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出头, 江沉星找代驾把容白送回了寝室。

    江沉星没少喝，出于对可个人意愿的尊重，容白到底没出可的真实身份。

    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他们两个人一起面对、解决最好。

    “回来了白......咦？发生啥了？”

    盛仁蹲在门口洗袜子，看到室友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眼眶红红的，顿时擦掉手上泡沫, 站了起来。

    容白吸吸鼻子，“我没事。”

    盛仁凑过去闻了闻：“你喝酒了吧。”

    “一点点，”容白伸出大拇指食指, 在盛仁眼前比划了几下，“就......这么点。”

    听星星哥完那句话之后，他又感动又开心，自告奋勇喝了一杯。

    要知道, 江沉星要的可是纯龙舌兰，就算一杯也够容白受的了, 走路都有点摆子。

    盛仁发出来自直男灵的关心：“多喝热水。”

    “一会再喝~嗝，”容白把外套拽下来，扔到床上，“我先开直播, 还要赚钱呢。”

    钱是赚不完的，喝成这样游戏效果也好不到哪去，盛仁本来算阻止容白。

    然而，在容白开始直播的下一秒, 系统便弹出提示：【白白的时光进入直播间】。

    在拾光TV客户端中，只要对哪位主播点了“关注”，该主播开播时便会有提醒。按这位的上线速度来看，怕是一直蹲守着“猛狼”的直播间呢。

    盛仁将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比起让室友少一个“醉酒主播”的名头，他更好奇这位壕会不会继续砸礼物。

    “白白的时光”消费高，等级高，因此出场自带紫色光束的特效。容白很轻松就看到了，他跟金主爸爸招呼，“欢迎白白的时光进入我的直播间。”

    弹幕里顿时刷起了屛：

    “主播今天怎么这么晚？”

    “卧槽壕又来了。”

    “主播的声音有点哑，是又挨了吗？”

    “壕，什么时候会开始你的表演？”

    “啊啊啊啊啊终于赶上前排了，蹲坑坐等宝箱，壕请带我发家致富！”

    看到这些弹幕，容白稍微清醒了点，心里开始鼓。

    老板会不会继续刷礼物呢？

    他既希望老板刷，可以赚钱，又希望老板不刷，这么多钱，他受之有愧。

    “白白的时光”一向很高冷，从来不和其他网友互动，除了偶尔回容白的话以外，一条弹幕都没发过。

    今天却一反常态，白白的时光：【主播去哪里了】

    老板发话，有问必答，容白：“和朋友出去，刚刚回来。”

    “白白的时光”过一会才回，【哦】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容白捏捏脸蛋，让自己清醒一点，他鼠标点上steam客户端。

    系统：白白的时光送出一个太阳。

    系统：白白的时光送出一个太阳。

    系统：白白的时光送出一个太阳。

    系统：......

    得，又开始了。

    容白已经有经验了，这种时候水友都忙着抢宝箱，没时间看游戏，他进入服务器，做好一切准备，捧着盛仁来的热水，等待这波热度过去。

    三十、五十、一百、冲破了昨天的记录，系统提示还在继续。

    一百三、一百五、二百，容白不由自主屏息。

    二百三、二百五、三百，容白手臂微微颤抖。

    三百五、四百、四百五……最后，系统提示因为过于频繁，糊成了一片白色的马赛克，礼物数量是多少根本看不清。

    容白手抖的不行，杯子滑到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别刷了，”容白舔舔嘴唇，“这些够了。”

    “白白的时光”却没听他的，马赛克还在继续。

    “你......你......”容白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困扰他好几天的疑问，“白白的时光，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他问出这句话后，系统提示停了。

    抢宝箱的水友也停了。

    就连盛仁都把大脑瓜子凑过来。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疑问——壕这么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相比于才艺女主播，游戏男主播得到付费礼物的机会很少，起来难听，有些女主播确实和高级的鸡没什么两样。

    一个礼物可以叫哥哥，两个礼物可以么么哒，三个礼物可以加微信，加上微信之后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容白嗓子干的厉害，他盯着屏幕，几秒钟后，成片白色的弹幕里飘出几个紫色的字：“开摄像头。”

    容白：“......”

