抓起桌子上的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傅阳曦很少看见赵明溪这种崩溃的哭,心里揪了起来,扭头问贺漾:“她奶奶是谁?住哪儿,地址是哪里,发给我。”

    “已经去世了。”贺漾难过地看着明溪:“她——算了,这些事情了应该没关系。”

    贺漾跳过一些赵家亲生女儿与非亲生的事情,只把明溪从生活在北方桐城,十五岁才回到赵家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傅阳曦他们。

    傅阳曦听着,眉心愈发地皱了起来。

    柯成文看着明溪,心情复杂:“没想到。”

    其实看赵明溪气质出众,还以为她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呢。但是仔细想想也能知道,哪个娇生惯养的又会烤肉又会做菜?

    明溪身体轻飘飘,脑子像是进了水,晃悠悠,但是依稀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她顿时悲怆地又哭了出来。抓住面前的人,将额头往上面撞:“呜呜呜去世了去世了都怪我。”

    傅阳曦:“”

    接下来另外几人还了什么,明溪已经听不清了,听清了脑子也转得慢的很,没法辨认到底在什么。

    她沉浸在巨大而悲伤的梦里,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灵堂的那一天。

    脚都冻得发麻,哭得浑身都在抖。

    明溪依稀感觉自己被傅阳曦半抱出了烤肉店,自己吐了他一身,他蹲在自己面前,把自己系得乱七八糟的鞋带重新系好。接下来对姜修秋其他几个人吩咐了几句。

    烤肉店外的路灯的光照在地上,细的飞虫在寒气中飞扬环绕。

    呵出的气成了白雾。

    泪水砸在地上。

    冷得要命,眼泪淌进脖子里也冷。

    她脖子上又多了一条围巾。

    总算不冷了。

    明溪抱住了身前的暖和的电线杆。

    接下来明溪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睡了一觉。

    很奇怪的是,醉酒的人快醒来之前,能知道自己是醉了。

    意识朦朦胧胧的快要清醒,可是身体上却像是压着一座山,怎么也抬不起来。

    眼皮子也沉重疲倦得不行,只能感觉到一点闪烁的光亮。

    像是卡了带的放映,能想起来昨晚的只有几个零星的画面。

    引擎的嗡鸣声以及轻微的摇晃让明溪感到头疼欲裂,着陆时的失重感更是让人胃部拧成一团,昨晚吃的什么都快要吐出来。

    等到明溪模模糊糊地有了点意识,快要睁开眼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怎么回事?

    比昨天冷多了?

    气温突然骤降了十几度吗?

    耳边不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座位一直在颠簸,明溪浑身上下的骨骼仿佛都不是自己的。

    她努力睁开眼,意识还有点迟钝。

    入眼的是一道有些脏的车窗玻璃,她在车上?

    人贩子?!

    明溪悚然一惊,吓得魂飞魄散,彻底清醒了过来。

    明溪朝左边看去,傅阳曦坐在她左边,明溪突然安心。就算是被人贩子绑了,有傅阳曦在一块儿,那也会有人顺带把自己赎了。

    傅阳曦正疲倦地睡着,嘴唇紧紧抿着,眉心紧皱,换了身衣服,他没戴他的降噪耳。

    明溪很快反应过来银色的耳挂在自己耳朵上。

    她摘下来,已经没电,关掉了。

    明溪又朝右边看去,是一个破旧而熟悉的车站,候车大厅上挂着去年张贴现在还没摘下来的囍字,灰尘扑扑,人来人往的叫卖声十分嘈杂,是一个破落却又欣欣向荣的地方。

    街道两边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甚至五颜六色的广告。

    车子还在往前开,擦肩而过许多三轮车。

    坑洼不平的砂砾地面上,隔一段距离就是垃圾堆,沿路的垃圾桶仿佛全都是个摆设。

    明溪眼皮一跳,忽然觉得无比的熟悉。

    甚至街道拐角冷冷清清的豆浆摊都觉得熟悉。

    老板操着让明溪熟悉的口音:“豆浆!好喝又不贵的豆浆!”

    香气仿佛溢了过来。

    她呼吸窒住。

    她心脏怦怦直跳,额头不由自主贴上了冰凉的车窗,感觉到了气温差。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暂停。

    车子绕了很久,在镇上一处旧的破巷子口停下来,深幽的巷子一如明溪记忆当中,地上长满青苔,刚下过雨,还积满了水。

    视线往上,是错乱无章的破烂筒子楼,窗户没有几家是闭上的,全都大开着,一根或两根竹竿抻出来,褪色的体恤衫、校服和晒干的腊肉胡乱挂在一起。

    太熟悉了。

    再往巷子里走几步,就是以前和奶奶生活过的那个院子。里面会长着一些栀子花树,放着几盆晒着的萝卜,还有整整齐齐摆着的一些奶奶补的鞋子。

    意识到这是来到了哪里之后,明溪心跳越来越快,触碰在车窗上的指都在轻轻地颤。

    有些地方变了一些,但是记忆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没变。

    一群少年三五成群招摇过市,抱着篮球去旁边雨水少点的空地打球。

    车子停下来,司操着本地口音:“到咯,醒醒,给钱咯。”

    明溪才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一辆车。

    柯成文和姜修秋还有贺漾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从上面跳下来。

    傅阳曦也醒了,醒了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赵明溪。

    他打了个哈欠,照例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臭脸,掏出几张红色钞票递给司,然后跳下车门,绕到这边来。

    他打开了明溪面前的车门。

    明溪眼睛红肿着,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

    爱丽丝梦游仙境吗还是什么?

    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了以前生长的地方?明明回来一趟得火车十几个时。

    但是她睡着了是怎么被弄上火车的?

    明溪陡然想起来沉睡时起飞着陆的嗡鸣声——私人飞?

    而且还有傅阳曦——这几个人——

    像是误闯入她的梦境一样。

    傅阳曦站在车门前,扶着门,等她下去。

    他逆着清晨的光,一头红色耀眼短发将清冷的晨雾暖化不少。

    见她愣着不动,傅阳曦微微俯身,嘴角一勾,笑了起来:“愣着干什么?”

    明溪慢半拍地下车,傅阳曦顶着车门顶。

    他踹了个板子在车子下面,刚好盖住泥土地上的积水。

    “welee,lttlegrl”他对赵明溪道。

    作者有话要:  洋喜对明溪:rpre

    我对读者宝贝们:rpre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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