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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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破惊天的一声吼,直接逼停了迎亲的队伍。

    坐在花轿里的夏朝生吓了一跳,而随侍在侧玄甲铁骑已经先他一步,快速拦在了太子面前。

    金吾卫不甘示弱地从宫墙内涌出来。

    黑白两色泾渭分明,黑蛟与白龙悍然相撞,将红色的浪潮彻底压了下去。

    风里飘来硝烟的气息。

    “九皇叔,你明知朝生心中只有我一人。”穆如期振臂一挥,银甲的侍卫轰然前进,“为何故意赶走我的人,逼朝生上你的花轿?!”

    穆如期痴痴地望着被玄甲铁骑围住的花轿,目光仿佛穿过了轿帘。

    他要让夏朝生知道,自己曾经来过。

    更要让夏朝生知道,穆如归是一个赶走旁人花轿的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穆如归死死地勒紧缰绳,掌心泛起灼烧般的痛楚。

    玄甲铁骑没有得到命令,不得不在金吾卫的威势下,后退半步。

    “九皇叔,你是不是不敢告诉朝生,东宫也有花轿在等他?”太子乘胜追击,步步紧逼。

    “那又如何?”穆如归咬紧牙关,沙哑的嗓音被北风吹得七零八落。

    他的确心虚,那些在偏门前等候的太子亲随,是他默许红五和黑七赶走的。

    玄甲铁骑再次后退半步,银色浪潮隐隐翻涌起水花,渐成合围之势。

    穆如期从穆如归的反应里,自觉窥见“真相”,愈发嚣张,总觉得下一瞬间,夏朝生就会迫不及待地掀开轿帘,泪眼婆娑地向他跑来。

    得意洋洋的太子殿下甚至张开了双臂,准备拥抱上一世没有好好珍惜的男后。

    可短暂的沉默过后,花轿静静地停在原地,纹丝不动。

    穆如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朝生,我来接你了!”

    “是我,你的太子哥哥我来接你了。”

    “朝生,你怎么不出来见我?”

    风将穆如期的话送至四面八方,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花轿之上,连穆如归都忍不住望过去——

    风将轿帘吹开,露出一抹火似的红。

    坐在轿中的夏朝生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给出只言片语的回应。

    不知是谁,忍不住发出了第一声轻笑,须臾,所有的玄甲铁骑都笑了

    。

    铁甲铮铮,顷刻之间如同黑云压境,将银色的金吾卫逼退至宫墙边。

    穆如归骑马缓缓踱到花轿前,在玄甲铁骑的哄笑声里,拦在了夏朝生与穆如期之间。

    他眼里跳跃着两点奇异的火苗,是希望燃烧殆尽许久后,死灰复燃的余温。

    起初,穆如期向着花轿里的夏朝生话时,穆如归差点压抑不住心里的暴虐。

    可很快,暴虐就被诧异取代。

    夏朝生居然没从花轿里出来。

    穆如归终于切切实实地意识到,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夏朝生都肯嫁入王府了。

    不是他逼迫,也不是他强求,而是夏朝生自己愿意。

    玄甲铁骑似山,横在穆如期面前。

    “不这不可能!”穆如期隔着黑漆漆的“山峰”,看不清花轿中的情状,竟大声质问穆如归,“轿中之人是谁?九皇叔,你你把朝生藏到哪里去了?”

    黑七实在听不下去,在一旁“好言”提醒:“太子殿下,您瞧仔细了,花轿边上跟着的,都是侯爷的亲随,您,轿中是谁?”

    “不可能,不可能!”穆如期愤怒地推开黑七,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花轿。

    那是为了嫁入东宫,连侯府富贵都不要的夏朝生。

    那是他前世赶也赶不走,毫无尊严的夏朝生。

    前世之错,他今生来弥补了,夏朝生怎么会反过来嫁给穆如归呢?

    “不不可能,你骗我!”穆如期踉跄着向前扑倒,敌视身边所有人:“你们都骗我!”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穆如期眼底泛起红意,不断推开想要搀扶自己的金吾卫,挣扎着向前走去,某一刻,突然欣喜若狂:“他不会不理我九皇叔,你给他下药了,对不对?”

    大梁曾有这样的先例。

    前朝的一位朝夕公主不愿和亲,在公主府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时的梁王只得命人给她灌下一碗**汤药,连夜送出了上京。

    等朝夕公主再睁眼时,已到了边关,再怎么哭闹,也没有了回天之力,只能嫁给蛮夷。

    穆如期相信,夏朝生之所以不回应自己,也是被灌下了**汤的缘故。

    “咳咳”

    坐在轿中的夏朝生闻言,一个不留神,呛

    住了。

    他听穆如期吵闹,听得厌烦,干脆将心里攥着的糕点塞进了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因为“下药”二字,吃呛了。

    夏朝生的咳嗽给了穆如期勇气。

    他仰起头,指着穆如归,得意大于气恼:“九皇叔,朝生可是镇国侯府的侯爷,你怎么能如此对他?”