    原来这位老板刷几百万的礼物，就只是为了让他开摄像头？

    容白觉得既荒谬又矛盾，荒谬是因为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花大价钱，去看另一个陌生人的脸。

    矛盾的是，他真的不想开摄像头。

    他这么丑，估计开了摄像头之后，观众会全部跑光光。

    他真的挺喜欢直播的，也喜欢这些成天和他吹水屁的水友，在他心里，已经把这些人当成朋友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长相，失去来之不易的朋友。

    容白咬住嘴唇，“我没......”

    他这句话没完，一只手晃过，眼前多了一个摄像头。

    室长：“用我的摄像头吧。”

    刘浩在他面前狂眼色，为了讨好金主，牺牲一下色相又如何。

    盛仁手捂着嘴，“你直播间的人气都是他带来的，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你。”

    容白愣了愣，盛仁的有道理。

    俗语有云，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容白咬着唇，借着酒劲接上摄像头，设置好参数，点下“开”按钮。

    然后闭上了眼睛。

    罢辽，观众跑就跑吧，大不了换个平台，重头再来！

    “他们什么了？”容白心里没底，闭着眼睛问盛仁。

    盛仁一脸懵比，“你自己看呗。”

    刘浩哇地一声笑出来，“白，你真是喝多了，他们除了你好看还能什么，你直播间都要炸了好吗。”

    什么？！！

    好看？！！！

    刘浩不是骗他的吧，容白疑惑地张开一条缝——

    “卧槽，主播竟然不是学鸡？？？”

    “也不是二百斤的胖子！”

    “我的天啊太好看了叭，主播这是什么神仙颜，爱了爱了。”

    “QAQ妈妈，我初恋了。”

    “明明能靠脸，偏偏要靠挨。”

    “鄙视楼上，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我的话肯定下不去手。”

    “......”

    容白怔怔地看着那些彩虹屁。

    他们......他好看？

    这些人类，这只被同族鄙视的狼人好看？

    从，因为血统不纯，因为天生弱，因为长相丑陋，他连狼神的祭祀礼都无法参加。

    没有人愿意带他玩，没有人愿意带他狩猎，他只能自己抓兔子吃，受伤的时候也只能躲在石头下，自己舔毛舔伤口。

    “哐当——”

    容白倏地站起来，凳子因为他剧烈的动作倒在地上。

    “白？”

    “白，你要去哪？”

    “白，别走，你还开着直播呢！”

    猛狼不知抽了什么邪风，丢下观众撒腿就跑，盛仁急忙扔下袜子，追了出去。

    他追着前面的影子穿过整条走廊，看到他开走廊尽头的窗子。

    看着他肩膀在黑暗中剧烈耸动。

    看着他紧紧捂住嘴巴。

    盛仁看了许久，掉头转身回了寝室。

    .

    容白是被盛仁推醒的。

    昨晚他抑制不住情绪，跑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对着月亮唱了一晚上的歌，导致早上没起来，翘了一上午的课。

    盛仁刚从食堂回来，手里拎着给容白带的午饭，“嘿，兄弟，你要火了。”

    “什么火了？”容白哈欠道。

    盛仁掏出手机，开微博的话题广场，甩手扔给容白。

    容白接过来一看，一条名为#开摄像头后，主播得了失心疯#的话题正挂在实时热门上。

    点进话题，里面是一段网友录屛的视频，长约三分钟，把容白昨晚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都录了进去。

    一时间，大家纷纷在话题下面猜测，为什么主播被夸好看后会那么震惊，为什么要撒丫子逃跑。

    猜来猜去，得出一个结论，主播大概率得了失心疯。

    容白看了一阵，把手机还给盛仁，“......这是什么意思？”

    他刚有手机的时候玩过微博，后来密码忘了就一直没上过。

    “意思就是，苟富贵，勿相忘。”盛仁也好奇，只是容白不，他便不会问。

    “快去洗漱吃饭，吃完上线跟你的粉丝一声，她们都以为你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容白：“......”

    昨晚播的就晚，一把游戏都没他就跑了，确实有些对不起粉丝。容白吃过饭，乖乖地上线播了十分钟。

    ——开摄像头播的，又收获一大批彩虹屁，他推自己喝多了，昨晚撒酒疯。

    在和水友们聊天期间，容白接到了一封管理员站短，是邀请他去参加平台的年会。

    没有平台就没有现在的他，容白现在宛如新生，当即答应一定会出席。

    今天是满课，短暂的直播过后，容白穿上衣服和盛仁一起去教室，下午下课他没回寝室，而是上公交回了家。

    家里冷冷清清的，因为他十来天没回来，刘姨便没开火，家里一丝烟火气都没有。

    容白心里不太得劲，他下楼去买了点水果，给沈莳发了条信息。

    四十分钟之后听见了沈莳开门的声音，“崽，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是我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容白吐吐舌头，撒了个谎。

    不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他昨晚就恨不得奔回来告诉沈莳，今天又惦记了一天。

    “怎么突然想回家呢，在学校受委屈了？”

    “不，”容白摇摇头，走到男人身前，“沈莳……””

    话未出口，眼眶提前红了。

    “原来在人类的眼睛里，我长得并不丑。”

    沈莳笑着揉揉他的头毛，“你不仅不丑，还很好看，这回知道了我没骗你吧。”

    “嗯......”在这个人面前，容白昨晚强忍住的眼泪到底落了下来，“沈莳，我真的、真的好开心。”

    沈莳伸手，将少年揽在怀里。

    “你是最好的，乖，不哭了。”

    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偏见永远无法完全消除，但你迟早会遇见一个人，他会接纳你的一切，并且告诉你：

    在我的世界里，你就是最好的唯一。

    .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他就是很闲，容白发疯的热度刚平息下去一点，他的微博就被网友扒出来了。

    过程意外地轻松，因为容白微博名也叫猛狼，关注0，粉丝0，微博1。

    那唯一一根独苗微博，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脸被电脑屏幕挡住一半，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露出嶙峋的下颌线条。

    猛狼配文：最好看的人类。

    网友竖起大拇指，一致认为他的评价很中肯。

    随即有位甜美的妹子，暗戳戳往话题广场里传了段视频。

    视频中，猛狼红着耳尖，偷偷摸摸地吃下对面男人喂给他的肉。

    从发型看来，投喂猛狼的人，好像就是照片里的人。

    网友炸了。

    妈的，这是哪里来的狗粮！！！！

    这么绝美的CP必须有姓名，“最好看的人类”姓甚名谁，她们要翻个底朝天！

    于是网友们哗啦啦扯出一大堆照片，感觉像某影帝，又感觉像某流量生，还感觉像某歌手，最后一对比，都给推翻了。

    无他，气质合不上。

    她们便调转方向，把手伸向商界，在经过各种大量翻找之后，网友惊呆了。

    这他妈不就是猛狼的顶头上司，拾光集团董事长沈莳吗？

    那么，视频里那位一掷千金，买猛狼开摄像头的“白白的时光”，从ID上听起来好像……

    操！

    这碗香喷喷的狗粮，隔壁孩都馋哭了！

    真人cp太难得，微博上的大手子们纷纷下场，奋笔疾书，不多时便诞生了几十篇耽美同人短文。

    陈涛手指在屏幕上不安地滑来滑去，“沈总，公关问怎么办。”

    沈莳“手滑”，在一篇略带颜色的文上点了个赞，淡淡道：“压下去，他脸皮薄。”

    .