    “都都给我让开!”

    玄甲铁骑铸就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沉默且坚决地拦在穆如期身前。

    “你们疯了,我不,孤是太子孤可是大梁的太子!”穆如期的愤怒原本只有三分,如今,硬是被穆如归的态度彻底激发了出来。

    他是谁?

    他是大梁的太子,是从前世重生归来,注定要登上帝位的真龙天子!

    穆如归又算什么?

    前世若不是他贪图享乐,哪里会拱将皇位让出去!

    穆如期怒火中烧:“都给孤滚开!”

    可惜拦住他的,是大梁最坚固的防线,玄甲铁骑。

    穆如期只能眼睁睁看着穆如归下马,撩起花轿的轿帘,将夏朝生挡得结结实实。

    夏朝生刚把最后一口糕塞进嘴里,隔着盖头,与穆如归大眼瞪眼。

    他没忍住,又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纤细的少年裹在大红的嫁衣里,盖头随着他的动作,在风里窸窸窣窣地飘动。

    穆如归一不心瞥见了夏朝生尖尖的下巴和湿软的唇,立刻红着耳根移开视线,同时,狐疑地想,朝生唇边好像沾着糖霜?

    “九叔。”

    夏朝生慌慌张张地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带着一丝羞涩,抓住了穆如归的衣袖。

    穆如归条件反射地一躲,见他没有再次将伸过来,眼底划过浓浓的懊悔,不甘心地低下头去。

    “九叔,怎么还不走啊?”夏朝生明知故问。

    穆如归的目光黏在他放在膝头的纤纤玉指上,低声道:“太子你若愿意同他走”

    “九叔要我同他走?!”隐约察觉到穆如归要什么,夏朝生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如穆如归所愿,再次攥住了垂在眼前的衣袖,“九叔是不是忘了,我在去骊山围场的途中,过什么?”

    他那时,他后悔为太子跪在金銮殿前,差点跪没了和九叔的姻缘。

    穆如归浑身一震,撩起

    眼皮,目光如炬。

    隔着盖头,夏朝生看不清穆如归的神情,但他回忆起过去,眼前不禁泛起湿意:“九叔当时承诺,信我。”

    “我信九叔信我,可九叔若真的信我,今日太子拦住花轿,你定不会犹豫!”

    “朝生,我”

    “九叔难道真要看着我被太子殿下带走吗?”夏朝生不给穆如归任何解释的会,直接抛出了血淋淋的质问。

    穆如归没有回答,但是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反死死地攥住了他的腕,痛苦地呢喃:“朝生”

    习武之人,劲之大,吞下改变体质的药丸的夏朝生根本承受不起。

    但他咽下了所有的痛苦,将掌心轻轻地贴在在九叔的背上。

    这世上,没有比夏朝生更不愿见穆如归难过的人了。

    前世,他看了三十载,早就看够了。

    可夏朝生也知道,今日不将话清楚,九叔必定还要继续自苦,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赌气道:“九叔可知,若放我走,日后你我你我再无瓜葛?”

    他会是太子的王妃,会是未来大梁的男后,却绝不会是穆如归身边的任何人。

    即便穆如期很快就会为了另一个人,废黜他的后位,他和穆如归死生也再无可能。

    风掀起了红艳艳的盖头,一行清泪顺着夏朝生的面颊滚落,最后“啪嗒”一声跌在穆如归的旁,洇出的水痕。

    “朝生,你为何逼我至此?”穆如归仓惶松开,颤抖着抚摸他腕上的红痕,“为何逼我至此?”

    穆如归将额头贴在夏朝生冰凉的心里,心里阴暗的占有欲再次探出了尖锐的刺,将心房扎得血肉模糊。

    压抑太久的感情已经不受穆如归的控制,化为了凶残的猛兽,在他的身体里咆哮:“朝生朝生”

    “你不后悔?”