    以上发生的这些，当事人——忘记密码的猛狼同志，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找星星哥逛了一天商场，听年会这种场合挺正式的，容白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干啥去的，还是买了一套西装，和星星哥学了戴领结、抓头发的手法，回学校的时候灯都熄了。

    翌日清，像是迎合即将到来的圣诞节，H市的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容白站在路边，套着长及脚踝的大羽绒服，蹦蹦跳跳地往手心呵气，等着平台那边过来接他的车。

    冬天做人没有做狼好，狼有毛，暖和得很。

    容白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回老家过冬，一辆商务车停在他面前，容白迫不及待地跳上去，找了个座位。

    拾光主做实体，因此员工数量比做科技之类的多了十倍还多，每年年会都得租个礼堂才能容纳得下，今年涌入一批新鲜血液，陈涛便提前租了个大礼堂。

    商务车停在礼堂门口，“新鲜血液”容白跳下车，在签到处核实身份，跟着迎宾姐姐走到他的座位。

    座位已经提前划分好了，右前方这一片都是直播平台的，容白座位在这个分区的倒数第二排，一看咖位就很低，因此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只有前排的主播和他了招呼，“嗨，兄弟，我ID鸡霸，你叫什么？”

    鸡霸旁边的主播回过头来，“我认识，猛狼是吧，我叫凌霄。”

    “是，你们好。”容白把羽绒服脱下来，露出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

    “你怎么还穿西服来的，”鸡霸笑他，“咱又不是大咖，顶多上去领个奖就走了，没几个镜头，没必要穿成这样。”

    容白看了看鸡霸和凌霄，两人都穿的挺随意，还不如实体那边的员工穿的正式。

    “不是看节目么，”容白问，“还得领奖？领什么奖？”

    鸡霸转过身子，略显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拾光TV光签约主播就一千多号，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来参加年会，今天过来的这些，都是有名气的，或者拿奖了的。

    来之前平台那边便通知鸡霸了，他拿的是新人奖第二，凌霄第一。

    凌霄道：“你应该是新人奖第三，来之前我关注过，你的粉丝数跟鸡霸没差多少。”

    容白不敢相信，他竟然拿奖了？不可能吧。

    三人话的功夫，机器已经全部就位，舞台灯光暗下来，主持人出场，啰嗦了一堆场面话。

    除了主舞台，下面观众席也有分机，鸡霸和凌霄看镜头转过来，赶紧回到自己位置上，容白也收了声，安静地看开场舞。

    年会的前半部分安排很合理，一个节目一个互动，每个互动都有礼品。

    颁奖穿插在中间，除了实业那边的“销售金奖”“最佳团队奖”“年度最佳提案奖”等等之外，直播平台这边也设立了“最佳颜值主播”、“最佳才艺主播”、“最佳游戏主播”“最佳新人主播”等好几个奖项。

    后半部分是酒会。

    看完前面那些大咖上台领奖，容白才相信，自己可能真的有奖拿。

    心里不免更感谢“白白的时光”，毕竟他的人气，大部分都是“白白的时光”带来的。

    “亲爱的同事们，我们下一个将要颁发的奖项是‘拾光TV最佳新人主播奖’。”

    一个解谜类互动游戏过去后，女主持人换了身衣服上台，容白听到这句话，身体不由紧绷。

    “获奖的主播是哪几位呢？”女主持狡黠一笑，卖了个关子。

    鸡霸在前面叨咕，“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容白也觉得中间的间隔太过漫长。

    “他们就是——”女主播拖着长音，“英雄联盟区的鸡霸，刺激战场区的凌霄，以及绝地求生区的猛狼，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们！”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热烈到容白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实的，他和鸡霸凌霄一起走上舞台，两个糙老爷们之间站着个穿正装的帅哥，下面一顿哄笑。

    “要不是曾看过猛狼的直播，我还以为台上这位是颜值区混进来的奸细呢，”女主持人顺着大家开了个玩笑，“好了，废话不多，本次’最佳新人奖的奖品是：第一名人民币三十万元，第二名人民币二十万元，第三名人民币十万元，让我们有请颁奖嘉宾，拾光集团董事长，沈莳！”

    最后两个字出口，台下观众全蒙了。

    最重量级的那几个奖项，也没见这位出来颁奖啊。

    最懵的要数容白。

    他一只狼，活生生懵成一只猫：“......喵？”