    穆如归眼底泛起血丝,再次抬头的时候,声音哑得骇人。

    夏朝生花了一点时间,才搞明白,九叔在问他,今日不与太子同归,会不会后悔。

    “不后悔。”他吸了吸鼻子,探到九叔面颊边,心翼翼地摸索。

    那只攥过裴夫人塞的糕点,一不心将糖霜粘在了穆如归的唇边。

    但他们谁也没在意。

    穆如归得了承

    诺,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攥住夏朝生腕的指,眼里翻涌起冷清的光。

    所有的光都汇聚在夏朝生身上。

    “既然如此,我不会再给你后悔的会。”

    这话得语气凶狠,且带着杀伐果断的血腥气,饶是侯府出身的夏朝生,也哆嗦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穆如归已经匆匆起身,放下轿帘,离去的脚步声里弥漫着慌乱。

    九叔也只是会放狠话而已嘛。

    夏朝生忍不住笑了。

    穆如归的话,当然不仅仅是狠话。

    他给了夏朝生会,是夏朝生自己没有选择太子,所以余生只能陪伴在他的身侧。

    “王爷”红五见穆如归从花轿边回来,担忧地问,“侯爷可是想”

    “把赐婚的圣旨拿来。”穆如归打断红五的话,嘴角少见地擒着笑意。

    红五愣了愣,再去看并无动静的花轿,眼前一亮:“好嘞!”

    赐婚的圣旨,穆如归刚回上京的时候,没有接受。

    后来在骊山围场,大抵是镇国侯成日去王帐中撒泼打滚,梁王烦到不行,干脆直接让长忠将赐婚的圣旨丢到了穆如归的里。

    意思是,九王爷圣旨都接了,你一个镇国侯,再怎么闹,也没有用。

    穆如归那时刚得了夏朝生想嫁入王府的承诺,心里再怎么怀疑,还是将圣旨留了下来。

    没想到,这道昔日被推三阻四的圣旨,今日倒是有了用处。

    红五双捧着圣旨回到穆如归身边。

    穆如归勒紧缰绳,示意玄甲铁骑分开。

    黑色的洪流听话地散开,穆如归骑马缓步至狼狈的穆如期身前,居高临下地望过去。

    他是大梁的九王爷,尚未登基的太子与他而言,不过尔尔。

    “九皇叔,你到底对朝生做了什么?”

    穆如归并不理会的穆如期的纠缠,淡淡地命令:“红五,念。”

    红五翻身下马,跑到太子面前,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侯府夏氏”

    洋洋洒洒百十来字,将夏朝生与穆如归牢牢拴在一起。

    穆如期的神情逐渐发白扭曲。

    那哪里是赐婚的圣旨?

    那是穆如归的警告,是命运的嘲讽,是打破他美梦的诅咒。

    “不许念了不许念了!”

    穆如期捂着耳朵,作势要抢红五中的圣旨。

    红五眼疾快地躲开,远处的金吾卫也骚动起来。

    满头大汗的长忠从宫墙之中跑了出来:“陛下口谕陛下口谕!”

    穆如期陡然回神。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让您立刻进宫见驾!”

    “父皇”穆如期呆呆地望着长忠,半晌,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他艰难地仰起头,目光穿过玄甲铁骑,落在了宫墙上。

    大意了。

    穆如期还当自己是已经登基的梁王,忘了父皇尚未薨逝,他仍是太子。

    不过穆如期并没有慌张多久。

    穆如归将夏朝生迎进王府又如何?

    夏朝生就是个病秧子,别圆房了,就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等他登上帝位,夏朝生一定还是完璧之身,到那时,他想得到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穆如期冷着脸让到一旁,在长忠的催促声里,抬示意金吾卫后退。

    玄甲铁骑簇拥着花轿,再次启程。

    穆如期注视着那片猩红渐行渐远,重重地哼了一声。

    “来人。”他叫来自己的亲信,“孤以前让你们找的那个人可有眉目了?”

    穆如期终于想起了前世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

    命运弄人。

    前世穆如期不想要夏朝生的时候,夏朝生进了东宫。

    今生他想要夏朝生了,夏朝生却坐上了穆如归的花轿。

    “我记得他的眼睛和朝生长得很像”穆如期眼里涌起浓浓的兴味,“找个会,把他送去王府,在朝生和九皇叔面前露一面。”

    “朝生性子烈,若让知道他自己是庶兄的替代品,定然会与九皇叔闹翻。”

    亲信闻言,犹豫不决,觉得一个民间寻来、来路不明的男子,掀不起那么大的风浪。

    “孤让你去,你就去。”穆如期见亲信不动,不耐烦地命令,“三日内,若不将那人送进王府,你就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孤面前吧。”

    亲信连忙领命而去。

    至于穆如期为何如此笃定

    他前世可是亲眼见过,夏朝生得知自己是替代品后的所作所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的爱轰轰烈烈,恨也轰轰烈烈。

    既然九皇叔非要将夏朝生从他的里抢走,那就尽情地去体会离心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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